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有两柄剑,一为“雪见”,一为“红脂”。一为短剑,一为软剑。
雪见虽然是雪色的,但红脂却是灰色,毫不起眼,只是比寻常的佩剑还要长上一截。如果说雪见是毒蛇的信子,那么红脂就应该是蛇身,绵软却有力。
端阳颤抖着双腿走到黑衣人尸体面前,对着脸拍了两巴掌,之后确定其已经死亡,才脱力般瘫倒在地上。
听外面雨势已渐起,翠竹叶在风雨中哧哧乱响,雨滴在竹屋顶,清脆而悦耳。
端阳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好像多了什么,又好像丢了件什么东西。他身上忽然布满了血红色的荧光,钻入皮肤内,不疼却有点痒。
很轻的一道声音。
端阳自此为入流高手。三流拓经境。
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一片雷池之中。
一道道凌厉的雷电闪过,直接穿透了端阳的身体,但他毫发无伤。
这时他才注意到,半空中有着一个黑洞,发出一股特殊的力量,在牵引着他的身体上升。
“快来……”
一个极具蛊惑的声音突然在端阳耳旁炸起,回响在天地之间。
隐约间,黑洞中似乎漂浮着一具黑衣尸体……
端阳再次睁开了眼睛,雨还在下,竹门吱吱作响。
降月还没有回来。
端阳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坐起来,走到桌子旁,伸手抓了一把炒春笋塞进嘴里,手上嘴上都是菜汁。
竹门被打开了,端阳没有抬头,因为他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了一抹紫影。
降月看到倒在地上的黑衣尸体,并不显得惊讶,额头上不知是汗珠还是水珠,顺着眉梢滴入眼角。她抬起手擦拭,却又无力地垂下。
一滴血从其垂落的指尖流下。
“你在吃什么?”降月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迷药拌春笋。”
端阳还是低着头,肩膀轻微抖动。
灵昭城属于农家的势力范围,而在整个起阳大陆的南部,有着两座最大的雄城——炎城和夫子城,分别是九流之一农家和三教之一儒教的总部。
此时炎城神农堂一处小别院内,正屋房门大开,屋檐下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人闭目坐在摇椅上,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株狗尾巴花。
雨水顺着屋檐有规律的滴落,如同一幕水珠串连而成的帘子。
雨下的不算大,所以即使这位中年人说话的声音同样不算大,也还听得清楚。
“你这次做的事情太过愚蠢,对农家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雨中,一身白衣已经湿透的陈相直直地站着,冷漠的说道:“你身为现任神农,似乎很不希望他能回来。”
这位矮小的中年人赫然是农家的现任神农——烈山丘!
只听他淡淡的道:“前任神农对我同样有恩。只是事实证明,你的做法大错特错!先不说你弟弟陈辛乃是修炼我农家绝学‘移花接木’的上上之资,最重要的是得罪了鬼王,为我们惹上了大祸。”
烈山丘说这话时声音虽然平淡,但眉宇间已不掩恚怒。
正厅里面忽然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才七、八岁,身上服饰极为怪异,就像是一大块麻布裹在了身上。
陈相看到这个小男孩,眼中才露出浓浓的悔意。
“神农伯伯,外面在下雨,为什么不跟陈师伯在屋里说话?”小男孩发出稚嫩的声音。
烈山丘还未说话,陈相忽然说道:“我离开农家。”
屋檐下的神农大人眉头皱成了一团。
陈相接着说道:“我不再是农家之人,依鬼王性情,若要报复也只会寻我。而且……”陈相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顿,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轻轻道,“而且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
听陈相说完这句话,烈山丘非但没有生气,之前脸上的犹豫竟也消失不见。
“归农,送送你陈师伯。”
小男孩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发现陈相已经转身向外走去,高声喊道:“师伯等一等!”
然后快速返回厅内,等他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油纸伞。
雨虽然不大,但此时春天还未过,天色也已晚,很少有人愿意出来惹得一身潮气,因此大街小巷出来碰运气混营生的商贩,来往行人并不多。
陈相走在湿漉漉的大街上,一只手撑着油纸伞,将一大一小两个人罩在伞下,隔绝了已经不再贵如油的晚春雨。
穿着略显单薄的少年被寒气袭身,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的伸手抓向身旁陈师伯空闲的右手。
他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是抓住了一截空荡荡的袖子。
年少的他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时一抓才发现一直对他很好的陈师伯竟然失去了右手!
“师伯,你……”
少年还未说完,只剩一臂的陈相握紧了左手,将伞微倾向少年,道:“归农,如果因为我的原因,你的师父再也回不来了,你会不会怪我?”
少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陈相。
陈相忽然洒脱一笑,道:“你体质本就特殊,如今依靠气血之力,可能在雨中坚持一个时辰而无恙?”
少年以为眼前这位师父的亲兄长在考较自己的修行,抱拳肃然道:“禀师伯,只是这点小雨,就算淋两个时辰,也不会染上风寒。”
陈相点点头,突然向前快走了两步,将少年置于雨中。
“既然如此,师伯我年纪大了,就把伞就借我先用着吧。”
少年张了张嘴巴,下意识的想要追回两步。
“就送到这,你回吧!”陈相加快了脚步,手中的伞摇了摇,像是在挥手。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陈相独臂的背影越走越远。
多年以后,已经是农家神农的百里归农依旧清晰的记得这个属于陈相的背影,有些孤独,有些落寞,更多的却是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