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转身。
手臂被抬起。
她笑着配合。
随后,手腕却被套上了一串冰凉之物。
她看过去,正是裴洛意方才一直握在掌中的念珠,赤红的菩提子上雕刻着繁复的经文,古老而贵重。
她垂眸看了会儿,又抬头,看面前无悲无喜的裴洛意。
不等开口。
他已轻缓说道:“终日拈花择火,不知身是道场。”
苏念惜弯唇,“大师,请说人话。”
裴洛意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放开,“某与郡主说过,某不能成婚。”
“……”
苏念惜这回却没生气,而是眨眼笑道:“大人便这般厌恶我?”
裴洛意摇了摇头,侧过身道:“某虽非万人之上,但,答应郡主之事,绝不会反悔。”
“所以?”苏念惜觉得好笑,这人,为了拒绝自己,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许诺。
分明之前她也曾同他说过,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口头承诺。
耳畔却传来一句话,“所以,郡主不必如此委屈自己。郡主想要的,某都会竭尽所能。”
苏念惜一怔,抬头,看这人俊美无涛却又若高岭之雪的侧脸。
笑着摇摇头,“可我不愿意。大人若不能娶我,我便不能信大人。”
看着凭栏外的裴洛意转脸,看着苏念惜。
苏念惜朝他挑了挑眉。
裴洛意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苏念惜笑起来。
裴洛意却再次转过脸去,淡声道:“后日玉真观公开审理,郡主莫要现身。”
不管你对沈默凌是何心意,一旦坐实玉真观背后牵扯与你有关,沈默凌必然要杀你。
苏念惜咬了咬牙,这人,怕不是佛子,是石像!她都投怀送抱了,他居然还能这样无动于衷?!
冷笑:“若我偏要去呢?”
裴洛意微微蹙眉,转脸看她。
苏念惜往后一靠,坐道圆桌旁,将袖中的一个小瓶子放到桌上,笑道:“殿下想问我与沈默凌到底有何纠葛,就先帮我把这东西查一查。”
裴洛意看向那不过拇指大小的瓶子,“瓶中何物?”
苏念惜勾了勾唇,“害死我阿娘的毒药。”
裴洛意眼神骤凝,朝她看去。
苏念惜这一回总算瞧清了这位冷得跟佛像似的殿下脸上清晰的神情。
淡淡一笑,道:“我要知晓,这药粉的配方,最好能配出解药。只要查出来,我与沈默凌之间到底有何,届时我会一一告诉大人。”
裴洛意看她唇角的笑意,伸手,拿起了药瓶。
告辞后正要离开时,忽听苏念惜在身后问:“大人真的不愿娶我么?”
裴洛意停下脚步,侧眸,看撑着下巴笑吟吟朝他看来的小女孩儿。
静默数息后,问:“某若娶了郡主,郡主就会信某么?”
苏念惜一眨眼。
反应已尽收裴洛意眼底,他微微攥紧手中药瓶,收回目光,“告辞。”
桌边。
苏念惜看着被合上的房门。
片刻后,倏而轻笑开,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吃,却才发现腕间血红的念珠。
收到眼前,歪着脑袋瞧了会儿,伸出手指勾了下。
“咔嗒。”
……
“殿下,您的念珠呢?”
街上,青影好奇地问:“那可是皇后娘娘特意从南海给您求来的五百年的菩提树木所打磨而成,说是能护您尘世情缘,举世罕见呢,该不会丢了吧……哎哟!”
他猛地扭头瞪身边的玄影,“你欺负我欺负顺手了是吧?来,咱俩干一架,老子弄不死你!”
玄影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这二傻子,上前道:“大郎君,按着您的吩咐,已将‘厚礼’赠与摄政王殿下。”
裴洛意点点头,将手里的药瓶和字条递给他,顿了下,又只单独将药瓶留下,道:“去查查这字条里的人。”
玄影打开一看,素来稳重的脸上神情一变,“殿下,这是?”
——莲蕊真人的出身?
