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女比他想的还要更知天命,谢晋庆沉默着走了。
他怜惜外甥女,却从未想过与长姐提起支字片语。
这厢谢慧齐送走二弟跟谢由更是忙了起来,齐璞将在朝廷七月的委派中去蚊凶,长媳那头也是有众多的事情要学,国公府的事务又全到了她手里。
好在她掌管国公府多年,她当家跟媳妇当家比较不一样,到了她手里,底下人做事就更要细致了,九分的心也得提到二盼,出错的事就要少了,且她行事自有她的方式,按照她的方式来就是,倒也是省事不少。
这年五月,天气就开始热了起来,但京中热闹中透着详和,谢慧齐虽也是忙,但在这样的气息中心中也是分外安稳。
五月中旬,被禁于重牢的韩芸重病将要辞于人世,竟还有使唤得了牢头拼死传话过来,说想见一见她,见一见国公爷。
谢慧齐没答应。
过了两日,谢慧齐听下面的人说韩芸已亡,临走前叫的都是国公爷的名字。
牢头情深义重,韩芸亦如此,谢慧齐没瞒着家中国公爷,也没主动告知,但自有好事之徒想了办法告知了齐君昀。
没几日,牢头被查出耽责之罪,被革职查办。
谢慧齐得知牢头之事也没跟国公爷提起什么,不过她得知跟国公爷提起韩芸之人的是休王的弟子,她弟弟的师弟,当朝吏部侍郎严直,就朝休王递了话过去。
休王那头在当日夜晚给了她回信,没替那位严大人求情,谢慧齐也是舒心了不少。
跟休王打过招呼,谢慧齐就开始办严直了。
说来也是颇为奇怪,身上越是肮脏,毛病越多,心思龌龊的人越爱挑事生非,且毫不畏惧,反倒是自尊自重者因爱惜羽毛凡事皆有分寸,严直那不查则已,一办随便找点事情出来就能让他家鸡犬不宁。
严直不仅与弟媳通奸不算,且染指了家中老父的小妾,和其夫人孀居的小姨子,他那些个事一被捅穿,老父弟弟夫人的便宜他都占了,严家也是鸡飞狗跳不已。
说起来严直与国公爷说些个闲话,不过也是想讨好国公爷,想把孀居的小姨子送给齐国公当妾。
谢慧齐没忍住,还是把严直想送之人就是跟他一个被窝睡过无数次的小姨子这事跟齐君昀说了,活活恶心了齐国公一把。
她丈夫因其父和其叔的荒谬,对这种事有一种坚持了几十年来都没破功的洁癖,素来不能容忍这等事情,果然齐国公一听完,当夜晚膳的饭都少用了一碗,一回屋就寝,下人一退开,十足十地教训了她一顿才作罢。
谢慧齐被冤打了一顿,也只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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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齐君昀忙于政事,在朝的时日甚多,回来也多是深夜,早上也是悄悄而去,外传的齐国公与国公夫人感情平平不见得愈说愈烈,但也一直没有消停下去。
背地里十年如一日不喜国公夫人中伤她的也还是多的,被国公府放逐的门臣家也不乏说国公夫人不是的。
家势已往下走,不说几句难听话出口恶气也是心不甘。
谁人身上没有几件让人说道的事?就是谢慧齐早年的家底不好,其母被人奸*污之事,还有未嫁就先寄居夫家之事先前也是时不时被几个还敢说她的王公贵族家中之人提起归根究底,也是这几家没在齐国公手下讨得便宜才口出恶言。
不能拿国公爷如何,这国公夫人还能说不得?
法不责众,这春闱一过,有出头的人自有没出头的人,不忿之人多了,说的人就又多了。
为此,齐润在外面听到闲言碎语,为母亲出头,好久未冲动的小公子在外头跟人打了一架,回来后死都不认错,又被齐国公吊在树头饿了一天,尽管如此,就是被饿得眼冒金星的小公子还是未认错,还是其母无奈,亲自动手放了他下来。
自这一开年来齐奚就一直在宫中安安份份地呆着,悄无声息,似水入海毫不打眼,她就是三月及笄那天也只是回家呆了一天,当天悄悄去悄悄回,未弄出什么动静来。
现下如若不是有心人特地存心思注意,谁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齐奚不插手政事,即便是叫人去太和殿让皇帝按时用膳用药,膳后动一动之类的琐事,也是只管让宫人去提醒,而从不让人提及她之名,冷清凋零的后宫也是简单,墙内里的风被管得透不出去,这一年快要过半,齐奚知道朝里提起她的次数是少之又少,心中想着她成了这朝廷的忌讳也好。
自小舅舅离去后,齐奚也是想了众多,她原本是未曾想过要与表哥成亲的,但在这天下午,表哥特地早早回来替她修剪满园开满的夏花,她看着花丛中认真修剪的表哥,就与他道,“哥哥,我们偷偷成亲罢。”
平哀帝当时正在四处打望,想挑一盆开得好的移到她的绣房去,听闻此言,人都僵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说甚?”
