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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妍听了庄政航的话,担着的心放下,庄政航也是累了,两人又沉沉睡去。
万籁俱寂的时候,庄府里头,有一处却是灯火通明。
庄大老爷心疼了半日,看着病病歪歪的庄大夫人,躺在床上不住呻吟的庄敬航,顿足叹息道:“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叹息着出门,就见红娇畏畏缩缩地探着头过来了。
庄大老爷斥道:“你来做什么?”
红娇那日请了庄大老爷吃饭,给他烫了腿,得了庄大老爷赏的五两银子,自然知道讨好庄大老爷的好处,于是故技重施道:“天晚了,奴婢怕老爷饿着,伤了身子。”
庄大老爷阴沉的脸一滞,向内望了眼,便随着红娇向外去。
半道上,就见着胡姨娘也来捡漏子了。
胡姨娘见到庄大老爷跟红娇一同出来,笑道:“老爷出来了?三少爷可好了?”
庄大老爷点了头,见着胡姨娘一张笑脸,沉声道:“你倒是高兴。”
胡姨娘忙止住笑脸,道:“老爷这说的什么话,眼看着三少爷跟安姑娘好事近了,婢妾怎么能不高兴?婢妾原本瞧着三少爷跟安姑娘先后进了九葩堂,就猜着三少爷跟安姑娘的好事准成,可不是么?今日三少爷就自己求亲去了,婢妾想讨个媒人钱也没有。”
红娇急着将庄大老爷弄回去,忙道:“胡姨娘说胡话了吧,三少爷说了在九葩堂看到三姑娘的丫头春柳换衣裳,不是安姑娘。”
胡姨娘乃是一时兴起来捡漏子,不似红娇等了半夜,知道的详细,掐腰道:“放你娘的屁!三姑娘的丫头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的,谁没事去了那地方?那日我清楚明白的看见的,还想着三少爷后头脸上的伤是叫安姑娘打的呢。”
庄大老爷气得咬牙,当初瞧着胡姨娘可人,就收了她,自打知道她的性子,就不去她房中,若是她没生下庄采芹,怕是他也将她忘了。只是忒多年了,胡姨娘越发不长进,当着他的面还骂起人来了。又想难不成庄敬航当真跟安如梦有私情,只是若当真他为何又不认了?为了安如梦的名誉?只是瞧着庄敬航赌咒发誓的模样,又很是真诚,哪里似是做戏。忽地想庄大夫人母子两人究竟瞒了他多少,他又知道他们母子多少。
红娇殷勤地扶了把庄大老爷,庄大老爷伸手推开红娇的手,问胡姨娘:“你当真瞧见两人先后进去的?”
胡姨娘笑道:“可不是吗?婢妾就一双能叫人看过眼的鞋子,偏那日踩进水洼里,老爷瞧瞧,婢妾如今这鞋子还能看嘛?破破烂烂的,没得叫人笑话。”说着,提了裙子叫庄大老爷看她鞋面。
此时天黑,庄大老爷更没有心思看她鞋面,扭头道:“你去问夫人要两副鞋面吧。”说着,不愿去想庄大夫人的事,由着红娇将他扶回去。
胡姨娘瞄了眼红娇纤细的腰身,呸了一声,扭腰向着府中灯火通明的院子去。
此时,庄敬航的院子里,除了脚步声,就是低声饮泣。
因怕扰到庄老夫人,便连庄大夫人也不敢放声啼哭。
胡姨娘没进去,就听又儿招呼她道:“姨娘,你怎么过来了?园子的门没关?”
胡姨娘笑道:“我今儿个没去园子里住。夫人呢?夫人可好?听说今日夫人吐血了,这可了不得?”
