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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宿舍在位于地下三层的b307。此刻我突然觉得……这个卢瑞海,不像是军人,倒像是五星级宾馆里的服务生。戴着少校军衔的服务生。
“哇塞!”汤腾凯进门时在客厅里大喊,“平壤也有这么漂亮的地方!”还好地下室里墙壁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卢瑞海发自内心的恶寒和不屑。他从玄关的矮桌上拿起不知谁放在上面的钥匙递给我,敬了个礼说:“作为您在平壤的接待人员,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先下去了。想叫我可以打那边——不是黑的,是红的——的内线电话。九点金主席有一个欢迎宴会,八点我会准时来接您的,但愿您能赏光。”
在汤腾凯不屑地眼神里,卢瑞海慢慢退出了房间。我打量了一番“宿舍”,不得不说,对于一座被围八年的城市而言,这里实在太——奢华了。
“天啊……”汤腾凯抽了抽鼻子说,“我敢保证,就算是钓鱼台,和这里也最多是不分伯仲的。”这话未免是夸大其词,但我能猜到普通士兵的宿舍是怎样的。同样大的士兵宿舍,恐怕能塞下三分之一节印度列车厢的人。
终于可以放松了。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汤腾凯自觉地躺进左侧的沙发,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啃(话说回来,桌上除了苹果,没有别的水果)。
我见过不少豪华酒店的套房,这里的陈设只能相当于一个普通宾馆的普通套间。但在这废墟般的城市里不啻于豪宅。靠近玄关的不仅有简易的餐桌和不大不小的单向透明玻璃的浴室,周围有三扇通往卧室(其中一个是半书房半卧室的)的房门。白炽灯的灯光温暖而昏暗,照亮了光秃秃没有一点修饰的墙壁。沙发下是一张花里胡哨的地毯,房间里的装饰既不是中东欧的也不是东方的,更像西欧风格。
“跟中国大城市的普通公寓楼相比,这里不大不小。但在这里,毫无疑问是大豪宅,”汤腾凯羡慕地赞美,“要是我的宿舍有这里的一半……”
话音未落,背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汤腾凯和推门而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警惕之情在房间里迅速蔓延。
“辛苦了,姬芸同志,”我抬起头看向从房门里出来的姬芸说,“汤腾凯同志,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用说了。”汤腾凯死死地盯着姬芸,仿佛要进化出尤里格勒岛上那些尤里雕像的能力,用眼神发射出杀死姬芸的激光一样。顿了顿,他慢慢补充:“好久不见……姬同志。”
“啊……汤同志,你好,”姬芸突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一边飞快地收拾医疗用品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罗曼诺娃殿下——呃,同志——的病情大幅好转。她只是受寒导致的高烧,大概明天就能恢复正常。哦,这两天她最好静养,不要参战了,不然还会复发。再见马克将军,哦,还有汤同志。”
“等一下……”我刚想大声叫住她,话还没出口。汹涌澎湃的情绪从汤腾凯和姬芸身上涌向了我。鉴于涉及的内容复杂,我还是决定闭嘴了。
刚才还兴奋不已的汤腾凯,此刻变得萎靡不振。过了五分钟,他慢慢往外走,我叫住他:“你去哪里?”
“我该回去了——再给我一个。”他从桌上又拿起了一个苹果。
“回来。这里有三间卧室,给你一间不嫌挤,”我说,“一个洗手间都比你在寝室的人均居住面积大。”
“不必了,”汤腾凯深吸一口气,“‘吃蔬菜,彼此相爱;强似吃肥牛,彼此相恨。’有些人是你永远不愿见到的不是吗?借浴室用一下,再见。”
说罢,汤腾凯一头钻进了浴室。两分钟后,里面响起了淋浴的声音。
“好吧,”我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想跟讨厌的人朝夕相处,但说这话的人在吃肥牛的时候,也没担心过会有多少人吃着蔬菜与他彼此相恨。”
手伸到达夏卧室门口的时候,已经缓缓转动的门把手又被我放开了。我隐约听见里面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大概是外语,而且不是我会的语种。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敲了敲门,若隐若现的声音戛然而止。里面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喊声:“什么人?”
“是我。”只有达夏一个的生命讯号。里面没有人,还是离开了?
