赵让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
胡老板口中的“泼天富贵”,显然不是小事。
而柳夫人让他来这里,也绝不仅仅是送一封信这么简单。
不过,赵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是顺着胡老板的话说道:
“那就多谢胡老板了。”
胡老板摆了摆手,示意赵让不必客气。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说道:
“柳夫人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
赵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镇海城最近要有一场大变,你可知晓?”
胡老板突然问道。
赵让不动声色地回道:
“我来城里时间不长,对城里的事还不太了解。”
胡老板点了点头,对赵让的回答并不意外。
“这场大变,关系到镇海城的未来,也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利益。”
“柳夫人这封信,就是关于这场大变的。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
赵让并没有直接回答胡老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不知胡老板想让我怎么参与?”
胡老板笑了笑,说道:
“很简单,只需要你在关键时刻,站在我们这一边即可。”
胡老板这话,说得好听是让他站队,送他富贵,说得难听就是看上了他刀快!
毕竟这几日镇海城中闹出的事端,赵让不相信胡老板不知道。
不过,赵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说道:
“既然胡老板看得起我,那我自然愿意效劳。”
胡老板见赵让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他原本以为还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赵让,却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痛快。
不过,疑惑归疑惑,胡老板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端起茶杯,对赵让示意了一下说道:
“来,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赵让端起茶杯,与胡老板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从正门出了胡老板的宅邸,此刻城中已是夜幕降临,看似是太平世界,可却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感。
赵让顺着远路返回,准备去往布庄中向柳夫人复命。
让送的信自己也送了,还听胡老板说了一堆神叨叨的话。现在她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坦白那件血衣的来历。
刚踏入布庄的那一刻,赵让便感到一股冷风袭来,宛如死神的吐息,冰冷而凌厉。
门在他背后“砰”的一声巨响关上,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将他与外界隔绝。
在这一瞬间,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数道寒光如鬼魅般闪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冷冽而致命。
每一道寒光都瞄准了赵让的要害,要将他置于死地。
赵让身形如风般动了,化为一道幻影,在狭窄的空间内快速穿梭。
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将那寒光一一避过。
动作轻盈而迅捷,宛如一只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优雅而从容。
“叮!叮!”
几声清脆的响声传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祸患增添了一抹诡异的色彩。
赵让回头望去,只见那数道寒光已经钉在了他身后的木门上,宛如被定格的闪电,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仔细看去,那寒光赫然是几柄泛着冷光的短刀,刀身还在微微颤动
暗处!
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现,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宛如夜色中的幽灵。
这些杀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冷血之人,没有任何感情能够左右他们的行动。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取走赵让的性命。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赵让却并未惊慌失措,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身形再次在狭窄的空间内快速穿梭。
每一次闪避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一般,将那杀手的攻击一一化解,宛如水中的游鱼,轻松自如。
与此同时,赵让手中的刀也如影随形的挥舞起来。
那刀光凌厉而耀眼,每一次挥出都带走了一名杀手的生命。
“嗤!”
一声轻响传来。
一名杀手的咽喉处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线。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让,身体缓缓倒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余的杀手们见久攻不下,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了,出手更加凌厉和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这一击之中。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突破赵让手中的刀!
“噗!”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
一名杀手的胸口已经被赵让的长刀洞穿。
这是倒下的第几名杀手?
赵让已经记不清了。
终于,最后一名杀手也倒在了赵让的刀下。
整个布庄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杀手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而赵让则站在布庄的中央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释然。
深吸一口气,赵让将长刀收入鞘中,然后走向了布庄的深处。
他知道柳夫人一定在那里等他。
在布庄的最深处,赵让老远就看到了柳夫人站在灯下的身影。
“你回来了。”
柳夫人的声音平静无波。
“事情办得怎么样?”
“信已经送到胡老板手中了。不过刚才在布庄里却是遇到了些麻烦。”
柳夫人并不觉得意外:
“那些杀手是我的人,都是喂了十多年的死士。他们的家人,往后三代我都包了。”
赵让眉头一挑:
“该省的省,该花的花,夫人有魄力!”
