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深藏在梧桐深林中的竹屋传出一阵咯吱声响,将原本的宁静打破,不少栖息的鸟儿皆是闻声惊醒。
少年身影停留在一条被无数金黄落叶盖住的碎石小道旁。他举头看向头顶窸窸窣窣的枝叶时,一只小鸟便窜出落在他的肩头。
“小花,早啊。”少年用手指逗弄着小鸟的喙下。小鸟欢快地鸣了两声,闭上眼睛,一副舒服闲逸的模样。
几片落叶从枝叶间落下,少年伸出手,将金黄叶片从指间抖下。
本就隐蔽的碎石小路,被落叶遮得更加严实。
少年看向小路延至蒙蒙山林深处的一端,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从中显露。
少女对少年挥动着手:“凌天哥。”
凌天迎面而上,来到少女身前。
“芸儿,把你的背篓给我吧。”说罢凌天便放下自己背后的竹篓,伸手去接少女放下的竹篓。
少年把两条肩带系在一起,置于肩颈之后,小竹篓就被挂在胸前,确认布带结紧后,又轻松背上另一个竹篓。
少男少女背朝初阳,一同踏上金叶小路。那只蓝羽小鸟绕着两人飞旋一小段路后,落在少女肩上。
——
晨光初上,微光将林中小路照亮些许。少女信步走在少年身后,偷偷从一旁不停瞄着少年满脸落寞无神的模样,欲言又止。
凌天哥已经这个样子很久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些。
少女在心里默默叹着气,轻轻一捏衣襟,一副慎慎而又紧张的样子开口道:“天哥,我很长时间没见到萧叔了,他去哪了呀?”
凌天突然顿住的身形,让少女心头一紧。
“我也不知道啊。”凌天清脆的回答声显得有些无耐。
“开心点啦,天哥。萧叔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芸儿,我没事的。已经习惯啦。只是几个月前见到老爹,觉得他有些不正常。或许真是什么要事,不能跟我这样的小孩说吧。”凌天转头对少女微微一笑,继续动身在小路走着。
勉强又僵硬的笑容,少女看在眼里,心里真是好气又好笑,也动身跟上了凌天。
“凌天哥呀,再过数月就是新年了,你知不知道蜡月里要举行祭礼?”
“不知道,什么是祭礼?”
“这是居溪历年都有的习俗,蜡月上要祭天拜神。只是因为很多年前聚落被毁,大家忙着重建,大多的人都没有遵循传承去举行祭礼了。而今年邑上决定重新开始遵循祭礼。”
凌天沉思一想:好像我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不停地修修建建,除了过年的时候热闹些,也没听说过有祭礼啊。
“芸儿你是听谁说的啊?我怎么没听过啊?”凌天不解。
“你还问呢,你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月邑上的人可是都在说,爷爷也跟我说了。”
“哦。”
“到时候肯定很热闹。天哥,你要陪我去玩呀。”少女欣喜的说着。
“好,没问题。”
两人走出梧桐树林,不远处一条蜿蜒小溪缓缓而流,溪后长着一片片青绿泛黄的整齐芦苇,白色芦穗在风中不停摇荡,好似一阵阵浪涛。芦苇之后,阡陌交错,清澈水田里倒印着白云蓝天以及高山和围着木墙的邑落。
——
邑落里,穿过条条街坊,便来到处于邑中的市集。
虽还未到辰时,市集已是一片人声喧哗的热闹景象。
“啊,今天人怎么多成这样?”两人走进市集,凌天一脸哀愁的叹道。
“今天是行商抵达居溪的日子。肯定热闹啊。就是因为蜡月要重新举行祭礼,很多人行商走客都是慕名而来的。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好啦,天哥,咱们快去把位置占了吧。今天人多,也许能多卖出点东西。”说罢,少女拉起少年奔向市集内。少女飘动的长散黑发让少年有那么一瞬恍了神。
越过一排车摊,凌天二人来到一块空地。放下竹篓后,少女从中拿出一块深布在地上平整的铺开。
凌天从竹篓里拿出三四包布裹递给少女,少女将布裹一一摊开,里面是些还带有少许泥土的青绿小菜。整理好小菜后少女又接过凌天递来的包裹,摊开后是些木雕。
少女将鸟兽木雕分别摆放开来,一边纹理精细,一边栩栩如生。
“咦,天哥,这是小花吧,你什么时候刻的?”少女拿起一个鸟形木雕在空中晃着。
“嗯,这是两天前对着小花刻的。”
少女蹲着身捧着木鸟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嗯,居然能看出小花的样子,看来凌天哥是比之前进步了呀。”
凌天两手一摆,也没说话。
“反正我觉得就是缺少点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似鸟非鸟的这种感觉吧。”
“再怎么雕,木头只能是木头啊。你还想它能叫能飞呀?”凌天不觉声厉色严。
“我去忘饥楼啦。”少年说完转身拿起一个布裹走远了。却留下身后的少女嘟起嘴,红颜微愠。
——
凌天好不容易挤出人渐熙攘的市集,在街边轻叹几口气,轻车熟路地绕过几座房屋后,身影窜进东边的小巷里消失不见。
居溪小邑的街市自市集起,延伸贯通着东西两边,集中且便利,来到邑上的军商旅客多半会选择暂居于此,常年下来街市就相比其他地方更为热闹和繁华。市井后无数蜿蜒曲折的小巷接连着整座城镇。
离开市集,延街市以东行出十五丈,这里多为客居之地。
林立的建筑中,有一座砖墙围起的小院,院门之上的木顶刻着忘饥饱眠四字。
院内摆放着许多木桌木凳,院边种着一棵不过围墙的树,院中是一座二层木楼,一楼为庖居,二楼为栈。两旁则是柴屋和杂屋。
