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葱笼,淡光疏落,风过,叠翠间流光晃错。
长琴百无聊赖地看着上方随风幻变的树影,耳边让浪涛般沙沙声响灌满,自然的乐章使人放松,他不觉动了动泡在莲花池里的双脚。
池水荡起轻波,几片碧色圆叶晃动,小狮子和小豹在池边努力地伸长胖胖的手爪,想挠到那片碧盘,却成了落水毛团,狗刨式打起水花。一只小手将它们捞起来,各自脑袋上轻敲一记,两只小毛团委屈地挨到主人身边撒娇。
赛里斯被可爱的小动物逗得轻笑,立即又将注意力放回泥板上。陌生文字读起来有点艰涩,稍稍犹豫,赛里斯还是请教:“长琴,这是什么意思?”
愣视着上方的眼珠子睇向泥板:“嗯,两头公羊。”
赛里斯明白了,再准备继续学习,可是又忍不住观察旁边的大人:“长琴在想什么?”
“在发呆。”长琴懒懒地回答。
发呆还能想什么?他想着现世,想夜昕和吴荣在哪里恩爱,想风夜希是否知道他穿越的事,还想卡罗伊——那家伙因为诅咒而变成木乃伊,如果诅咒解除,那会有什么结果呢?对呢,以前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粽子会变回普通人类么?还是会变回干尸重新投胎?
正想得入神,突然两只湿漉漉的手掌打在脸上,他微愕,继而眯起眼睛睐向旁边爬起来逃走的小子。长手一伸便握住那纤细的脚裸,长琴拎起惊叫连连的赛里斯,蹙紧眉喃喃:“嗯,要将这个不听话的小鬼吊在哪儿呢?”
赛里斯眼珠子一转,立即装做可怜,模样跟他那两只毛团宠物有得拼。他诚挚地求饶:“对不起,我不敢了。”
“……”长琴眯起眼睛:“哦,看来我的弱点被你发现了呢,我得想想,要怎样磨灭弱点呢?或许从你开始最好。”
“啊!”赛里斯暗叫一声不好,思索该怎么样开脱。
“好吧,泡池子里最好。”长琴知道他这点小心计,抬手就要将人往池子扔去。
“李,你在欺负小孩?”诺布才过来就看见这种情景,不觉挑眉。
二人同时回首,李长琴有了主意,猛力甩手:“好,那不欺负,给你。”
诺布稳稳接住从天而降的赛里斯:“唉?怎么不是公主?”
赛里斯眨眨眼睛:“谢谢。”爬下去,又走回长琴身边。
“这小子真粘你。”诺布也在池子边躺下来泡脚:“怎么不见他粘着我了?除非练武。”
“啊哈,因为我比较帅吧。”长琴懒懒地回一句。
“啊?你这叫漂亮好不好?”诺布立即反驳。
“……你想打架吗?”
“才不跟你打,你若认真了,就招招都是损招。”诺布唾弃道:“没见过你这样打架的。”
“哈,那叫利落,不过教我的人曾经干过像杀手这类职业,也就是你们说的刺客。”长琴一把捞住胆敢爬到他身上的小豹,搓了搓蓬松的毛团:“我学这个的时候,被那师傅欺负得可惨。”吴荣那臭大叔。
“你还认识刺客啊?是谁呢?他在哪?”
“还没出生。”还有好几千年吴荣大叔才蹦出来。想罢,长琴轻抚颔下,挑给诺布一个媚眼:“怎么,难道诺布对我的过去有兴趣?”
“哦,这是干嘛?不是姑娘就别诱惑我。”诺布撇撇唇:“反正你的事都很复杂,算了。”
长琴就欣赏诺布这种干脆,不是笨,是豁达……这一点倒跟他唯一的死党风夜希有点相似。
说不谈就不谈,诺布就这样决定午睡,懒洋洋地呢喃:“如果一直能这么闲就好了。”
这一阵子是因为庆宴,所有正事都搁置,就连长琴这边也闲下来。
“你的兴趣倒与我相近。”长琴咂咂嘴巴:“不过埃及的天气我不太欣赏,真热。”
赛里斯在旁边听着,立即就凑上来:“长琴要吃水果解暑吗?”
“好啊,给我来些葡萄吧。”
“唉,我想要椰枣……唉!怎么不理会我要吃什么呢?”诺布盯着走远的小小身影,呢喃:“他真不可爱。”
“没有啊,很可爱。”长琴失笑。
“是啊,只对你可爱。”即使诺布不是真的生气,语气也未免带酸:“那孩子肯定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被你骗了。”
赛里斯很快就回来了,他捧着一盘葡萄在长琴身侧坐下,很仔细地剥掉葡萄皮,将鲜嫩果肉直接递到长琴唇边:“呐。”
两名大人看着他的笑脸,一阵无语。
“如果赛里斯是个小女孩,那倒不错。”诺布喃喃。
长琴白了他一眼,在赛里斯积极的目光鼓励下,吃下果实:“嗯,不错,你真细心。”
赛里斯笑得可开心,又仔细地剥另一颗葡萄,仿佛这是不得来的仔细工艺。
诺布盯着,心里痒痒:“也喂我吧。”
赛里斯大大的眼睛瞄着诺布,十分决绝地拒绝:“不要。”
“唉?!”