柳夫人淡淡道:
“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罢了,我也交代过,他们不会对你下死手。”
赵让反问道:
“你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在你旱市的小楼中。”
柳夫人转过身来,直视着赵让的眼睛: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毕竟你才受过伤,我不知道你还剩下几分本事。”
赵让走到床前,用挂在四周的幔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的刀上的血迹,随后又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下鬓角凌乱的发丝,这才开口说道:
“现在你看到了,本事都在。然后呢?”
“本事都在,我就可以告诉你故人的去处。”
赵让心头一紧,看到那件属于青青的血衣仍旧摆在桌上,和他先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青青在哪?”
柳夫人缓缓吐出三个字:
“城主府。”
“城主府?”
赵让低声重复了一遍。
柳夫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城主府。你的故人,她现在就在城主府之中。”
赵让的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青青可是查缉司众人,城主府对镇海城肩负管辖之责,即便在城中有些特敕也是朝廷所授。
但凡青青亮明身份,城主府也不该如此……
“城主府为什么要为难青青?难道他们不……”
赵让话说一半,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们当然知道你这位故人是查缉司中人。”
柳夫人轻叹一声说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城主府和龙帆会一直都有勾结。他们狼狈为奸,暗中操控着镇海城的局势。这样说来,他们会为难你的朋友,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赵让凝视着柳夫人,突然说道:
“先前就觉得夫人的气质不像是个普通的生意人。现在看来果然不是。”
柳夫人勾起嘴角,说道:
“哦?就因为妾身说了两句有关城主府的事,公子就能想出这么多东西来?”
“妾身刚才说的,在镇海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只不过你初来乍到,没人会对你提起,他们也不敢私下议论罢了。”
赵让心里一沉,知道柳夫人这是不准备说实话了,没想到她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在城主府中留的人告诉我,你朋友现在很安全。受的伤也有人诊治,而且还被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不能随意出来,也不能和外面联系。”
赵让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座上宾?那又怎么会有这件血衣?!”
柳夫人的解释让赵让无法反驳。
对于自己不想去的地方,和不想见的人,若是被强行胁迫,当然就会反抗。
但凡动了手,死伤是难免的事情。
就像刚才在布庄的大厅里,即便柳夫人当真给他手下的那些死士杀手们交代过,不能伤了赵让性命,但这也不代表赵让就会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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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城主府内。
城主狄天的书房,隐藏在一高墙内,仅有一条石板小路和外面连通。
书房其实颇为宽敞,但门窗却设计得小巧玲珑。
书房内灯光柔和,但仅有的几丝光亮透过那两扇小巧的窗户,微妙地映照在一位坐在石桌旁的人身上。
书房里似乎只有一人安静地看书。
庭院中,也只有那个独坐在石桌旁的身影在沉思。
当青青被一位穿着侍女打扮的女子绕过高墙,踏入庭院时,书房里恰好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墨香。
一幅刚绘制好的山水画,却被人撕扯的粉碎,丢在了地上。
这幅山水画的并不难看,青青虽然很不待见这位城主大人,但也不得不承认笔触之间充满了灵气。
可狄天看着这幅画作的时候,神情仿佛是在看一幅孩童的涂鸦。
狄天身材修长,面容清雅,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触动他的心弦,又好像被书房中的墨香熏得有些疲倦。
他蹙着眉,轻声道:
“以后若是龙帆会再送来这样的垃圾,直接烧了就好,不要再递过来污我的眼睛。”
一旁伺候的人立马道:
“是,大人。他们今日来人,只说是送一幅山水给大人您,小的想您本来就喜欢画,所以就斗胆做主收了。”
狄天再次蹙眉,说道:
“这不是山水,只是乱涂乱画的斑斑墨迹。”
狄天轻叹一声,缓缓地铺开一张崭新的画纸,并示意其他人先退出去。
不久之后,书房内再次传出了墨香,
这次的香气,与刚才确实有些不同。
青青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只是刚才她嗅到那画的墨香时,虽觉得很清新,但并没有什么欣赏的欲望。
她没有那么懂画。
可是这次她嗅到墨香的时候,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
这个面容清雅,带着淡淡忧郁的城主,竟然是个画艺高超的大师。
“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同样的景,同样的纸张,同样的墨,仅仅换了一个人,却是就什么都变了。
狄天淡淡的说道:
“因为我做什么都有数,都会提前想好。”
“我在心里从一数到六十的时候,就开始研墨。数到一百二十的时候,就把这幅已经构思好的图景落笔。然后用在这里绘七下,不多不少,只能绘七下,继而停笔思索,等心境到了再继续。这时候那坐山和山下水,已经开始绽放仅仅属于他们的新鲜的灵气,我就刚好可以开始处理留白的部分。”
他说话的时候,书房内外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听着,包括他的敌人,青青。