一个身影从院后小门摸了进来,三两步就窜进木楼里。
“小天,你来啦。”一名男子在庖屋听到声响,停下手中的活。
“嗯,元叔,这是昨天猎的野豕崽。”凌天拿出布裹,解开层层包裹严实的油腻湿布,白花花的嫩肉蹦了出来。
“辛苦你啦,帮我把骨头都剔好了。”男子笑着说道。
“因为昨天就只遇到这小崽。”凌天声色黯然。
“没事,要入冬了嘛,也是正常的。再有几月就临近元月,我让你婶给你定做了一套新衣物。快去里屋试试吧。”男子擦干手,拍了拍凌天的肩。
凌天低下头有些不自在:“这,这不好吧。”
“你老爹与我情同手足,我视你与小方同为我儿。因此我亦希望你能把此处当做自家,把小方当做你的胞弟,不要如此拘谨。好啦,快去把找你婶吧。她还等着你呢。”说罢,男子便转身忙去了。
“嗯,谢谢叔。”
凌天告别男子后,犹豫不安来到里屋外,敲响木门。
手还未放下,就听到屋内传来温柔似水地女声:“是小天吗?快进来吧。”
凌天推开木门,走进屋里。
“婶婶早。”
一名女子应声从卧房走出,手里搭着一件灰色衣袍。凌天正想说话,就被来到跟前的女子把双手抬起。
“小天,马上就要新年啦,婶知道你随你爹,所以给你去定做到这件深色裙袍,我比着正好合适,你快试试。你不能不要啊。”女子将比过的衣物放到凌天手里。又转身回到卧房。
凌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很快脱下身上有着很污迹泥痕的衣物,换上新的衣袍。
“嗯,很好看呀。来,小天,把这钱收下吧。”不一会女子从屋内走出将几枚银钱硬是塞入凌天手中。
凌天见到钱数繁多,一下慌了神,急忙想把钱还回去。
“婶,我已经拿了衣物,这多余的钱我不能要啊。”
女子手掌轻轻一掀,拍在凌天额头。
“好啦,你这个孩子,不要这了那了。婶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新年将至,你自己去买点喜欢的物件。再不听话,我让你老爹好好收拾你。”女子说完拿起凌天换下的衣物就要离开。
凌天微微一颤,也不敢再拒绝,待女子快走出房门时,他轻喊一声:“婶。”
“嗯?”女子回头。
“谢谢。”
女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凌天换上新衣,精神焕发的模样,温婉一笑,转入门外。
——
一名身材有些圆硕的少年把凌天拖出屋外。
“凌天,走嘛。今天有商人来到市集,你陪我去街上看看嘛。”胖胖少年紧紧揪着凌天的衣衫。
“啊呀,我不想去!又挤又热,有什么好看的?无聊!”凌天抱着屋外木柱不愿放开。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要去,我就告诉凌叔叔,你和二鱼子打架的事。”
凌天看着胖嘟小脸一副眉飞色舞的得意模样,不禁来气,一把揪着小胖的耳朵,恶狠狠道:“嘿,你这个元方,还学会告状了。你要敢说,看我不打折你的豕腿。”
本以为能吓住小胖,没想到小胖立马做出一副无赖模样,拉开衣裙:“你打,你打,你要不把我打折了,打没气了,我就爬也要爬去跟凌叔说。到时候看看谁惨。哼。”
凌天一下就没气了,一脚轻踹在元方身上,无奈啐道:“去去去,快起来。不然我不去了。”
——
正值午时,秋阳灿烂。
两个少年一齐踏入小院,凌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盯着兴高采烈的元方。
“你还小吗?这有什么好玩的?跑了一早就为买个这东西。”
元方转身用手上的竹弹弓对着凌天虚弹一下,接着说道:“这节气鸟禽众多,我打鸟不行啊?”
凌天懒得再与其争辩。
“你们回来正好,小天,吃过朝食再走吧。我炖了豕骨汤。”女子在木楼下朝手。
“不了,婶。今天芸儿和我一起来的,我先回去啦。”说完凌天转身跑出小院。
“哎,这孩子。”
——
凌天走过一个个车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让他眼花缭乱。刚停下脚步,目光却被不远处的声音吸引而去。
“吼,我这只老虎一口就能吃了你的鸟。”一名孩童手里拿着一个木虎张牙舞爪的比着生涩的动作。
“瞎说,我这鸟可是神鸟,不怕你个野虎。”
两名孩童玩的喜笑颜开,不亦乐乎。
凌天看着两名孩童手里的木雕,心里有些开心,笑颜渐开。
“这里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吗?”凌天在一个地摊前蹲下,生疏问道。
“这位小兄弟是要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是…是妹妹。”凌天嫩脸微红。
摊主看到凌天的模样,心领神会嘿嘿一笑。
“这个吧,这是莺尾制成的香囊,女孩子最爱。小兄弟,我跟你说,这可是北方才有的东西,稀罕的很嘞。”摊主拿出一个精致锦囊放在手心。
“北方?”凌天面露迷惑。
“没错,我可是跑了很远很远才弄到这稀奇东西呢。女孩子挂在身前,芬香四溢,花见花开,人见人爱。送给女孩子,保准她睡觉都能乐醒。不信,你闻闻。”摊主把手递到凌天面前。
凌天轻轻一吸,香气入鼻,清新无比,整个人顿时变得神清气爽。
“给我拿一个吧。”
“好嘞。一共十枚铜贝。小兄弟拿好,这根红线送你了,系于香囊,到时候替姑娘挂上,她欢喜都来不及呢。”摊主笑着弓腰把香囊红绳递给凌天。
街市路上,少年呆呆望着手上的香囊,不知在想什么。
(by:树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