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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水色雪光,摇曳生辉。他裹着白色的狐裘大氅转身,狐狸绒的毛领扫着他的下颌,衬出一张浅淡到没有颜色的脸,就连唇色,都淡如冰晶。
初夏时分,桐花台梧桐翠色愈浓,愈加显得空庭晚来寂寞,嫣紫粉白的桐花大多已开败,偶尔有几多零星缀在枝头,亦成了残江萧条,入夜时分,天空已被哀凉墨色吞没,行宫各院绣红的琉绸宫灯一盏盏点起,似天际升起了一颗一颗明亮的星子,又那样远,远不可及。
两人目光痴缠,似乎经历了一番沧海桑田。目光再也不愿移动半分,似乎要将彼此的容颜刻入心底,永不磨灭。
深广的殿宇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檀心梅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床榻前,白墨临趴在那里睡着了。灯光透过琉璃罩,轻柔地映照在他脸上,低垂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层暗影,掩住了他那双波光潋滟的黑眸。
游廊曲桥曲折还复,廊下养着数十只红嘴相思鸟,——那原是上官红所养,如今人虽不在了,鸟却依旧活得好好的,啁啾啼啭,交颈缠绵,好不可人。
他凝立在湖光雪色之中。白雪浸染下的身形那么消瘦,宽大的袍袖随风轻舞,衣袂飘飞中,似乎整个人随时都能被风吹去。
他的下颔抵在我的颊边,新生的鬓渣在面颊上有微微的刺痛,好像春日里新生的春草,茸茸的,带着无尽希望的气息,我一动也不敢动……
上官红从他的怀抱里仰头,望进他的眸中。他的眼眸,被密而长得睫毛掩住,但是灼亮的眸光还是从睫毛下透出,深深地凝视着她。
已经吩咐侍卫们去山林里猎来了新鲜的动物,他们将黄羊肥壮的大腿穿在铁钎上,洒上各种调料,在火上翻转着,诱人的香味便袅袅升起。也有的,从塔尔湖直接取水,煮出新鲜的手抓鹿肉和羊肉鲜汤。
清凌凌碧水里游着红鱼,粉色的睡莲开了两三朵,白翅的鹭鸶栖在深红的菖蒲畔,时而拍起几串清亮水珠。初夏的浓烈在华光流丽的皇宫中愈显炫目,被水波荡涤后的温馨花香更易让人沉醉。
夜色如水,室内一片漆黑。月华透过窗棱如玉般流泻在他清冷的面容上,屋内帷幕重重,他倚靠在锦被上,静静地望向窗外,暗夜里有紫藤直泻水面,月色朦胧,衬得水面的色调更深幽。
白墨临放下手中的缠丝玛瑙盘,盘子搁着一把和田白玉莲瓣酒壶,壶中殷红的酒水似一泓桃花水,沉静地蕴着甘甜醉人的馥香。壶上极精致的盖帽,以两瓣和田白玉合在一起,肉眼几乎不可分辨,总以为是完整的一块。
夜色里,隐约弥漫起一股优昙花的芬芳,极清淡,似有若无,清风过处,偶有消散。隐约还有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司徒香香转过身,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二月初九的夜,依旧有些微侵上肌肤的冷意,晚风从窗棂间无孔不入地吹了进来,上官红鬓边发丝微微浮动,不施脂粉的面庞在一对红烛的光照下细纹毕现,无处逃遁。
月色朦胧极了,淡淡的月色洒在他身上,犹如镀了一层银色的光晕。墨色披风在风里猎猎飘扬,在月光映照下,他整个人好像是天宫里下凡的天神,分外俊美无俦。或许是月光的缘故,他看起来比白日里要温和的多,一身的冷冽和霸气好似无形中隐了起来。
司徒香香在瞧见他的那一瞬间,内心酸楚得有些麻木,眼眶里不知不觉聚满了泪水,夜风轻轻一吹两滴泪便漾了出来,她忙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大颗大颗跌落在她的衣裙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她将脸藏在月色的阴影里,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泪。
白墨临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青釉茶盏砰地一震,翠色茶叶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的热气流泻下宜人茶香。
上官红的心中滑落一丝不知名的失落,她漫步走到琴台边,那里摆放着姬凤离送来的名琴“青潋”,她曾在左相府里弹奏过。她伸指若无其事的拨弄着琴弦,琴音凌乱而没有章法的飘荡着,一如她此刻的心。三月的日光透过扉窗柔柔地笼在她身上,温暖了她的身,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我并不敢多话,只在他身边静静坐下,塌边搁着一把障面用的团扇,不知是哪个嫔妃留下的。我只依稀觉得眼熟,扇柄是鎏金镂空的雕花,垂着杏子红的流苏,极明艳的颜色,扇面做成了盛开的莲花形状,蒙着素纨,上面绣着连绵不尽的“远山含烟”图,彻彻底底的绿色深浅不一,看得久了,眼前会微微发晕。
他已经冲入到雨雾中,猎猎衣摆带起一股比凉雨还要冷的风。他一直走到桃源居前面的额湖畔才收住脚步,负手站在湖畔,越来越密的雨丝落在湖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飘零的花瓣随着湖水涟漪不断地打着转,犹若觅不到归宿一般。叶子在雨中簌簌响着,那葱翠的颜色被雨水洗得发亮。