狄天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渔舟唱晚其实并不是什么磅礴的大画。但只有在这种日常的小品中,才能真正体现出画家的功底。要求心境、手法、节奏都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
常春园和第一楼中也有不少画,但青青从未想到画一幅画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这时候狄天已经放下了画笔,那位侍候的人立刻递上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白毛巾给他净手,紧接着带青青来此的侍女又立马送上了一杯茶。
城主的派头果然非同凡响。
这样的人画的画,也不知天下有几个人能买得起。
青青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和狄天之间闹出的不愉快。
她此刻只把他当做一名画画的大师,并且已经被这个气派不凡的画家所吸引。
画画时的狄天一点都不可怕。
画家的手里只会握笔,而笔只能画画。
就算狄天是个厨子也无妨。
厨子手里的刀,是用来切菜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青青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狄天品茶,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狄天,安静、沉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与她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城主截然不同。
“你似乎对我的画很感兴趣?”
狄天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青青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确实,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画法。”
狄天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说道:
“画画其实和做人一样,都需要有数。只有心中有数,才能画出好画,才能做好人。”
青青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地看着狄天。
她不明白狄天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疑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很多疑问。其实我自己也有很多疑问。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那我应该怎么想象呢?”
青青反问道。
狄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直到最近,我才开始慢慢找回自己。”
青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不知道狄天说的是真是假,但她能感觉到狄天身上的变化。
这种变化让她对狄天的好奇心更重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最近找回自己的原因?”
狄天突然问道。
青青点了点头: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狄天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是因为一个人。”
“谁?”
青青追问道。
狄天没有直接回答青青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留在城主府吗?”
青青摇了摇头
“不知道。”
“因为我想通过你了解一个人。”
狄天缓缓说道。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青青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狄天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现在和你的朋友在一起。”
狄天缓缓说道。
“通过你,我可以认识你的朋友,也就能再见到她。至于你的朋友,你当然知道我指的是谁吧?”
青青瞪大眼睛看着狄天,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疑惑,轻轻笑了笑说道:
“你不用这么惊讶。我和赵让之间没有任何不对付。但我和那人之间,却纠葛太深……她曾经救过我的命,也曾经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青越听越糊涂……
但狄天却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夜色,语气低沉的说道:
“这几天镇海城要有一场大变。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都能站在我这一边。”
青青知道自己不能答应,更不应该帮狄天任何忙。
虽然她对狄天的好奇心很重,但她更清楚自己和他之间敌对的关系。
帮了他,赵让首当其冲。
自己与赵让是朋友,也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伙伴。对于朋友,没有思考的余地,只有两肋插刀的义气。最有伙伴,自然是要同进同退,更是不用商量。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心思,这次他并没有强迫: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你想通了,还请你告诉我。如果你不愿意,也请你告诉我。”
青青点了点头:
“好,我会告诉你的。”
狄天微微一笑:
“多谢!”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走回了书桌前继续挥毫作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作画之余的闲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