他们几经周折却都不能从摄政王手里头查出蛛丝马迹,殿下又是如何得知?
倏而想到,方才太子殿下唯一见过之人,乃是平安郡主!
“是平……”
刚开了口,就被裴洛意打断,“不得声张。”
他微微侧眸,扫了眼身后的西楼三楼某处,又道:“你亲自去查,万务仔细,莫要打草惊蛇。”
玄影眼底闪过喜意,若这字条里莲蕊真人的身份乃是真的,那平安郡主可就帮了东宫与皇后娘娘大忙了!
当即应下,“是,属下定小心查探。”
青影难得见玄影这般激动,正好奇,又听裴洛意道:“青影去见左思。”
青影应是,见裴洛意朝另外一头走,连忙问:“大郎君去何处?”
裴洛意将小瓶收进袖中,“我去一趟回春堂,不必声张。”
回春堂,正是闻老开的药堂,京中鲜有人知。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摄政王府。
沈默凌看着眼前桌上打开的木盒子,满眼阴戾。
那不过巴掌大的木盒子里,正装着一条血淋淋的断舌!
血腥味夹杂腐臭味散开。
大热的天,旁边站着的几人皆冷汗淋漓。
好一会儿,沈默凌终于抬头:“太子殿下倒是好手笔,这是在警告本王,别多嘴多舌?”
一个身穿武服的粗犷男子皱眉问道:“这是何意?太子莫不是觉得王爷在朝堂上权重过高了,这是在要挟?”
另一个竹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却摇了摇头,“只怕是为了玉真观一案。”
沈默凌冷笑一声。
那中年文士姓吴名羽,乃是沈默凌跟前一个十分要紧的幕僚。
看了眼沈默凌,道:“后日便是玉真观公开审理,此案牵扯极广,不少人找到王爷寻求庇佑。太子殿下这分明是要公开处置这些人,以昨日此暗桩为要挟,要挟王爷不得插手!”
“他敢!”那武将面色一狞,“一个废物,也敢要挟咱们王爷?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脸了!”
他言语里对当今东宫储君毫无敬重,可在场几人却毫无反应。
吴羽又看向沈默凌,“王爷,太子敢将断舌送来,就说明那暗桩定然已吐露了能坐实昨日之事的铁证,若是轻举妄动,得罪了长公主,只怕……”
话没说完,沈默凌的眼神已彻底阴沉。
——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是沈默凌此时的处境。
没算计成长公主,反被裴洛意拿捏了把柄,若是戳穿昨日他的计谋,他便直接得罪了楚家和长公主。
楚家倒也不足为惧,可长公主背后却有圣人!若是圣人知晓沈家居然敢这么算计他敬爱的长姐,会如何不快?
他沈家如今的权势全都靠着圣人对沈贵妃和莲蕊真人的宠爱而来,在沈默凌没有站稳脚跟之前,万不可让圣人对沈家有半分芥蒂!
沈默凌死死捏住手中的扳指。
自打受封摄政王之后,他对太子的对峙之中,就从未如此屈居下风过!
“得罪了便得罪了!怕她个鸟!”那武将又吼道:“一个没用的寡妇,用不上直接杀了便是……”
“还不住口!”吴羽低喝一声,看了眼神情难看的沈默凌,道:“王爷,眼下怕是不得不暂退一步?”
可这退一步,便是对先前已应下那些人的失信,对沈默凌今后在朝野的掌权有多大的影响,无人能知!
见沈默凌不说话,吴羽已明白,后退一步插手行礼,“那我便吩咐下去,玉真观一案,不得擅动。”
一行人正要离开。
“张霖。”沈默凌忽而开口。
那武将转过身来,“王爷有何吩咐?”
“去查昨日抓了暗桩的到底是何人。”沈默凌满脸戾气。
太子手里的影卫明显是黄雀在后,而先一步抓走暗桩的则是另一批人。
到底是谁,竟能知晓他的密谋!
“是!”
……
转眼两日过。
玉真观之案公开审理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