又儿忙摆手,叫胡姨娘住口。
胡姨娘笑笑,便往里去,又儿一个没拦住,就叫她进去了。
胡姨娘进去,就见里面乱糟糟的,谷兰、山菊等人陪着庄大夫人抹眼泪。
胡姨娘见着庄敬航躺在床上,就叫道:“可了不得了,三少爷这是没救了。”
庄大夫人心里正忧心,听了胡姨娘的话,险些一口血又吐了出来,回头看她道:“你来做什么?”
胡姨娘笑道:“老爷叫婢妾来跟夫人要鞋面。”
庄大夫人指甲掐进手心里,恨得一口银牙咬碎,心想她儿子受了重创,这贼婆子还来要鞋面,“……又儿,去给胡姨娘拿。”
胡姨娘堆笑道:“夫人当真心善。顺便夫人再赏婢妾一身衣裳吧,婢妾方才瞧见红娇身上的裙子煞是好看。”
庄大夫人愕然地望着胡姨娘,道:“红娇?这么晚了,你们一个个都没睡?”难不成是一个个都过来拉庄大老爷的?
胡姨娘口无遮拦道:“有这么大的热闹瞧,谁睡得着?”
庄大夫人见庄敬航眼睛睁了睁,一心要将胡姨娘打发出去,挥手道:“又儿,再给姨娘拿身衣裳。”
又儿答应着,将胡姨娘引了出去。
庄敬航嘶声道:“母亲……孩儿连累你了。”
庄大夫人将嗓子里的血咽下去,笑道:“你若无事就好。”
挥手叫丫头们都退下后,庄大夫人坐到床边,掀了被子看了眼,撇过头去,哽咽道:“你父亲当真下得了手。”
庄敬航道:“父亲也是被安如梦那女人逼得没有法子。”
庄大夫人叹息连连,握着庄敬航的手道:“若是我早告诉你,你今日也不会为了我鲁莽,也不会遭遇这横祸。”
庄敬航笑道:“儿子知道母亲并不在意失去的那点子钱财,心就安了。”
庄大夫人擦了泪珠子道:“这点东西算什么?但凡离了这群人的眼,多少银子我拿不出?先前不说,是怕你年轻,说漏了嘴。”
庄敬航笑笑,心想不愧是他母亲,便是被人逼得那样狠,也这般从容。
庄大夫人拿着帕子给庄敬航擦了脸,叹道:“你父亲那个样子,你也瞧见了。他是个寻常不伸手,但凡伸手就要将家里东西拿出去的。再则,你瞧他恨你二哥恨的厉害,但若是你二哥被人逼到头上,他焉有不拿了东西替你二哥救急的?你只说如今你父亲疼你的很,早几年,你父亲可是见着你二哥就知足了。我若不为咱们咱们母子二人筹谋,这日后,你如何做事业?采瑛如何嫁人?”
庄敬航背上疼的厉害,咬牙撑着,问:“母亲手上究竟还有多少身家?若早知道,孩儿必定不会一时心急,去与安如梦那女人纠缠。”
庄大夫人笑道:“罢了,我只管说与你听吧。你母亲我不喜现银,只爱田地。如今我手头上的水田旱田,加起来比这庄家的田地还多。庄家如今越发入不敷出,我若管家,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如今就撒了手也好。”
庄敬航笑道:“母亲当真高明。金银还有限,那田地却是无穷的。”
庄大夫人笑着,眼睛越加苦涩,嗓子里血腥味更加浓郁,勉强笑着再安慰庄敬航几句,交代又儿留下照看庄敬航,然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到了自己院子时,天边已经亮起来,隐约听到远处园子里的鸡鸣。
庄大夫人上台阶时,脚一软,一口血又吐了出来,再儿、春晖、夏明忙将她搀起,再儿忙道:“奴婢去找大夫。”
庄大夫人点了头,咳嗽了两声,喷出血沫子,道:“只将我吐血一事说与大老爷听,不许告诉少爷。”
再儿忙答应着去了。
其余人将庄大夫人搀进房间里,待她躺下后,便忙着拿了温水给她漱口。
