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西苑。
苏秀清攥了攥袖子里的小瓶子——那是昨夜兰香园的小丫鬟送来的。
脑中正回想那小丫鬟带来的苏念惜的话。
“嘎吱。”
前头,紧闭了数日的落云阁的院门被打开。
许久不曾露面的苏柔雪,缓步走了出来,
苏秀清抬眼一瞧,顿时神色一变——只见她一身水雾绿绣兰草齐胸襦裙,半挽同色蝉丝轻纱,头梳飞天髻,斜插一支青翠莲花簪,耳边同是碧绿荷叶耳铛。
眉眼描绘精致无双,甚至还点了一朵青白相间的花钿在印堂之上。
整个人眉如弯月,身如幽莲,飘逸自然,好似那花间的仙子施施然降落人间。
苏秀清惊得眼睛都微微瞪大。
苏柔雪已走了过来,扶了扶鬓边的花簪,开口却是一片冷漠:“六娘可出发了?”
苏秀清顿时回神,后背隐隐一寒,点头,“听说一刻钟前就已出门了。”
苏柔雪朝东苑看了眼,面若青素的脸上微微一狞,随后转身道:“今日按着我的吩咐行事,事后,我保你能嫁个好人家,以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苏秀清眼神一闪,面上露出几分讨好,“是,三娘,我今后就全靠你了。”
苏柔雪不屑地转过身。
苏秀清赶紧跟上。
两人到了侧门外,却只瞧见一张略显破旧的马车。
苏浩然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一脸阴狠地瞧着苏柔雪,“哟!我的好妹妹,这是准备去攀龙附凤了?得了好处,可别忘了大哥我啊!”
说着,又一拍袖子,大声笑道:“是了!我家妹妹记性最好了,有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了,是不是啊?”
苏秀清一脸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苏柔雪面无表情地看他,“大哥若想耽误赏莲宴开罪梁王,就尽管在此与我纠缠。”
苏浩然脸色一变,自然知晓她说的什么事儿!
冷笑一声,伸手点她,“这好处可是我卖了脸才得来的!你休想讨便宜!”
说完,转身离去!
苏柔雪死死盯着他纵马而去的背影,片刻后,抬脚,走向马车。
安仁坊,百花大街。
一辆紫楠木车身,富贵无双的四驾马车停在了梁王府专供女眷出入的侧门前。
正要进去的宾客纷纷驻足,看那精美帐幔垂挂,香气氤氲的马车,正疑惑这里头坐着的会是何人?
就见两个丫鬟先后下了车,摆上车凳后,恭敬伸手,从车里,扶出了一位耀如春华、尽态极妍的少女。
一身四喜如意卍字纹长裙,颜色极其素雅,却反而将她那张脸,映衬得光艳逼人。
原本,这种太盛的相貌在贵人眼里乃是不够庄重,让人轻浮。
然而少女却又仪静体闲,雍容雅步间只显贵重,那过分美丽的相貌便成了助其姿态的锦上添花,反而更加赏心悦目。
尤其那纤纤细步挪动中,长裙上卍字纹缓缓摆动,在日光下,仿若步步莲花,叫人愈发见之忘俗。
有人悄悄议论起来。
“这是哪位贵人?从前竟没见过?”
借着,就听那门前迎客的管事高唱,“平安郡主到!”
平安郡主!
众人顿时哗然。
正是最近被议论的那位救了玉真观几个女娘的平安郡主?
她竟生得……这般模样?
有人惊艳,有人不屑,也有人暗藏嫉妒。
苏念惜行走在各种各样不同的注视中,神色静然,不慌不忙地随着管事的婆子,走进了梁王府中。
门外,有个女子低低骂了声,“真是麻雀飞上枝头了!阿娘,从前她不是看到人只会打哆嗦么?如今借着几个破烂妓娘得了点儿名声,瞧瞧,就张狂得没个人形了!真是恶心!”
高何氏拍了拍身边的女儿,看了眼不远处走进梁王府的苏念惜,眼底亦是闪过一丝不悦,张口却说道:“休要胡言乱语。你是正经世家出身的千金,怎可自堕身份与这种商户之女计较言行?”
高淼撇撇嘴,又左右张望,“表姐怎么还没来……啊,表姐!”
她招了招手。
不远处,苏柔雪领着一个丫鬟,身后还有个虽精心装扮过,却依旧难掩憔悴的苏秀清,从巷子那头徒步走来。新笔趣阁
三人已热得头上皆是汗,连妆容都有些散了。
高淼纳闷地伸头看了看,“怎么走来的?你家那架红花木的大马车呢?”又嫌恶地瞥了眼旁边的苏秀清,拽了一把,“怎么把这不要脸的东西也带来了?”
苏秀清垂眼。
苏柔雪一笑,道:“瞧着人多,便让马夫先回了,省得让舅妈与你等许久。”
说着,掏出请帖。
高淼顿时眼前一亮,也不在意马车和苏秀清了,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还是你有心,走吧!就等着你的帖子进去呢!刚刚苏念惜已经进去了!”
苏柔雪眼神微闪,“六娘已来过了?”
高淼一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没瞧见苏念惜刚刚那副张狂样子,恨不能叫所有人都看到她多富贵似的。一个人还坐那么大的马车来,生怕别人不知晓她一身的铜臭味!呸!”
“二娘。”高何氏轻斥。
高淼又撇了下嘴,挽着苏柔雪的手走到门前,将帖子一拽,递过去,扬了扬下巴,眼中浮起几分傲气。
然而那管事看了眼帖子,视线在她与苏柔雪两人间隐晦地扫视一眼后,笑着对身后吩咐,“请苏家的客人去后院。”
并未传唱,来迎客的也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
高淼顿时不乐意了,皱着眉道:“你们怎么这般捧高踩低?我们拿的可也是贵宾的帖子!”
管事的一愣,随即笑道,“不知这位娘子是何意?”
苏柔雪要拉,却已拦不住,高淼已说道:“方才苏念惜来时,你们又是传唱又是安排管事婆子迎接,怎地到了我们,就这般轻慢?莫非到你们是看中苏念惜那一身黄堵之味,便这般捧着脸去逢迎不成?”
她自小在家中受到的教养便是高人一等,下人完全不用放在眼里。
本又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不曾想过宰相门前七品官。只以为自己做了梁王府的客人,这些下人就该好好地敬着她端着她。
哪里愿意被这么区别对待?还是被压在了她一直看不起的苏念惜的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