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太祖奶和太祖爷犁完了所有的地,回到水墅,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先祖奶已经做好了晚饭,坐在门口等他们,太祖奶走到先祖奶面前,从腰间解下个包裹,往先祖奶怀中一丢,一声不吭,就进了大门,从缸里舀了半盆凉水,就要洗脸洗手。
先祖奶解开包裹一看,原来是个孩子,再一看还是个长把的,跳起来大喊大叫起来:“大黑妞,你这二杆子,你是不是把俺的孙子生到犁濠里了。”
太祖奶说:“没有生到犁濠里,生到大榆树下了,不信你问问你儿子。”
先祖奶抱着孙子跑过来,把太祖奶舀的凉水踢翻了说:“二杆子,生孩子也不知道娇养,不敢用凉水洗,去,锅里有热水,惨一点,”
太祖奶倒是听话了,用温水洗了脸,擦了**,孩子这才醒了,饱饱地吃了一顿,又睡了,太祖奶要把孩子放到床上吃饭。
先祖奶说:“先别放,让我抱着吧。”
太祖爷说:“小毛孩儿,不要惯下毛病,抱惯了,放不下,磨使人,谁有工夫老抱他。”
先祖奶说:“我有功夫抱孙子,还没跟你们这俩傻子算账哩,把俺孙子生到榆树下,这大黑妞皮实,但是俺的孙子娇凌,从明天起,俺不做饭,不刷碗,不洗衣服,不扫地,俺专门抱孙子。”
太祖奶将饭锅端到了大门外的碾盘上,碾盘边已经有好几个人了,听说大黑妞拉着犁还生了个孩子,都感到稀奇,也有点羡慕,嚷嚷着给先祖奶贺喜,什么贺喜,也就是想吃你喝你呗,太祖爷端出来瓜子,柿饼、花生、核桃、石榴、红枣等给大家吃,还喝了一桶葡萄酒,吸了半斤黄金叶。
隔壁的姑奶说:“黑妞,这女人坐月子可得娇养啊,不敢再拉犁了。”
大黑妞说:“行,地都犁完了,节令还早,不急着种,小白哥,明天你就带着大黑牛去帮工吧,先把姑奶的那块地犁了种上,还有村里那几家没牲口,劳力又弱,帮他们把地犁了,早点种上,我要在家娇养,不干重活了,把棉花晒晒,谷穗掐掐,白菜锄锄,玉米剥剥。”
先祖奶说:“你这那是娇养?啥也不干,这些活我都会干。”
太祖奶说:“娘,您的任务就是抱孙子,这些活都由俺来干,俺干惯活了,睡在床上难受,说着,就将碾盘上的锅碗瓢盆都拾到一起,端回家洗。”
隔壁的姑奶对先祖奶说:“侄媳妇,你有福啊,娶了黑妞这样的好媳妇,能干活,心眼又好。”
先祖奶说:“好啥好,这大黑妞就是个散货鬼,东西不当东西。”
隔壁的姑奶说:“你说的也真是,这黑妞就是太大方了,把我这孤老婆子的吃喝穿戴都包了不说,还把多少粮食、棉花都给了村里的人,可是,村里人还不念她的好,说她憨,就是个傻大妞。”
说话间,太祖奶洗完了锅碗,又走出来了,从先祖奶怀中接过孩子,抱到怀里,要太祖爷站起来,她坐在凳子上,太祖爷又从里屋搬个凳子坐下。
先祖奶说:“黑妞坐月子,要在家娇养,明天我回山庄,做饭带孩子,让你红莲嫂,把你们没摘完的棉花摘回来。”
太祖奶说:“不用摘了,红莲嫂那么多事呢,他自家的地还没犁完,红莲嫂身小力薄,累坏了咋办,地里的那些棉花咱也不摘了,让那些没种棉花的人家拾走算了,还有花柴也不要了,好过那些拾柴火的吧。”
先祖奶说:“他姑奶你听听,你说这黑妞是不是散货鬼,那么多的棉花都不要了,这日子迟早会被她过败了。”
太祖爷说:“娘,你放心吧,俺的日子败不了,这大黑妞能干,这地里又能长,你想想,前年这时候,土匪把咱家全抢光了,你哭哭咧咧地说,咱家要败了,现在你看看,这院里还不是一院子粮食、棉花,菜园子里的菜也吃不完,你明天回山庄,就多带些回去,俺哥和俺那俩侄子都爱吃菜,就是菜狼、菜虎、菜豹子。”
“娘,快过来,你孙子屙了,啊呀,真臭”太祖奶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使劲儿扇着风。
先祖奶赶紧过去接过孩子打开包裹,一大摊黑屎像黏胶一样把孩子的半个身子都胶住了,真的是太臭了,先祖奶这嗅觉迟钝的鼻子都受不了了,捂着鼻子给孩子擦,太祖爷慌忙从锅里舀了半盆热水,把孩子放进去洗澡,这孩子却皮实,不管大人怎么摆弄,就是不哭,先祖奶边擦边问:“大黑妞,你吃什么了?”
