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宫人奴仆也谁都不敢说话,国公夫人这时直起了身,轻咳了一声就去扶丈夫,被丈夫冷冰冰地横了一眼。
家里确实是好东西多,他们家与别人家不同,别人家都是丈夫拿好东西寻夫人开心,他们家则不一样,母亲管的事多,知道的事也多,到处都开铺子,也到处寻罗众多稀奇宝贝给他们阿父瞧,寻来的都归他了,入库时册子也都是造在他名下。
好东西太多,齐奚自然有极喜欢的,只是她就是身为家中的掌上明珠,以往也只能从她阿父指间缝里捡个漏,那还只是她阿父心情极好,一次得了好多件,才可能落个一来件给她,她在宫中与表哥什么都说,言语之间自然免不了对她阿父的那些宝贝的羡慕与觑觎。
哪知他放在心上得很,她也是哭笑不得,尴尬无比地朝父母看去,见父亲还冷着脸打掉母亲朝他伸过去的手,齐奚更是尴尬得赶紧移开了眼睛往别处瞧。
“奚儿”抱着熟悉的身躯,闻着熟悉的淡香味的皇帝这时候还满足地喃喃,头还往她脖间蹭。
齐国公眼睛刀子一样朝他们看来,齐奚本来还想抱着人,这时候被父亲烁烁眼光闪得双手摆放在身前两侧,以示自己的无辜。
“夫人,清粥来了。”这时,门边丫鬟一声喊。
谢慧齐这时强硬地把手插在了丈夫的臂弯中,嘴上微笑着道,“爷,喝点粥罢,我让厨房给你备的,你暖暖胃,等会再喝碗解酒汤。”
她话说得轻柔,但拖着他往座位走的力道极大。
国公夫人不是娇弱女,虽不力大无穷,但那力道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的,齐国公被她拖到了太师椅处被她扯着手臂坐下,还是绷紧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也无须说什么,谁都知道他现在不高兴得很。
越不高兴就越不爱说话。
鹤心院里的都是亲近人,但皇帝身边的宫人可不是家中人,遂谢慧齐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摆手,朝屋里的宫人下人道,“都退到门边去罢。”
国公府的人很快就道“是”就转身,已经感觉呆不下去了的宫人有样学样,以小叶子打头,跟着齐国公府的人就往外走。
谢慧齐忍着笑,朝一走就走光的宫人们的背影道,“小叶公公,你留下侍候皇上罢。”
这些宫人也真是放心,连个人都不留。
小叶公公一听,背部一僵,随即领悟过来他刚才连皇上都抛弃了,一下就跟小奶猫被恶揍了一拳似胆怯虚弱地跳了跳,随即就低着头就转过身来,踩着飞快的碎步往皇上二小姐身后站,连瞄一眼国公夫人的勇气都没有。
“好了,金珠儿,你把皇上扶榻上歇着去,等会解酒汤来了你喂他喝点。”谢慧齐一开口就叫了女儿小时候的名,提醒国公爷那可是他们的宝贝女儿,祖母们捧在手心长大的金珠,他可要记得他是父亲才好。
齐国公哪能听不懂,但还是冷着脸,还冷哼了一声,一脸的横相。
一得母亲的话,齐奚赶紧和小叶公公把人扶了过去,一路都不敢往她阿父那边瞧一眼。
以往只有她惦记着父母的那点好东西就罢了,现在还多了个表哥她阿父还不怎么喜欢当女婿的表哥,齐奚一想头皮就发麻。
“我以前给过她许多,”齐国公心口有着一口恶气,家里的家财她怎么分他都答应,就算是她让他过问,他也不过是扫一眼,心里有个数,从不管她分给儿女多少,但他的那份就是他的,他也不是自己的那份什么都不给儿女,他给了的,“以后不可能再给,你要给也没用。”
那是他要带到他们的棺材里去的。
也没有许多,就三四件,其中一件还是她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研了半个月的墨才磨来的,后来等到她大了,许是她不怎么可爱了,她是怎么研墨,怎么拍马屁她阿父都不给了,这四五年是一件都没得过了
齐奚心里默默道,但此时她不敢出言,只好假装很专心地侍候表哥躺得舒服,耳朵尖着听父母那边的动静。
她阿父还有一个会自己奏“余年欢”曲子的盒子,还有一把跟他的古琴一模一样,小得可以放在手中玩耍的小古琴,齐奚觉着这些小东西完全可以给她这个姑娘家玩耍,但他就是不给,齐奚惦记了许久,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即便是父亲可有生气,她也还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可得到手。
这厢谢慧齐也是极其哭笑不得。
要说丈夫小气也不尽然,他的私库现在大都转到长子了,她说给长子,他当下就点头道了好,连犹豫丝毫都未曾。
他留给自己的都是这些年她给他的礼物,这些年来明面上是他宠她,但谢慧齐私底下也真是什么都给他,他陪着她在京中许多年连出去一趟都在顾忌重重,她便也想尽了办法把这个天下都放到他眼前,什么地方的好物件和京中没有的东西都会叫人寻来给他,这些年来也攒了不少东西下来。
这些东西要是实论有多珍贵也没有,都是拿来把玩的小东西,有些东西看起来还平凡无奇的很,就只能论个稀奇,让她能拿来说故事给他听而已,还有众多是她按照自己的想法专门做出来给他的,当世没有的东西确也算得上稀罕,但也仅止于他这里而已,他在乎,有人在乎的东西才珍贵,她一直以为儿女们也都想要是跟他抢着玩,图个新鲜,也算是争宠的一种,没料还真当真。
