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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卓又回到十相洞前,开始踏踏实实的临摹画像。
临摹画像的手指出血了。
十指连心,他的十个手指头都在流血。
临摹画像时,他会陷入画中人的命运里,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临摹,以致于流血。所幸临摹速度不快,血流的不多。
如今,他正在临摹第十八幅画像了,手指下的画和墙壁上的图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血红。
他用迷茫的眼神注视着画像。
画像中泛起了浓浓血雾,然后红色血雾渐渐散去,他看到一个络腮胡的精壮男人,像牛一般在水田里拉犁。绷紧绳索狠狠地勒进了男人肌肉,显出一丝血痕。土地坚硬,犁铧迟迟不前。后面扶犁的男人扬起手中的皮鞭,重重的抽在拉犁男人的背上。紫色的血,痛苦扭动的身躯,狰狞可怕的脸……
这个男人激愤杀人,不得不四处逃亡。后来,历史动荡烽火四起,这个男人竟然有了风云际会、龙虎相逢的际遇,最后成为了手有十万精兵的一方诸侯。
方卓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从壮年的穷困潦倒到中年的意气风发,再到老年的独断昏聩,最后到事败身死。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
一个男人的一生。
方卓的手指却在地上轻轻划着,红色的线条在手指下慢慢蔓延,渐渐勾勒出一个络腮胡的头像。
他看着自己临摹的头像,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被人物命运左右只是临摹的第一步。而现在,他连第一步都达不到。
他还有无数距离、无数坎坷要走。
他的手指轻轻一弹,粘在手指带血的泥污便被轻轻巧巧地弹出,好似弹走手中的石子。
每一次都轻轻巧巧,利利落落。
可这一次是弹出的不是泥,而是血。一滴血被弹到墙壁的头像上,好似一颗红痣挂在了这个人的眼角。
方卓审视了片刻,伸手想拭去那颗红痣,却发现头像上的命理诡异地消失了。
那个鲜活的络腮胡变成一团僵直生硬的红色线条,红雾消失了,命运消失了。
他怔住了。再用手擦了擦,可是那滴血化作红色小点,已经和其他线条融合在一起,成了线条的一部分。擦去红点和擦去其他线条一样,都是在破坏画像本身。
怪异!
诡异!
方卓低头沉思,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惊骇。
他贴在画像上深深嗅了两口,又用舌尖轻轻舔了舔。
脸色转瞬变得煞白,转而铁青。
他急忙啐了两口,感到一阵恶心。他左右看了看,瞅了瞅那千余副画像,心里一阵抽搐,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画像是用人血画的,所以才有血红的画像。
——人心头的精血。画像真的血红血红。
人心头的精血并不多,只有将全部精血采集出,才能完成一副不大的画像。
一副画像一条命!
千幅画像千万血!
上千石龛就是上千冤魂!
方卓感到一丝阴寒。他不惧怕杀人,更不害怕死人,但以人的精血作图,以人命画像,还是让他感到极其不舒服。
他走到洞外,打算让凉风吹一吹,冷静冷静,慢慢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蟒蛇在不远处盘起蛇阵,扬起十余丈的身躯,如同俯视虫蚁一般,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他,目光冰冷。
方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些人的尸骸该不是全进了蛇腹了吧?
老道慈祥的面孔在他心中有些模糊。十相洞、百相洞、千相洞、万相洞……。
十、百、千、万……这些数字在方卓心中流过,他感到身上有了一丝寒意。
也许,这些人都是死囚犯,或者从战场上抓来的死士呢?
方卓努力说服自己。
他明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这些人的命运演示都清楚的说明他们人生的来处和去处。但他必须而且极力寻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为老道,也为自己,为自己修炼的天罡神像图。
他越是不想思考这件事,可大脑越是向这方面思索。
——难道只有用精血画像,才能解析命理?
——难道只有用精血解析命理,才能提高天罡神相修为?
——难道不能找一些该死之人解析命理吗?
脑海中,各种念头的不停涌动,各个问题不断浮现。
他知道老道一直在提高天罡神相的修为,所以他努力为老道寻找借口。
——老道为什么不去解析那些死囚们的命理,来提高天罡神相的修为?
他的心里一动,忍住心中的不适,入洞将头像从头至尾又仔细观察了一遍。
“十相、百相、千相……。”他在心里默念着。
看完一遍,他摇了摇头。
——果然不可能。
修炼天罡神相越是往上,需要解析的命理就必须越奇特。
解析普通死囚的命理,只能提高到十相级。
十相级以后,就要解析更加奇特的命理。普通死囚们是无法达到这个要求的。即便偶尔有,也远远达不到需求的数量。
修炼天罡神相需要大量的——相材。
方卓心中涌现出“相材”这两个字。相材——修炼天罡神相材料。
他环视周围,望了这些密密麻麻,如同棺材一样的石龛,上千曾有过喜怒哀乐鲜活灵动的生命,硬生生被当做修炼相术的材料,成了老道修炼道路上的垫脚石。
一千多个相材,一千多奇特的命理,收集起来肯定不容易吧!怪不得老道每隔一年都会云游天下带些人回来,原来是收集相材去了!
