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上元节
还记得小的时候,琴玥曾经问起母亲,什么是欢乐,什么又是忧愁。母亲曾经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和你父亲成亲、生下你这个小精灵是欢乐,凌家被抄家、带着你住进冷宫,则是忧愁。当时琴玥还太小,并不明白母亲的话。
长大以后,渐渐经历了一些事情,琴玥发现自己和母亲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被废、被赶走,是快乐,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四处游历;而大婚是忧愁。自从见了宇文朗第一面以后,她就满心厌恶和抵触,到了现在更是如此。宇文朗居然还恬不知耻的说要和她有孩子?
不如干脆一刀杀了她算了。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会幸福。
白天又黑夜,浴场而后又是小院。除了某个时间段宇文朗出去处理公事,他连宫也不回,早朝都不上了,每天只是让太监送来成堆的奏折,在清醒的时候批阅一番。新年快要过完了,宇文朗却没有搬出龙凤山庄的意思,住的相当惬意。
不过对宇文朗而言是至福,对琴玥而言则是难以想象的噩梦。每天几乎不吃东西,也足不出户,却被宇文朗毫无餍足的索取,短短的半个月,她整整瘦了一圈,人也虚弱了不少。现在任谁也认不出来,这个孱弱白皙的女子,就是那个弯弓射虎豹,飞箭斩豺狼的百夫长。
日出日落,冬去春来。一切如常。大自然根本不会因为一个人地痛苦就真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却从来没有看见神明有站在她的身边。对她笑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神明也是崇尚金钱和权势的。
靠着自己的一点医疗知识,琴玥小心翼翼的做着避孕措施。很简单的,只是几个穴道,以及平常地饮食而已。宇文朗看到琴玥和他提要求想要吃这个吃那个。满心欢喜的去准备了,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现在地她再也受不起沉重的打击。她也爱孩子,可是,绝不能是宇文朗的!
可笑,挣扎了这么多年,现在还是这么一个结果。埋怨和悔恨都已经渐渐散去,就连每晚面对他时的羞耻心,也在天长日久中慢慢变淡了。
而且。琴玥居然悲哀的发现,尽管心里越来越讨厌宇文朗,一想到他就要恶心半天,可是,随着接触的时间慢慢拉长,自己的身体居然对他产生了熟悉地感觉。
可笑么?下溅么?也是因为宇文朗特意为之所致。他是皇帝,过去只有妃子讨好他、奉承他的份,他根本不会去在意、也不会考虑有人会和他争女人的问题。可是琴玥却不一样。她根本就不在乎宇文朗的皇帝身份,而且她心里还爱着另一个男人。宇文朗只好每次之后都在她的脑海里打下专属于他的烙印,让她一回想起来,整个心里只有他的影子。就算达不到这个效果,至少也能让她每天每晚,想忘都忘不掉。
在这段时间。唯一的收获,是琴玥终于劝服了宇文朗放走了秋叶和绿荷。对于宇文护,她曾在秋叶和绿荷走之前,让她们两个带给宇文护一把笛子。本来她们两人听说那人是宇文护,心里还有点小疙瘩。然而,当宇文护拿到那支笛子以后,他一切都明白了。长叹一声,却并没有收回笛子,依然让秋叶和绿荷还给琴玥。
“我知道,不是你地错。这支笛子既然已经是你的。就不用再还给我。除非你有一天不想要了。不管怎样,你永远还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当秋叶和绿荷把宇文护的话带给琴玥时,本以为眼泪流尽的她又忍不住肆意的泪水。她接过笛子,来来回回地摩挲着,像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秋叶和绿荷走了。走之前,琴玥托她们带一封信,给住在郡主府的寒霜。信里报了一番平安,意思是自己心情不好,出去散心,现在身体大好,不用担心云云。琴玥不知道寒霜会不会相信这封信里的内容,她只是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也不要妄想有人会来救自己。——不,应该这么说,如果写信求援,是能救得出自己,却救不出宇文护。宇文护一天不能,她也要留下来陪他。宇文护可以离开,那她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是生是死,就看天的意思。
春节很短暂,瞬时间就到了上元节。宇文朗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上元节是琴玥的生日。他连忙吩咐下人准备了花灯和焰火,收拾一新。
不过琴玥显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看了一两眼,就眯着眼要睡过去。宇文朗看到一半,发现琴玥紧紧裹着大衣,把头埋在衣服里悄然睡去,也没有了看下去的兴致,便抱着她回屋休息。
刚一放下,捏着她的胳膊,宇文朗才惊讶的发现,记忆里丰腴健康地她,现在居然瘦成了这个样子。手腕有种病弱般地白,细的仿佛能一折即断。在一开始地时候对于自己的亲近还会拼死抗拒,而现在几乎不管不理。也不弹琴,也不下棋,也不写字,每天的娱乐只是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看天。看到人的时候也是目光呆滞,不说话,似乎失去了语言。
宇文朗发现她似乎很嗜睡,有时候一天都躺在床上,他真害怕她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可是在草原上的时候,她每天都看病到很晚,早上起得很早,只需要很少的睡眠就够了。
最让他觉得遗憾的是,她会哭,她会怨毒,她会疯狂。但是她似乎不会笑。过去最为迷恋的她地笑容,温暖、舒心,一看到就会觉得人生很美好,身体充满力量。可是,她现在似乎已经忘记笑容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的脸永远是阴天。
宇文朗忽然想起小时候养的一只云雀,他爱着它漂亮的羽毛和动听的歌声。命太监抓起来给他送来。虽然每天给它喂清澈的泉水,每天给它可口的点心。它却一点也吃不下,很快就这么死了。琴玥她会不会也这样,会不会……
这样想着,宇文朗忽然变得很惶恐。他感觉琴玥地生命之火正一点一点的变淡,万一真地有一天,她就这么羽化登仙了,怎么办?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她。但是也不愿意自己的她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的,其他东西可以君子成人之美,但是自己的女人怎么能送给别人?