“只给长琴。”
李长琴在旁边幸灾乐祸:“诺布,你省省吧,赛里斯又不是女孩子,你去找娜纱给你剥啊。”
“她会想剥我的皮。”诺布喃喃着,恰巧娜纱从不远处走过,白了他一眼。诺布缩着肩膀挤眉弄眼:“看吧,她绝对想剥掉我的皮,相信我吧,要不是你也在这里泡脚,她现在会拿斧子把我的脚砍了。”
长琴不能反驳,只是挑挑眉,继续吃送到嘴边的葡萄。
“不过比起二世,赛里斯就真的好太多了。”诺布郁闷地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赛里斯手上动作稍顿,第一次对诺布扯开真挚的笑容:“谢谢。”
诺布直看得愣住了,半晌以后才无意识地以食指搔着脸颊,轻声喃喃:“原来是这样,嗯,的确挺可爱的。”
“嗯?”长琴没听清楚,抛给他疑惑的眼神。
没来得及深入,谈论因为二世差来的口信而打断。
听完侍从所传内容,诺布咂着嘴巴:“看吧,二世的麻烦来了。”
长琴已经爬起来,一边拍拂身上泥沙,一边淡漠地回话:“走吧,不过是一匹马。”
即使百般不愿,诺布还是爬起来,准备去处理二世的命令。
“娜纱,帮我看着赛里斯。”
娜纱躬身领命:“是的,请交给我。”
“我也要去。”赛里斯追上去捉住长琴的手,轻声要求。
长琴伸手轻摩赛里斯的发顶,微笑着说:“很快就回来。嗯,而且也是时候喂那些动物了,等你忙完了,我们继续吃葡萄。”
听着温柔的话语,赛里斯只能点头,目送两位大人走出院子,离开他的视界范围。
娜纱弯腰,恭敬地说:“赛里斯大人,我这就去准备鲜肉。”
“娜纱。”赛里斯叫住她,目光未曾离开院门,脸上落寞渐深:“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吗?”
“是啊。”娜纱稍微估量:“以神使大人的能力,大概只要一会儿。”
“我也想去……”很想去,无论如何也不想分开,可是赛里斯更不想为难长琴。
“赛里斯大人年纪还小,再过几年,神使大人就不会落下你。”
听着娜纱的话,赛里斯恨不得立即长大,长大以后绝对不要只看着背影发愁。
长琴和诺布跟着侍从走,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远远就瞧见一匹黑马犹如箭矢般飙出去,迅速消失。
“哦,马跑了。”诺布嚷嚷,有点幸灾乐祸。
长琴挑眉:“那我们回去吧。”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但长琴注意到一件事。
“刚才马背上好像驼着些什么。”双目悠地眯起,长琴不再犹豫,迅速上前。
那边躺了一地的人正在哼哼唧唧地□□着,半天没能爬起来,他们都是二世的随从,其中却不见二世的踪影。
墨特也是地上一员,他刚才奋力拖住马匹,最后才放手。他身上粘满泥土,狼狈不堪,平日里冷漠的脸现出焦急神色:“神使大人,王子在马上!”
……
“那个混账,为什么不等我来?”长琴只感怒火燎烧着五脏六腑,几乎要让他七窍喷火:“你们还在这里等死吗?立即去侦察马匹往哪个方向去了,给我报告。”
被神使的怒吼吓着,几名卫兵立即跑去办事。
长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到旁边有几个人在嘻嘻哈哈,像活在异次元一般,白目地无视现场气氛,他不觉沉声问:“他们是什么人?”
趴在地上的其中一名侍从告状:“是他们,赫悌国的人,他们笑话王子是草包,王子受了他们挑衅才会去骑那匹马。那是匹疯马,几个人都拖不住,他们又故意鞭打那匹马,结果就……”
“喂,可别乱说话,我们什么都没干。”
“对啊,你的意思是我们谋害你们的王子了?这可会引发战争!”
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态度却很是嚣张,毫无悔意。
近年埃及与赫悌战争连连失利,长琴知道因此让某些赫悌人产生优越感,难免会惹麻烦……难免。
“可是那个王子自己爬上马背的,我们还好心帮他拉住那匹马呢!”