太祖爷说:“她喝了一锅老鳖汤。”
太祖奶说:“哪有一锅,不是给你剩了一碗吗。”
月亮升到了树梢,明亮皎洁,虽然这九月十三的月亮不甚圆,但也像一泓明澈的秋水,将水墅浸润于冰魄广寒之中,月光在柴扉上流转,在瓦棱间飘闪,在人们啰啰嗦嗦的话语间弥散,一阵凉风袭来,使人有了深秋的寒意,先祖奶抱着孩子站起来说:“夜风起了,天凉,黑妞不敢再在外面坐了,回屋里吧。”说着就抱着孩子进了院子,隔壁的姑奶和其他的人也各回各家了。
太祖奶和太祖爷也搬着凳子进了院子对先祖奶说,“娘,你哄着孩子睡吧,这月光忒好,我们在这院子里再赏会儿月,捎带着把玉米剥剥,明天晒出去。”
先祖奶说:“大黑妞你可不敢剥啊,你刚生了孩子,肉皮太嫩。”
太祖奶说:“我不剥,我用锥子穿,小白哥剥。”
先祖奶还是不放心,将孩子哄睡后,就走到院子里,和儿子媳妇一起剥玉米。
太祖奶穿的特别快,太祖爷和先祖奶两个剥都跟不上,先祖奶叹口气说:“黑妞,你这出身高贵的孩子,到了俺这农家小院里,整天给坷垃打交道,白天黑夜的忙碌,连生孩子都不得娇养,真是委屈你了。”
太祖奶说:“委屈啥,俺没觉得委屈,俺觉得很幸福,不错,俺是生在王宫贵宅,还是西梁女儿国的合法继承人,俺本来是要当国王的,可是,俺的娘嫌俺长得丑,就把爹和俺赶出来了,如果不是公爹把俺带下山,到了咱这好人家,有娘您疼着,俺还不定在什么地方受罪呢。”
先祖奶说:“你这孩子,说这话娘可不信,娘也养过孩子,孩儿不嫌家贫,那母就更不嫌女丑了,再丑也是自己的亲骨肉,那会因为女儿丑就抛弃了,你娘啊,肯定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了,说不定,她现在还在那块儿地儿念叨你呢。”
太祖爷说:“黑妞你不能怨你的亲娘,我听爹讲,你的亲娘赶你和爹走,是为了救你们,你现在能安安生生过日子,有娘疼着,有小白哥爱着,还有女有儿,不愁吃、不愁穿、住在这宽宽敞敞的水墅中,在这月圆之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劳动、聊天、赏月,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日子,所以,你应该感谢娘才对。”
太祖奶说:“我没有怨亲娘,娘说的对,我的亲娘不是嫌我长的丑,是她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西梁女儿国的宰辅说的不错,西梁女儿国的气数尽了,其实,不仅是西梁,连大清国的气数都尽了,天庭在中原降灾,在中原遭受瘟疫残害的时候,再让西梁女王对中原动干戈,那就是契机,女王要倾全国之力,趁大清国内忧外患之时,进犯中原,只要女王占领了中原,当了中原王,这大清国就师出有名,太上皇率领百万精锐,平定边疆后回师中原,平灭西梁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大清国也遭到了重创,从此后一蹶不振,这就是天庭制定的天策,真所谓天意难违,人事莫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大清国的刘大人帮助中原人战胜了瘟疫,中原没有乱起来,太上皇制定的‘攘内必先安外’的正确国策,又使大清国度过了难关,这忠君爱民的刘大人,他太厉害了,他派民间的秀才到西梁说服了女王,不但不与中原动干戈,还出钱出物救助中原,还到中原举行婚礼,还到观音庙布施求子,大清国和西梁结成了同盟,实现了双赢,这或许就是感天地泣鬼神吧,连玉皇大帝都自嘘弗如,喟然长叹“这人间真是气象万千啊”!