想到她这些年受过的苦难,从大婚那天的羞辱开始,到后面一意孤行生死相搏,再到后来草原上两人争锋相对转变成倾心爱慕。每一步,她走地有多艰难,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对她又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想起她在草原上的英气勃勃的姿态,再看到现在的她……痛悔、自责,宇文朗紧紧的抱住琴玥,喃喃的问:“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你说。到底要怎么样做才可以?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忽然,琴玥居然有些回应了。她动了一下身子,转过头来,淡淡地道:“放了宇文护。”
宇文朗被琴玥的话刺得周身一震,他霍的站起来,看着她冷漠的脸,忽然觉得一片灰暗:“你就这么喜欢宇文护,这么想和他在一起么?”
琴玥冷淡的道:“你错了。我确实是很爱他。可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很脏,我不配。”
宇文朗全身的气血都被琴玥地话激起来了:“你很脏?——你是说……跟我在一起。很脏?”
琴玥不置可否,她只是翻了个身子,又睡了过去。
看到琴玥的这副表情,宇文朗心里一股气就上来了,上前一把扳过琴玥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自己:“你给我说清楚!你说和我在一起很脏是不是,你很讨厌是不是?”
琴玥根本就不看他的眼睛,头一偏又朝里扭着。宇文朗一手捏着琴玥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脸扭过来:“说清楚!”
“如果你不是瞎子,”琴玥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淡的道,“应该看的出来。”
“你!……”宇文朗脸都扭曲了,“和我在一起的半个月,让你这么讨厌是不是?”
琴玥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宇文朗狂笑道:“好!好!好!既然你觉得自己脏,我就让你脏个够!你不是讨厌我么?我就偏偏要折磨你!我就看看,你以后还逃不逃的出我地手掌心!”
宇文朗压上来地时候,琴玥头一偏,就能看到窗外那轮圆月,那么清亮,那么明晰,冷冷的看着世间发生地一切丑恶,却无动于衷,漠不关心。于是她的眼神也变得冷起来,当宇文朗气喘吁吁躺到她身边的时候,琴玥冷冷的说了句:“完了没?我要睡觉。”说罢,就闭上眼睛,面向墙壁睡了下去。
听到琴玥这话,宇文朗真的有被五雷轰顶的感觉。第一次,他遇见这样一个女人,让他爱到无法言说,可是又如此轻慢他……就算,就算和她做了天底下最亲密无间的事情,她也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就算她尖叫也罢,挣扎也罢,或者打我骂我,甚至一剑过来也罢,求求你不要这样轻视我!宇文朗愤怒、无奈、而又痛悔,只觉得什么都失去了,他只是很无助的紧紧抱着琴玥,嘶声道:“我求求你,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
琴玥根本动都没动,也许她是睡过去了,也许她是根本不想看他。宇文朗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也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亲手把美好的事物毁在了眼前,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悲剧。
人们常常把破坏后又重来的感情叫做“破镜重圆”。可即使是破镜能重圆,镜子上也有一道可怖的伤口,就算是极力掩饰,也永远藏不住。
他只是很无助的抱着琴玥冰冷的身体,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想怎样就是怎样……等事情一完,我就放了宇文护。我以后再也不折磨你了,我再也不强迫你了。我不求你能对我好,我只求你能多笑一点,你能开心一点。”
琴玥还是没有回应。许久,宇文朗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的奢望么?我是活该,不配的是我。可是,就算我现在放了你,也于事无补。我亏欠你的,永远也补不回来了。这辈子剩下的几十年,如果可以的话,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发誓会对你好。”
琴玥还是无动于衷。她根本不相信誓言,也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在她看来,这辈子剩下的几十年就已经是她的极限,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撑不了那么久,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下辈子还要受他的侮辱,不如干脆让她去死好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已经全然不知道。这些日子,她虽然躺在床上的时间相当多,却并不嗜睡。更多的时间,她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和床上的幔帐发呆。脑子里乱成一团,想些天南海北的事情,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唯独没有想宇文护——她不敢想,只怕一想,自己就要忍不住想自杀的冲动。日日夜夜,然后又日日夜夜,一天过完了接着再一天,现在的她都已经在混日子等死。
宇文朗果然不再折磨她了。其后的一个月,也只是抱着她躺下而已,并不进一步行动。早上也按时早朝,完毕后抱着大堆的文件来龙凤山庄批阅。可是这又如何?她一点也没有觉得这是改进或是宠溺,对她来说,除了释放宇文护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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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章之后,情节转变~~
苦尽甘来的日子就要到了……
和布日古德的对手戏,还有最后和宇文护的交集,都会马上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