“只不过是一匹马,你们拦下来不就好了,还是埃及没人了?那我们也可以帮帮忙。”
“你们不是说王子有神护着吗?跪下来求求神不就成了。”
难免……会有人找死。
李长琴仿佛能听见‘嘣’的一声响,某根被称为‘理智’的神经绷断了,然后……
“喂,李你……”诺布防不胜防,只能闭上眼睛,击打声与痛呼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诺布将后话说完:“冷静。”
李长琴在众目睽睽下甩掉指节间的血迹,若无其事地下令:“将他们拴上石头,扔进尼罗河里去。”
包括墨特在内的侍从们都瞪圆了眼睛。
“你要干什么?”诺布怪叫。
“干什么?老规矩,毁尸灭迹。”长琴冷哼。
黑道基本手法之一:杀人沉尸。
诺布再次怪叫:“这是什么规矩?!而且他们还没死。”
“那就杀掉,顺道肢解。”
“……”诺布按住剑柄,不让长琴拔,连连劝说:“别,冷静,你冷静。哎呀!痛!墨特快帮忙架住他,他要去扭断那些人的脖子了……对,架住,等他冷静。”
好不容易将人架下来,墨特也被招呼了几拳,他忍痛讷讷地问:“怎么回事?”
诺布相信这位淡定的老朋友已经惊讶到极点,他搓着微微发痛的下颔,喃喃:“呃,这个,他只是生气了。哦,干!好痛。”
“……”
“不怕,拦住他,让他冷静下来就好。”
众人看着诺布驾轻就熟地劝说李长琴,不仅佩服这位侍卫长,果然是能人所不能,神圣的斗士。
这时候被派去侦察的卫兵回来了,嘴里急忙嚷嚷着:“墨特侍卫长,王子他!王子他的马冲出去了……进了底比斯城……”
长琴一脚踹翻这名卫兵:“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用?怎么一开始不拉住他?竟然没有立即守住大门?!白痴!”
墨特低下脑袋:“是我们失职。”
“走吧,我们得去追。”诺布提醒盛怒中的长琴。
这时候长琴也稍稍恢复冷静理智,他骑上侍从带过来的马:“带路,我不熟悉底比斯。”
不用多话,一行人火速赶出宫外,迅速调派人手营救王子,浩浩荡荡地进入底比斯城。
“那边引起了骚动。”诺布指着一个方向:“虽然能够追踪,但我们最好能控制那匹马的行走路线。”
“那匹马很不稳定,即使遇到拦截也不会停下来。墨特,你安排人手将马往同一个方向赶,我和诺布前去拦截,我的马术并不好,你们得尽量配合我……希望在拦下那匹马以前,二世没有摔断他的脖子。”
迅速布置计划,确认路线以后墨特指挥下去,通知封闭城门,驱散民众,并让各路骑兵就位,拦截疯马。
“它的速度太快,我不可能用箭射它。”诺布告诉长琴:“只有你能拦下来。”
“我知道,可是我必须要很接近,至少两米。”
“那不容易,它的速度很快,只能希望得到配合。”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骑马已经够危险,诺布在前方开路,长琴紧跟其后,一路上看见不少人受伤,应该是那匹疯马造成了。
也是因为某人任性而造成的事件,长琴怒意难消,双手死死攥着缰绳。
诺布和长琴抄进小路,拼命追赶,却好几次都让它在眼前逃脱,错过了机会。
“该死!”诺布嚷嚷着:“前面没有人能把它拦下来吗?只要让它回头就好办了。”
“只要停一下就好。”长琴盯着前方渐远的黑马,还能清楚看见死死巴在马背上的二世。长琴不敢保证二世还能坚持多久,心急如焚:“追不上!”
“啧,太快了。”
街上人流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但这反倒让黑马跑得更顺更快,即使有士兵想也拦截也不敢,怕被马踢死,也怕伤着了马背上王子的金躯。
“没完没了!”长琴努力冷静,思索怎么办,可是无论怎么想,现在只能持久战。
旁边一道暗影掠近,长琴警觉地注视着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几个陌生人,这不是埃及人的服饰,是米坦尼的服饰……未曾在宴会上露脸的陌生人。
“需要帮忙?”
对方以标准得太过刻意的埃及语问道。
没有时间考虑太多,长琴求助:“前面的黑马失去控制,它驼着一个小孩,你们可以尽量帮忙将它赶回来吗?”
“嗯。”那人点点头,以米坦尼的雅利安语交代几句,那群人就迅速上前。
他们骑得很快,几乎能赶上前面那匹疯马。有人拿出绳索,几次抛甩以后就套住马首,黑马极力挣扎,可是那几个人也很厉害,套住它死命地拽紧不放。
而刚才说埃及语的人身子伏低,骑着白马犹如一枝箭般冲上去,他单手抄起马背上的二世,套马的人后顾无忧,猛力制止黑马继续乱跑。
很精彩的营救过程,他们制住黑马,长琴和诺布很快就赶上去。
黑马被套着仍发狂般踢蹄乱跳,接着很突然地,黑马安静下来,甩着尾巴,温驯到极点,一丝也不像刚才还在发狂的疯马,套住马的几人惊奇地讨论着。
长琴迅速下马,走近挟着二世的人。
“谢谢,可以把他交给我吗?”
“当然。”对方很合作。
二世落地以后打了个趔趄,差点站不住,长琴扶着他,看他略微发青的脸色,知道他是真的吓着了。
“怎么样?好玩吗?”他冷声问。
二世瑟缩一下,抿紧唇不说话。
这时候埃及的士兵也赶来了,将他们围围包围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