推开房门进去,我才知道没有别的路离开。这又不是地表,进来的人不能跳窗也没有秘道,能躲到哪里去?
“早啊马克……嗯?你怎么了?”达夏放下面前的电脑,抬眼看见我的眼神不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是在担心吗?不对……现在还早吗?
“没什么,”我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来看看你这个倒霉鬼。从返回地球到现在,你错过了一切有趣的事。不幸的是,很快又要投入别的危险了。”
“危险?”达夏迷茫地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好奇。“这个回头再说,”我打岔道,“刚才在房门口,我好像听到你这有人讲话……”我不太敢看达夏的眼睛,每次对视时……我总觉得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就想回避。
“什么……等等!”达夏迷茫的眼神突然变得恶狠狠,“你……你站在一个女孩子的卧室外,偷听里面的动静?”
“呃……那个……你想多了……”
我感觉脸上充血。但至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解释了我不是偷听的变态,在她怀疑的眼神下把汤腾凯当证人(我感觉浴室里有人打了喷嚏),才得到达夏一个半信半疑的表情。
“话说回来,”在达夏表示不予追究后,我把话题转移回了达夏身上,“刚才你卧室里是谁在说话?”
“我……”达夏一开始的表情很茫然,但后来渐渐明白过来了。她故意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说,“刚才啊……来过了一个妇科医生啊,我跟他探讨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病情……”
“可你明明只是感冒而已……”对于这个笑话,我连吐槽的兴趣都没有。达夏……连你都会耍心眼了吗?
“不是妇科病就不能找妇科医生了吗?”达夏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说,“何况那位医生同志真的很英俊呢。要不是你进来,他还能帮我增加更多人体学知识……嗯,在那边衣柜……”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我有点烦躁地打断道,“刚才进过这间房间的,除了你,只有姬芸。加上这里的无线信号差得很,所以我比较好奇,你有没有心灵感应或千里传音的本事。”
“切,无趣的家伙,”达夏嘟着嘴,把放在一边的电脑拿回在腿上,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虽然朝鲜的局域网甚至不和堡垒网连接,但还是能通网线的——要是有莫斯科的无线网络就更好了——喏,也许你会对感兴趣。”
是一则新闻,朝鲜语的新闻。我对这个小语种不太熟悉,看报也许还能凑合,收看收听新闻就困难多了,收看收听朝鲜那种时而嘹亮如炮声般慷慨激昂,时而如机关枪扫射般风驰电掣的新闻,那就是一个字都看不懂了。我只能看出,他们现在好像是在攻击一处坚固的堡垒。堡垒被无数紫色的,带着尤里标志的部队保卫,满天都是导弹和飞行器。即使在拍摄的时间,镜头也因为猛烈的攻击而剧烈摇晃了十几次。
“这一段是朝中社转载真理社的新闻,”达夏皱了皱眉头说,“东方人——哦。抱歉,无意冒犯,我是说朝鲜人——喜欢夸大其词。但至少我们可以得知:联军打进罗马尼亚了。”
“罗马尼亚?”我的眉头紧锁,“你确定?传言的世界王座罗马尼亚?联军真的……攻入罗马尼亚了?”
“至少新闻这么说……达夏挠了挠头,显示出头疼的样子,“但传说的‘世界王座’不少:尤里格勒、月球要塞、特兰西瓦尼亚、南极——北极和撒哈拉沙漠也许还有——作为亲历者我们知道:月球要塞没有,尤里格勒没有,盟军正在去的南极也会一无所获。现在又去了罗马尼亚,盟军甚至不惜用超时空传送。但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战?”
我有个奇怪的想法:世界帝国也许没有“世界王座”,还有分不清真假的克隆体和夹杂着的本体,因为尤里本身就不是容易被消灭的生命体。
“别管如此遥远的问题,”我缓缓起身,拍拍达夏的肩膀,“今晚还有很多破事呢。我们慷慨的东道主有一个迎接‘红公主’殿下和她‘父皇’最有效率的猎犬的宴会,别迟到。”
“说的也是,”达夏抿着嘴唇,笑着说,“还有,作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佼佼者,至少你也该换件干净的衣服,顺便洗个澡吧?”
最后我是冲出门的。不是因为脸上已经开始充血了,而是因为……
我有多久没洗澡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