于是修改了天策,给大清国和西梁女儿国都添了寿限,本来女王是没有后人的,但是她拜观音姐姐为干姐姐,姐姐肯定关爱妹妹了,就额外开恩赐给女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可是,人的贪欲表现在方方面面,观音面前那两个女娃,实在是太可爱了,女王就把她们都放到了自己的怀里,回到西梁生了一对双胞胎,这就是梁红燕和梁红玉,她们是汉代艳后赵飞燕和唐代贵妃杨玉环转世再生,目的就是来争天下的。
上天降下两个“天之骄女”还不够,还降一个“女魔头”,就是大清国的慈禧老佛爷,如果,梁红燕和梁红玉姐妹俩齐心协力,女魔头是斗不过她们的,但是,“艳后”和“贵妃”各领风骚数百年,如今转世再生,谁会服谁呢?平心而论,女王母后以貌取人是不对,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女王都应该长女梁红燕来当,梁红燕没当上国王,心里本来就不忿,碍于母后的情面,也不敢说什么,可是,梁红玉太不知足了,竟撺掇母后立下荒唐的遗嘱:“谁生的女儿漂亮,谁是三十代女王的继承人”这叫欺天太甚,她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就一定能生一个第一小美人,可是却生了一个大丑女,但是,梁红燕生的是男孩,根本没有继承权,梁红燕一气之下,就挑起了事端,梁红玉虽然是女王,但梁红燕却是兵马大元帅,手握重兵,姐妹俩掐起来了,老宰辅被气病了,老宰辅在病榻上把两姐妹叫到面前,希望她们和解,秀才作为他们的老师,做了很多工作,为了西梁的安定大计,梁红玉愿意把国王的继承权,赠给梁红安,姐妹暂时讲和了。
宰辅知道自己死后,这两姐妹是一定会争个你死我活的,就把秀才叫到面前说:“西梁已经延续了八百年了,气数尽了,这梁红燕和梁红玉,就是上天派下来的冤孽,西梁迟早毁在她俩的手中,其实也不可惜,万事万物都有个尽数,大侄子你要做的,就是见机行事,给咱梁山英雄留下个后人,不至于让咱梁山英雄断了血脉就行了。”秀才是上通天文,下懂地理,自然知道西梁的寿数尽了,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为西梁留下个后人,于是,就带着梁红安回了水墅。
梁红燕丢了孩子,气急败坏,一口咬定是梁红玉害死的,目的就是让梁红禧继承王位,梁红燕和梁红玉姐妹俩不和的消息传到了女魔头,大清国慈禧太后的耳朵里,这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朝廷发兵征剿西梁女儿国,兵临城下,兵马大元帅梁红燕按兵不动,为了西梁的大局,梁红玉答应梁红燕的条件,“把宰辅和女儿驱逐出女儿国”,并昭告天下:“三十代国王梁红禧其丑无比,没有资格继承王位,由宰辅带着离开西梁女儿国,永不能再回西梁女儿国。”