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比以往更加清朗。
素晴在昏睡中悠悠醒来,她听到了水声。
她脑袋昏沉的厉害,她扶着船舱起身。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她一惊——她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她回想起来了,她参加了血书大会,然后中了毒——对,就是软魂香。
她知道软魂香是什么东西,她没有想到这血书大会上会出现软魂香。她下意识的摸着额头。
她看到了雪暮。
雪暮倒在她的身边,他身上都是血迹。他的呼吸非常微弱。
素晴摸着他身上的伤:“百里神剑?他怎么会受这样的伤?不,他与百里剑对敌过,但是他赢了?”
素晴走出船舱,这船漂泊在一片大海之上,天地的间隔不过一线。北大陆的东方是东境,东境风平江一路东流入海,现在想来是在东海上漂泊了。
素晴俯下身子看着雪暮的脸颊。那是一张清瘦苍白的脸,而在昏迷时才显现出柔和和脆弱,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你一定受了很多伤,对不对?”素晴叹了口气,脱下雪暮的衣服帮他检查伤口。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没有顾着自己,反而是先来解我的毒,对不对?”素晴的手上散发着柔和的光,雪暮的外伤居然在慢慢愈合。
“你这样为我,是为了当初答应我的‘保护我到血书大会结束’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可真是个傻子。”素晴抚摸着雪暮的脸颊。
雪暮沉睡了很久才醒。
他醒来的时候,小船还漂泊在东海上,月明星稀。
素晴坐在船头发呆,海水的声音在响。
“你醒了。”素晴说,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雪暮“嗯”了一声,他起身,他觉得口渴。
素晴道:“你受了挺重的伤,我已经帮你做了处理,可是你昏迷的时候怎么也喂不进水,你自己喝点水吧。”
雪暮当初觉得在羽城周围很危险,他找了一辆渔船,在里面准备了淡水和干粮,从风平江入海。
他感觉到很舒服——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就是很舒服。他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
雪暮看着素晴的背影,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很温暖很温暖,像是被温暖的水包围住。
“你记住了,我姓夏,我的名字叫作夏素晴。”忽然,素晴这样柔柔地说道。
夏?
雪暮纵然再缺乏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知道当今绪廊皇室的姓氏正是“夏”,联想到了素晴几乎无所不知的样子,他只能想到了一个可能。
素晴她是皇家的人。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是皇家的人吗?”素晴坐到了雪暮的旁边,雪暮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红润。
“是的。我的名字是夏素晴,我是当代绪廊皇帝的第十位女儿,我的封号是‘沐风’。”
……
北大陆的绪廊帝国立国已经两千年,而一统北大陆则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三百年前,武帝夏戈文成武德,中兴帝国。他挥师南下,经过血腥的征服和杀戮,将南方所有国家尽数摧毁,缔造了大一统的帝国。
当今绪廊帝国皇帝正名夏履霜,他少年时继承帝位,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的时光。
夏素晴就是夏履霜的第十个女儿,封号“沐风”。
从三百年前起,绪廊帝国有了一个规矩,那就是不由皇帝立太子。所有的皇帝除了管理国家,另一个工作就是拼命的行房事,拼命的纳妾。他们要生下大量的子女,然后让他们为了权利而厮杀,最后的胜者才能成为太子或者太女。这个制度叫作“蛊继制”,意思是就像是巫师养虫蛊一样让虫子们互相厮杀,只留下最好最强大的那一只。
夏素晴没有母亲。在绪廊皇室是不允许有“母子”、“母女”这种关系存在的,绪廊人认为母系亲情关系是让人懦弱的源泉。所以当夏素晴出生不久,她就被抱离母亲的身边。
夏素晴从小就接受着不拼命就会死的教育。她像是被填鸭一样不停地学习着帝王学和武学。
不拼命,就会死!
她扶植了自己的势力,组织了自己的眼线和势力。有一天,她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眼线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联系,然后她亲自去调查事情的真相。
然后她就遇到了雪暮。
那一天,雪暮受了很重的伤,就像是这一次一样——不,比这一次还要重,他奄奄一息,把自己埋在枯叶底下想要自己恢复好。
是素晴救了他。
雪暮醒来后,意识到素晴救了自己。他对素晴说:“谢谢你,作为报答,我会帮你做一件事。什么事情都可以。”
素晴在皇宫中见到的都是尔虞我诈,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傻傻的不提条件,她也只是个少女,心中觉得有趣,于是对雪暮说:
“那好啊,听说东境羽城有个血书大会,你陪我去看看吧。”
……
“你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救我呢?如果我没有及时的醒来,你会死的。”
“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到血书大会结束。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雪暮说。
素晴微微一笑,她说:“只是因为这个承诺吗?”
雪暮反问道:“当然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他这话出来,素晴反而不知道怎么再接话。此时海面上明月高悬,少女在侧,再不解风情的人也应该动了些心思,可是雪暮却当真像是坚冰钢铁一样一点点都没有动心的样子。
他真的是一块冷硬的铁吗?
过了数日,雪暮的内伤居然一点点的在恢复,没有动任何药物,在一点点的康复。素晴尚且没有脱离虚弱的身体,雪暮却已经能在对着海风练刀。
“你的伤好了?”
雪暮没有回头:“还没有,还等再过几天。”
素晴皱眉道:“你的伤这样就好了?什么药都没有用?”
雪暮回答:“我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受了什么伤,只要没有死,过上一段时间就会自然痊愈。”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和百里兄弟交过手?”
“是。”
“你居然打败了百里兄弟?”
“不,我遇到了两个朋友,他们缠住了百里弓,我只和百里剑对决。”
“不,那也不正常——百里剑可是闻名许久的高手,你怎么可能打败他?”
雪暮解释道:“百里剑虽然攻势很强大,力量也很大,但是他太拘泥于招式了,所以我采用和他拼死的方法勉强取胜。”
素晴听了反而更加疑惑,她说:“我还是不能理解,雪暮,你运内功给我看看。”
雪暮照样做了一遍,素晴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这么多年修炼的就是这样一门内功?这种江湖上下九流的内功?”
雪暮回答:“我师傅只教了我这一套内功,虽然很基础,但是我把它练的非常扎实,不比江湖上很多的内功差。”
“这不是理由。”素晴说,“再怎么扎实,这内功也只是下九流的内功。你居然用这套内功打败了百里剑?你和我过招试试。”
雪暮不是很明白素晴的意思,他一拳砸向了素晴。素晴手如棉絮,瞬间卸开了雪暮力道,但是雪暮的手一瞬间变得比素晴更加柔软,反而缠上了素晴的手。
“你学过绵抓手?”素晴问。
“没有。”
“雪暮!”素晴大声说,“我已经清楚了,你是真正的奇才,练武奇才!我的天啊,你十七年来到底是谁在教导你,居然完完全全浪费了你的天赋!”
“奇才?”雪暮听到这个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