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入人间一片雨,打碎灵昭半城春。
雨不知怎的就大了,娇滴滴的春丫头突然变成了淘气的夏小子,雨点噼里啪啦一通乱砸,将仅剩的春味赶的无影无踪。
端阳蹲坐在虎头客栈的门槛上,双手托腮,叹了一口气。
“唉。”同样坐着的小虎子也学着长吁短叹。
端阳望着雨滴落地上溅起水泡发呆,问道:“你叹什么气?”
小虎子道:“下这么大的雨,半个客人都没有,我就没法子得赏钱了。”
端阳没有理会小虎子的愁苦,只是想着半月前自己第一次杀的人,从师父姐姐的口中得知那名黑衣人属于农家,目的是绑架他。那天降月回来之后,很罕见的说了很多话,讲了十二年前的那次黄泉路开启,只有包括她在内的五个人进入其中,而最后从里面出来的,只有降月一人。
不过侥幸脱离危险的降月虽然从中得了极大的好处,且成功跨入黄泉境,却失去了部分的记忆,无论怎么也想不起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农家的前任神农,正是十二年前进入黄泉路的五人之一!
而降月想知道曾经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刻意打听黄泉路的消息,终于从陈相的口中得知,黄泉路再次开启,而且里面惊现一具尸体。
端阳叹气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因为有一个如此强大的师父,所以他虽然和同龄人一样有个少侠梦,却从来没有好好的练过武功。
端阳双手托腮,眼睛望向雨中,怔怔出神。
这么大的雨,富贵人家早已在高楼中开始了灯红酒绿的笙歌,一般人则只能老实在家待着。对虎头客栈这种小型的客栈来说,这时便是最惨淡的光景。
雨中,一个人影缓缓地移动而来,在无人的大街上,显得很突兀。
宽大的笠帽遮住了来人的脸,但一身青色道袍,依旧显得仙风道骨。
只不过跟端阳想象中的仙人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因为这戴斗笠的道人并不是双脚离地,一双草鞋踩在雨水中,就算没有深陷入泥泞,终究还是很接地气的。
道人微低着头,用斗笠挡住想要打在脸上的雨水,干枯的左手有力地握住一柄古朴的长剑。
发现这道人是想来虎头客栈,端阳跟小虎子赶紧让开,进店里准备招呼着。
“爹,来客人了!”
下大雨本来就不指望有几个客人,所以店里的伙计都在方虎头的允许下回家休息,这时候也只能是他亲自来招待。
道人进店之后,端阳才发现这位老道身后还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看起来才十岁,身上披着一件蓑草制成的雨具。
一老一小两位道士像是没看到店里的老板和小伙计,坐到中间的一张桌子旁。
笠帽被放在桌子上,露出道人灰白的发髻。但系在腰间的长剑却并未取下。
小胖道士嫌弃地将蓑衣扔在地上,显然是很不喜欢这种潮乎乎的感觉,对年老的道士抱怨道:“师父你也真是的,干嘛非要大雨天的赶路。”
老道士古板的面容看向这个小弟子的时候,已经变得极为慈善,弯下腰慢悠悠地将地上的蓑衣捡起来,整齐的放在邻桌上,笑呵呵的说道:“这蓑衣还用得着,现在可不能扔。你长这么大,就跟师父出来这一次,大不了以后师父赔你。”
“我要喝酒。”小胖子嘟着嘴,算是接受了师父的这一说法,对方老板说道。
方虎头有些为难的看着老道士,用目光询问该不该让这孩子喝酒。
老道士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无动于衷。小胖子气道:“看什么看?有生意也不乐意做!”
方虎头无奈的摇摇头,示意小虎子抱来一坛店里最好的酒。
身为一家客栈的老板,方虎头自然是见过许多难伺候的客人,也练就了一流的养气功夫。像这种爱答不理的有时候比一般的客人还要多,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让方老板脸上笑容不断的,并不是因为这,而是这一老一小两位客人穿的衣服。
连起阳大陆的平民都知道这世上有三种人惹不得,穿道袍的道士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道家是三教九流中三教之一,只有他们才能穿道袍。如果有人假扮道家中人,自然会有人清理。
所以方虎头的笑容愈发的和善,只不过小虎子可不管这么多,他最看不惯这样的客人,将从酒窖里刚拿出来的一坛酒重重的放在小胖道士面前。
小道士也没计较什么,拿起桌子上倒扣的碗倒满酒,有模有样的往嘴里送。
“呸!”小胖子一脸的嫌弃,狠狠地把碗摔在地上,道:“你们这酒里兑的水太多了吧。”
小虎子气的乐了,还未说什么,老道士冷冷的道:“换!”
方虎头脸色难看地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厚道人,但酒里兑水这种事也不会做的出来。”
“我徒弟说兑水了,你没听清吗?”老道士丝毫不为之所动。
一旁的端阳忍不住道:“我说你这人讲不讲理啊,这小子说兑水就兑水了,你怎么不自己尝尝?没见过你这么惯着徒弟的!”
说到这里,端阳想到的自然是那个还在独自疗伤的师父姐姐,要是她也能这么宠自己该多好。
“我也没见过身为三流高手竟在客栈打杂的。”老道士随意的说道。
端阳一惊,心想这老道果然不简单,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水平,当然也可能是看了很多眼。不过他倒不怕什么,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最重要的是自己那天下有数的师父姐姐就在城外的翠竹林里,只要有她在,谁敢对自己不利?
想到这里,端阳自然就想到了半月前的那次刺杀。其实在他的心里是埋怨降月的,那么高的修为,连自己徒弟的小命都差点搞没,有什么用?
半月前那场事故,端阳不清楚降月受了多重的伤,甚至连她具体遇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但他靠师父姐姐生活了十二年,自己出了意外,下意识的就会怪那个一直保护自己的人这一次并没有做好应有的保护。
小胖道士听到端阳竟不是普通的店小二,眼睛一亮,伸手指着他道:“我要跟你打一架。”
端阳满脑子黑线,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小胖子,无奈道:“无缘无故你干嘛跟我打架?”
小胖子没说什么,看向自己的师父。
老道士依旧随意的对徒弟说道:“他不跟你打,应该是想跟我打。”
这话说的端阳小心肝猛的一抖,连连摆手。开玩笑,打坏了徒弟师父还是要出手,怎么着自己都没好果子吃。同时无语的想到这对师父真的是莫名其妙,师父对徒弟像老奴侍奉少爷一样,徒弟不光跋扈上天甚至随便碰到个人就要打一架。
不只是端阳为难,身为此处老板的方虎头自然也不能看着端阳跟人打起来。
但这老道士明显不是善茬。
就在这时,老道士突然透过窗向外望去。
窗外大雨如注,天上浓云翻滚,连日的雨水让天色昏暗得厉害,如破晓前的晨时,然一抹氤氲紫气自东而来!
“找到她了!”
老道士带着小道士离开,只留下一桌水渍和摔碎的酒坛。
摸不着头脑的三人相视苦笑,然后端阳急匆匆的离开,因为他也看到了之前的紫气东来,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心悸,使他迫切的想回到师父姐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