东西倒也不是寻不来重样的,只是在国公爷那里,他有的东西儿女们都有,就得他不高兴了。
说来谢慧齐这些年对儿女尽心,但确也不纵容,心上人跟儿女们比起来,心上人在她这里还是要更重要一些。
而且他看重她给的,她确也是高兴的,这时候也是笑着点头,道,“我不给,都我给你的东西,我巴不得你收得紧紧的谁也不给。”
齐奚在不远处一听,头都耷拉了下来。
看来还是得靠磨才成,求是求不来的。
齐国公一听脸色就好了一些了,也不板着脸一脸的没得商量,他朝女儿这边看了一眼,他皱了皱眉头,但最终什么也都没有说。
他们的选择岂能无忧?外人现在不说,只是不敢说罢了。
他能做的不过是成为天下师,给人恩惠,把利益都分出去,人人口中都分了一杯羹,也就不死盯着他齐国公府的那一块了。
可就是如此,他们也还是太打眼了。
但也如她所讲,女儿为他们之女,她享了她的荣华,也担了她的责,为家族,为自己都倾尽了她的全力。
他们不应该再苛责她了。
皇帝在宴堂寻女儿,齐国公也懂,他极痛快的时候也是回头就要回来找夫人。
“我去躺一会。”齐国公这时站起了身就往他们的内卧走。
“诶。”
谢慧齐赶紧起身,端了碗跟在他身后,在离女儿近的时候她还是顿了顿,走过去戳了戳她的额,笑骂道,“小贪心鬼,不许惦记你阿父的东西。”
齐奚朝她吐舌头,被母亲笑眼瞪了一眼,抬手欲要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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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公府这二十年间有过两次大修缮,前中后三院分明,屏障亦如此,前中两院最多的屏障是拱门,前院一共十二道拱门通往中院,拱门一去,就是多处小溪流淌在众花草树林之间。
小溪的水源本是国公府的几处大井所出之水,后来国公府的庶子和庶女悉数搬出,院落再经修整,几次年久的小院被修整成了景致,后又再寻了几处水眼打开,且这些水源冬暖夏凉,国公府常年不断水的溪流也是国公府花草树木常年不枯败的原因。
此时前中院的拱门一开,前院也是没多久就快要没人了,中院清爽的空气,绿意盎然的草木中盛放的花朵让人心旷神怡,更何况,美人不少,前院那些本还为国事慷慨激昂的天才们没激辩多久,就被去踩点而回的友人强行拉到了中院。
国公爷回来还没多久,管事婆子就又来报了,说事的时候平时不苟言笑的得力婆子的脸上都有些笑意。
中院这时候已经有两位儿女都来了,且相看过对方的老夫人也对上了眼,当着小儿女的面,拉了阁老和少夫人在当中作媒起来了
谢慧齐听了也是微笑不已,婆子一走,凑过来听事的齐奚也是笑道,“我看以后真心想来我们国公府的夫人们怕是会多些了。”
谢慧齐也是笑了起来。
就如有福气的人,身边的人也想靠近一点一样,能带来好运气的地方,也是让人趋之若鹜的
不过今日所来的宾客就是作了非常严密的筛选,但今日来的人多,也还是临时有败兴的,这世上总是不乏喧宾夺主,别人喜堂里唱丧歌,标榜自己与众不同的人,但国公府多年经事,但凡有点苗头,这些人都被无声无息地请了出去。
国公府的下人也是久经场面,数百仆人就是步履匆忙,各司其职也未出差错,就是有人累倒了也还是有顶替的上。
未时一过,齐璞也匆匆来了后院,要请皇上与他父亲出去。
外头的阁老重臣们已经问过他好几次人了。
他一来,也是满身的酒气。
亲给他擦脸的时候齐璞就瘫在那没动,一动帕子离脸他就坐直了,脸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看着母亲就笑道,“你跟二妹妹当真不去看一看?外面俊男俏女美景,人间难得一瞧。”
说着他又朝扶着表哥而来的妹妹道,“二姐去瞧一瞧罢,要不,表哥的眼睛都要被美人儿勾去了。”
正揉着脑袋的平哀帝一听,立马威严地瞪了没规矩的齐小国公爷一眼。
这厢齐国公也是正好从里面藏好刚才夫人给他的好东西走出来,也是不咸不淡地扫了嘴里没个正形的长子一眼。
一得罪就是得罪俩,齐璞赶紧闭上了嘴。
这厢齐奚听完话,嘴角噙着笑,笑意吟吟地看了皇帝一眼,把皇帝看得背都绷紧了,还不等他说话,又有管事婆子在外面说有事要报。
管事婆子一进来见着人,都不顾看皇帝齐国公爷在场,对着国公夫人就无奈地道,“夫人,有家小姐找足落湖,呛着了。”
谢慧齐挑眉。
给她做了几十事的管事婆子扯扯嘴角道,“她身边的丫鬟没拉着她,旁边的那些大人公子也没拉人救人,这小姐就真落了水,后来不知道谁笑了起来,一园子的人都笑了,那小姐一上来就说不想活了,现在这位小姐与她母亲正在药堂里哭着要见您。”
“哪家的小姐?”这时国公府的人谁都没吭声,平哀帝却有些好奇地问了。
婆子还没开口,谢慧齐赶紧打岔,“皇上,爷,都去桌子边坐着罢,吃点小菜再去,奚儿,还不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