梁红玉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梁红燕还不满足,力逼梁红玉让位,梁红玉是何等刚烈之人,她驱逐宰辅,抛弃女儿,这已经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了,一怒之下,和姐姐撕破了脸,两姐妹打起来了,梁红燕归顺朝廷,借助朝廷的力量,逼走了梁红玉,她也没有当上国王,反而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太祖奶说;“俺被娘赶走的时候才一岁多,俺爹带着俺受了多少苦,走啦大半个中国,就是为了给俺找个好人家,让俺安安生生过日子,所以,俺不怨俺的亲娘,如果不是她将俺赶出来,俺可能和西梁国一起灭亡了,西梁国虽然灭亡了,但西梁的后人没有灭绝,梁山义士的精神还要发扬光大。”
先祖奶一脸的悲戚说:“俺以为俺这平民之家,才有兄弟相争,妯娌不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闹的家无宁日,破财伤身,没想到这帝王之家,竟也父子相残,姐妹纷争,惊心动魄,你死我活,弄得国破家亡,骨肉分离,月圆之时人不圆。”
太祖爷说:“咦,老娘说这几句话怪有水平的,这父子相残,兄弟相争,妯娌不和,骨肉分离的事情可没有在咱家发生啊。”
先祖奶说:“这应该感谢红蟒仙家的护佑,让咱家来了个梁山义士,仁义厚道,乐善好施,心里总装着别人,宁肯自己吃亏,也不能亏了别人,想想你和哥哥分家那场面,不是你和黑妞仁厚仗义,把豪宅好地让给哥嫂,你们兄弟还会不争的你死我活?这个家还会安宁?还有咱家的老坟地,我总劝你爹‘不就是一块破坟地吗,让给他们二亩有啥关系?可是,你爹就是死也不让,闹的两家成了仇人,也要了他的命,还是儿子你有肚量,以德报怨,把坟地让给仇家,这仇怨解开了,两家的日子都好过了,我说小白哥啊,你可得对大黑妞好,这妻贤夫祸少,你能娶到大黑妞这又能干,又贤惠的妻子,可是祖宗几代修来的福气。”
先祖奶说完,站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尘,走到屋里,将香案搬出来放到当院,摆上香炉,又摆上贡食,从香袋中抽出三炷香,上下摇了几下,拜完天地后插到香炉里,跪下磕了一个头,双手合什的对着月亮说:“月神在上,俺给您烧香磕头了,这第一柱香,是敬月神的,俺家添丁了,您要保佑俺的孙子扎扎实实,没病没灾的长大成人;这第二柱香,是拜祭红蟒仙家的,感谢您老人家赐给俺一个好媳妇,请您保佑俺的亲家母平安幸福,如果她还活着,您就告诉她,她的闺女在俺这水墅过得很好,她有丈夫,还有儿女,希望亲家母她来到水墅和女儿团圆,如果,亲家母她不在人世了,您也让她的灵魂飞回来,在这水墅中,也有她的牌位,俺家世世代代都敬她;这第三炷香是拜祭老祖宗的,列祖列宗,谁回来了谁就吃,这满院子的吃食都是大黑妞和小白哥劳动来的,你们不用客气,想吃多少吃多少,想拿多少拿多少,照应着您的儿孙后代富贵安康就行了。”
太祖爷和太祖奶嗤嗤嗤得笑。
先祖奶说:“大黑妞,你和你的小白哥也过来。”
太祖爷和太祖奶站到了香案前,神情不由的庄重起来。
先祖奶说:“你俩跪下也磕仨头”
太祖爷和太祖奶按照母亲的要求磕了三个头。
太祖爷说:“娘,你老敬神,这灵吗?”
先祖奶说:“心诚则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