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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地,害怕和她碰面。可真的碰面了,内心反倒没那么多波动了。她静静地坐在尚未化开的莫斯科河边,仿佛……仿佛等了我几百年……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我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了。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也听不见她的内心活动。我曾多次引以为豪的读心术,此刻却是一筹莫展。
“我太了解你了。”据我所知,达夏的声音曾无数次透露出无奈与苦涩,但这回绝对是最可怕的一次。我出卖了她,而且曾有那么一刹那,我发誓,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我曾把她当做敌人。
“没有人敢说自己了解我。”我轻轻转过身,身后的女生站起来,大喊道:“以马克思的名义,如果你现在敢离开这里,我们以后就是敌人!”
敌人……我还会在乎少一个这种群体的成员吗?我苦笑着,对我而言,这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威胁之一。
可我没敢试试看。站住,转身,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必理她。这会是一次暴风骤雨。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沙漠的心田里,也可以种出感性的种子。听说能对抗尤里心灵控制的人,要么是怀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博爱无疆……可至今盟军和联军给自己的精英部队所能培养的对抗方法,只有仇恨。三角洲特种部队由最惨烈的战场的幸存者组成,风暴小组索性是从小培养到大的孤儿和弃儿,仅仅训练就可以“淘汰”掉一半的学员。
“过来,坐下。”没有心灵控制,可我仍旧像个木偶一样,听话地走过去,在她所在的长椅旁边坐下。路灯很不幸地坏了,月光也被乌云挡住,我本就不佳的视力现在更看不清达夏的表情了。
“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达夏有点悲伤地问,“为什么……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我还不如你的新副官谢尔盖,连一点知情权都没有!”一开始声音很轻,后来才突然响起来。我摇摇头,回答道:“不可能了。总理认定的事,就算八十匹马也不可能拉回来,你说了不仅适得其反,还会引起他的记恨。对不起,我知道他是你的父亲,但我真的对总理同志没有好印象。他简直像沙皇一样多疑,不仅不信任任何人,还很固执己见。除了‘把枪顶在他头上’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我记得……你说过的……”达夏颤抖着说,“可是……万一那天在沙漠里,父亲坚持己见的话,你会怎么做?”
在拉瓦耶夫斯基行动前,格兰藏姆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回答得很干脆。“那找个借口就把他送上飞机,给飞机搞点手脚,再来一次空难!”
可这一次,我却不敢说出原本的想法。不仅仅是因为不该当着一个人的子女的面讨论杀害他的父母,还有就是……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会怎样……”达夏轻轻把头靠在我肩上。我想推开她,被她轻轻阻止了。“就靠一会,可以吗?”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她接着自言自语说:“我也知道,你和那些人的理由也是一样。为了我好,是啊,你们都说为了我好,应该让我少知道一点,在你们眼里,我可能只是个……只是个多余的人。我不懂政治的尔虞我诈,也不会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或者运筹帷幄,更看不懂那些物理化学的公式……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里,要不是我还懂一些电脑程序,那我真的就是只依靠别人的废物了。”
我至今记得我的教官,切尔登科同志解释为什么风暴小组里不招女兵的理由:她们的承受能力太差了,禁不起举国体制的训练,即使侥幸毕业,因为个人情感之类的问题而背叛党和人民的也比比皆是。最重要的一点……风暴小组不是给大家谈恋爱的地方……
“你不是废物,”我轻轻说,“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介入这些事情。整件事情里只有你是无关的。自从斯大林同志发起第二次世界革命战争以来,被卷入战争的‘无关人员’实在太多了。”
“那也不差我一个,”她转过头看着我,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坚定的感觉,“我想真正地融入你的部队,而不是……而不是一直被当做一个局外人……”
她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我明白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她不是从军的材料,即使加入军队也只能去当个文书,不排除……不排除洛马诺夫有什么私心……
这么说来,我简直都有了一种被钦定的感觉了呢……莫斯科初春的夜晚冷得能让血液结冰,可此刻我觉得好温暖……
“对了……”不知过了多久,当我轻轻推开她,准备回去看看那些估计已经酩酊大醉的老熟人时,达夏轻轻说了一句:“父亲他从不做没道理的事,也不做仅仅为了党同伐异清除权臣的事。”
是吗。此刻我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换做别人我一定跟他吼一顿,但对达夏,我没这个想法。唯一能感慨的,只有她那颗转不过弯的小脑袋瓜。
后来想想,这是我第一次忽视了一件大事,也是我第一次栽跟头的原因。没错,就因为没去管这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后来我栽了一个大跟头。
可当时我所注意到的,只有莫斯科美丽的无月夜,和冰冻的莫斯科河,全然没有想到过,明天,有个熟悉的人将无法看见这座复兴的美丽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