“偷偷成亲罢,”人间岁月太短,她既然一生已成定局,那何不如自己作主,再多成全自己一些,“就你我知道,你阿父阿娘知道,你看如何?”
齐奚靠近他,抬起脸微笑着问他。
“啊,啊”在朝廷中日日对着臣子们笑里藏刀的平哀帝此时掉了手中的花剪,惊慌失措地张目四顾,生怕看到齐国公这时候出现,举剑向他。
可是,他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到人,他把跳到喉口的心强咽了回去,再看向她的时候,他结巴未解,脸胀红得近于发紫,“莫,莫要玩笑。”
因他把兵权移到齐国公一系手里,他那表伯父都已懒于发怒了,如若不是春闱选拔之事还未结果,他这时候就要收到齐国公的辞官表了。
相比他的惊慌紧张,齐府的二小姐淡定从容无比,还笑着点头,“是呢,我看你身子好了,我不见得要守寡,就想嫁了。”
平哀帝魂不守舍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剪刀,良久无声。
“再说,这事暂不让我阿父他们知道,就你阿父他们知道,你看如何?”齐奚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她想了许久了。
有了先帝他们的允许,他们可以更亲近些。
“你阿父会知道的,”平哀帝说到这自嘲一笑,“到时候有了理由,他就会让你回去,你阿娘也会帮着。”
到时候他就留不住她了。
“不会的,你看,我一直都在,他们也没让我走,等他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了”齐奚说到这,鼻子也是酸了一酸,“到时候被发现了,他们少不得还替我们瞒着。”
父亲的忌讳,齐奚一直都懂,皇帝不近女子,只允她在身边呆着,他又不是长寿之人,她若是嫁了他当皇后,这天下就只会是齐家的,到时候齐家再明哲保身,也会背上夺人江山之名。
只是现在世道昌盛,她阿父一时也是放不下他的雄心壮志,她阿父如此,但他何尝不是?她想在有生之年,还对他更好一点,把能给的都给他。
“我想想,”表妹一直看着他,平哀帝被她看久了,心越发地抖得厉害,他怕她看穿他那些不能见人的心思,干脆抱了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喃喃道,“你让我再想想。”
平哀帝直到夜晚就寝时手脚都细不可察地抖着,在叶老公公伺候着他睡下要离去后,他猛地抓住了老公公的手,咬着牙字字清晰地问道,“朕能娶她?”
“您想娶,当然是能的。”叶公公也是满心的苍凉,一时之间竟无法与他的小皇帝说得更多。
那时皇上万念俱灰,遗诏都写了,吃的药什么都不顾,留后怕是,怕是难了。
“你也听得出来?哈哈,哈,她想给朕留个孩子,”平哀帝松开了他的手,突然笑了,“我们的孩子,也不知是像她还是像朕。”
他本来不想要的,从未想过贪求的,但这时候竟是想要了。
“皇上,您娶罢,”叶老公公这时候反倒镇定了起来,“二小姐心中什么都明白,未必不明白您身子的事。”
“嗯,”平哀帝想了又想,想了许久,他闭着眼睛开了口,“朕该送她走的,不应该这般对她的,早走早好,早走”
“皇上!”
“早走”
“二小姐不会愿意的,她也不会”
“不,”这时候被自己的话,老公公的话都逗笑的平哀帝笑了两声,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他床边的老公公,“时日久了,她会慢慢释怀的,她不是个眼中只有情爱的姑娘,公公,她什么都不缺,她有的太多了,比这世间任何一个姑娘都会活得好,只是,她倒了霉遇上了朕,朕不愿放她出去罢了。”
她给的,哪怕是从指缝间漏的他都想要,更何况,是那么一块天大的馅饼。
“公公,朕想娶她。”
再次臣服于内心欲*望的平哀帝复又闭上了眼,嘴角扬起了浅浅笑意。
他懂表伯父,表伯母当年为何那般防他了,温家的血脉在这阴暗的深宫中流淌了这么多年,到了他身上何尝干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