庄大夫人连着吐了两口血,心里已经有了数,知道自己先前病得那一场虽不厉害,但后头接二连三地遭遇,却叫那病越发严重了,如今她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还需趁着有些精力的时候,早早地将庄敬航、庄采瑛的事安排妥当。
不一时,又儿回来道:“夫人,门刚刚开,奴婢就叫人去请太医去了。”
庄大夫人嗯了一声,挥手道:“春晖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歇着吧,待太医来了再过来。”
“是。”
庄大夫人待众人退下后,强打着精神,问:“三少爷身边的小子究竟如何?上回九葩堂里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虽高兴儿子的聪慧通透,但这般聪慧的儿子,在庄大夫人眼中比之略呆笨一些的更容易叫人挑唆坏,因此便是此时病得昏昏沉沉,也不免要为他多思量一番。
春晖一缩,嗫嚅了半日,道:“夫人,又儿姐姐与三少爷相熟,夫人问又儿姐姐就是。”
“又儿?”庄大夫人皱起眉头,想起又儿上回搪塞的话,心想自己果然是关心情切,不然那些蛛丝马迹,哪一样不表明庄敬航身边的小子都是坏心眼的,“那个瑞草,如今敬航还用他吗?”
春晖吞吞吐吐地道:“奴婢听又儿姐姐说,仿佛夫人病着的时候,三少爷只领着瑞草一人出门了。”
庄大夫人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她倒是不疑心庄敬航的孝心,但是庄敬航毕竟年幼,若是往那歪门邪道上走,成了庄政航之流,如此一想,嗓子里又甜了起来,暗恨自己大意,叫又儿这等欺上瞒下的刁奴蒙蔽,怕是又儿为巴结庄敬航,无所不用其极了。
春晖忙递上痰盒,庄大夫人吐了一小口血痰,只觉得还有一口哽在嗓子里,咳嗽了两声,还是没有东西出来,叹道:“我情愿痛痛快快地吐一大口,也比这么着好。”
春晖忙将痰盒收了,又给庄大夫人漱口。
庄大夫人困倦非常,靠在枕头上,却不愿去睡,问:“再儿到底跟老爷说了没有?”
春晖道:“奴婢喊了她来,夫人问问。”
庄大夫人心想往日里庄大老爷该早来的,今日吐血都不过来……“算了,不用去了。只老爷过来时,先叫醒我,将脂粉也摆在床头,免得知道老爷来了,却没有功夫收拾。”
春晖忙去拿了胭脂水粉过来,用盒子装着摆在床头柜子里。
天已经大亮了,庄大夫人被春晖摇醒。
春晖道:“夫人,太医来了。”
庄大夫人哦了一声,勉强起身要换衣裳。
春晖道:“夫人病成这样,就不必换了吧。”
庄大夫人道:“不可。如今众人就等着瞧我笑话呢,若是叫人知道我衣衫不整见太医,可不要再去了我一条命?”
夏月、再儿忙去给庄大夫人拿衣裳,伺候她更衣。
换了衣裳,庄大夫人已经出了一身虚汗,帘子掀起,晨风进来,就觉身子不住地打冷颤,“是哪个太医?”
再儿道:“是周太医。”
庄大夫人皱眉,道:“怎请了他来?他早不在太医院当值,如今不过是顶着太医的名出入小门小户人家混口饭吃。那正经的何太医、肖太医呢?”
再儿缩了头,怯怯地道:“奴婢不知。”
庄大夫人本要发怒,心想再儿就是没有又儿用得趁手,忽地想,便是因为自己倚重又儿,才叫又儿欺瞒了自己。
再儿忙随着众人拉下帐子,拿了帕子将庄大夫人的手腕盖上。
庄大夫人在帐子里,模糊地听到庄二夫人的声音,心想过一会子,就问问庄二夫人为何不请了正经的太医过来,虽是如此想着,但是头靠在枕头上,不一时便又睡去,连何时太医把脉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