司徒香香的头发被绾成一个低垂的平髻,以银色丝带牢牢束住。她穿着通身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缎边真红宫装跪在地上,精致而不张扬的花纹疏密有致地铺陈于领口,露出一抹因消瘦而毕现的锁骨。
她抬眸望向树梢,午后日光透过密集枝叶,映在脸颊上,眼前一片光影跳跃,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那样清雅的歌曲,轻烟薄雾一样弥漫整个庭院,丝竹亦成了多余的点缀。金黄而又透明的日光洒在丛丛花树间,分明只添了些许轻愁似的迷蒙。
放眼是一大片茫茫的戈壁滩。刚到十月,这里却巳经是风如雷,砂若石,雪似斗。天气如此恶劣,行路更是艰难。更兼之这里的地面砾石极多,马蹄上都裹了厚厚的羊毛皮。
晃动的烛光幽幽暗暗,皇后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的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干涸而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流出,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连珠般落下,烫穿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身心……
一场雪,带来了满目苍茫,也带来了寒冷料峭,秋的最后一丝余温早已在雪的飘落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墨临亲手递了杯茶给我,顺手加上几朵清肺去火的杭白菊。他见我喝了几口,又为我化开茉莉花蕾胭脂,轻轻拍在双颊。甜香馥郁。
湖中心水榭的亭檐上,挂着一盏风灯,晕黄的光晕从湖面上扫过,新结的薄冰被光亮一映,闪着幽冷的亮光。白墨临在湖畔凝立片利,漫步穿过九曲栏杆,来到湖中心的水榭之中,缓缓坐在冰凉的石椅上。
上前打起帘子,碧莹莹的珠光之后,他着一袭铜色长衣,长发以金冠端正束起,相视的瞬间,窗外有熏然溜入细竹帘的风,在黄昏的柔光下吹佛得愈来愈温柔缱绻,像一个柔软的梦境。
很淡很淡的笑意,还是那样温雅,那样风华无双,然而,他的目光却一分一分地凉了下去,那种凉比冷还要令人心悸,就那样隔着不远的距离,慢慢渗透了过来,凉透了司徒香香的心胸。
许是婚后尊养舒心,司徒香香更见丰腴,乳白撒桃红底子的宽松交领长衣,玫色镶金抹胸上是雪白盈润珍珠织成的月季花,瑰紫衬裙外系着郁金色敷彩轻容花笼裙,用金线满满堆成鲜花艳鸟,愈加显得她肤光胜雪,华美轻艳。
司徒香香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忽然被抽离,一颗心好似沉沦在无边无际的暖潮里,忽上忽下,悠悠荡荡。他的吻由霸道到温柔,越来越温柔,最后就好似一片落叶一只粉蝶一般从她唇角划开,他的头慢慢地垂在她肩头,耳畔,传来他低喃的声音……
冷风轻叩雕花窗棂,卷着草木被雨水浸透的湿冷气息透过幽深的宫室。铜台上的烛火燃得久了,那烛芯乌黑蜷曲着,连火焰的光明也渐渐微弱了下去。一簇簇焰火在绯红笼纱的灯罩中虚弱地跳动着,那橙黄黯淡的光影越发映照得殿内景象暗影幢幢,幽昧不明。
她努力的想要爬出深沟,然而,方才的一番挣扎将她那微末的力气耗得精光,她只觉得绵软的身子好似失了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周遭的冰冷残雪被她的体温化作雪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冻结了她的意识……
帘影微动,却见司徒香香身形弱弱地进来,她今日穿得简素,不过一裳月牙蓝穿花蝶长衣,以杏色垂丝紧了,愈加显得细腰若素。家常弯月髻上髻了一双碧玉缠丝明珠钗,却是极名贵的南珠,微有光线处便熠熠生辉。
然而,就在此时,上官红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道人影凝立在两军对阵中侧边的高坡地带,他的出现,就好像一副色调浓郁沉重的画面,忽然被人轻轻描了一笔春意,平添了一丝轻快。就像炎热沉闷的夏日,忽然荡来一丝缥缈的风,平添了一丝清凉。
这一日天气尚好,晨风拂来一脉荷香清馨,推窗看去,莲台下风荷亭亭,如蓬了满池大朵大朵粉白的云彩。
低矮的房屋,围成了一处不大的院落,院中没有任何花木,栽满了晾晒衣裳的竹竿,竹竿之上,挂满了各色衣衫。院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味。
从未实现过的梦,今日就当是我彻底任性一回吧。我狠一狠心,宽大袖中的指尾轻轻一按壶盖的左侧,酒液迫不及待从蛇形壶口坠落馥郁香气。我隐去泪痕,笑靥轻绽若梨花……
上官红也分到一顶小巧的帐篷,虽是临时住所,但是日常用品倒是一样不缺,一只紫檀直棱搁架将帐篷隔为两间,搁架上摆放着一只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兰惠。搁架后是内室,设一卧榻。外面则摆放着几案,雕花靠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