老道又去云游天下,谁会被他不幸选中?
突然他的心一痛。
——我自己呢?
——我是不是老道的相材?
——可是他为什么不解析自己命理?
——现在,他让自己到千相洞观摩画像又是什么意思?
问题接踵而来,让方卓想的脑袋巨痛无比,但他必须思考。如果说用人血画像只是让他恶心的话,那么是不是相材的问题决定着他的生死。
也许一切都不是猜想的样子,但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大的努力,去改变自己可能被解析的命运,去改变被大蛇阻住归途的命运。
方卓突然想到:大蛇已经出去,它的洞穴有什么呢?有没有出路?
这个念头如同蔓草一样开始在他的心中滋生,不可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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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风从蛇窟中透出,带着淡淡的腥臭。
方卓站在“人”字的分叉口,双拳紧握,静静的注视着幽深的洞穴。
坚强不是与生俱来的,勇气不是凭空产生的。
坚强,是因为你不得不坚强;而勇气,如果没有勇气面对恐惧,你就要有勇气面对死亡。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青色手帕,擦了擦手心微微的汗意。
手中无汗,心中便无惧。
洞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幽暗,借着墙壁萤石发出的幽幽绿光,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这条路是弯曲向下的,和千相洞弯曲向上正好相反。
一路上很平静,无惊无险,反让方卓有点不适应。
曲曲折折的路走了很久,又遇到一个岔道口。
一边是高大的石窟,粗糙的墙壁上沾满细密的蛇鳞,地上有一条条的的白色蛇蜕,石窟一角还有巨蟒的排泄物。
——这个石窟应该是巨蟒的栖息之地。
另一边还是幽深的洞穴。只不过洞**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白色石头挡在去路中央,形状看上去颇为熟悉。
方卓一拍脑袋,竟然是放大版的玉钥,只不过一黑一白,颜色相反而已。
他从怀中掏出巴掌大小的墨色玉钥,对照一看,上面齿牙分毫不差。
立在中央的白色石钥上,显出一行淡淡的血色字迹:你终于来了!
方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是老道的字,龙飞凤舞,独一无二。
他似乎觉察到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人的算计之中。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向前面走去。
突然,耸立的石钥上突然发出一道雪白的光芒,径直向他袭来。
他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墨色玉钥阻挡,那道白光如蛟龙入海一般,钻入他手中的墨色玉钥中消失了。
这个石钥应该是是阻挡巨蟒和其他人前进的!
方卓猜测着,却没有停下脚步。他小心地跨过那个比他还高的白色石钥,转过一个弯,竟然听到了一丝吼声。
他好奇起来了。
这里竟然还有生命?竟然还有未被巨蟒吞噬或者吓跑的生命?
慢慢走着,吼声越来越大。到后来,方卓竟然听到一群如同疯子一般的人在狂叫。
比野狼还要血腥,比野狗还要疯狂!
又转了一个弯,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
石洞,又见石洞。
这个石洞比千相洞还要大上许多,光线也比千相洞还要明亮上许多,但弥漫的气息却是腥臭难闻,比巨蟒的石窟还要难闻百倍,令人欲呕。
方卓一阵窒息,似乎要晕过去。
方卓揉了揉鼻子,过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过了。
这个石洞如同牢房一般,四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栅栏囚室。有的囚室中有的三五人,有的七八人。
这些人时而咿咿呀呀,时而发出几声疯狂的吼叫。
方卓仔细一看,越看越心惊。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被刺聋了耳朵,被割了舌头。
突然,一个囚室的几个疯子狂吼着厮打了起来。
方卓转头望去,发现这些人厮打全无章法,各自为战,不分敌我,打的却血腥之极。一个莽汉突然跳到一个瘦子的身上,一口咬住后者脸上的肉。而瘦子头一歪,张嘴咬住莽汉的脖子。鲜血哗哗的流出,瘦子则是大口大口得吞咽着,好似沙漠中干渴的行人吞咽甘甜的水。
很快,莽汉就渐渐失去了力量,有其他疯子上前,围上去,张口便咬,你一口,我一口,活生生将莽汉吞噬。最后,那个满嘴是血的瘦子用指甲划开莽汉的肚子,将里面的五脏六腑全挖了出来,放到嘴里一阵大嚼。
其他囚室的疯子们见状,一阵狂吼,纷纷厮打起来。最后,每间囚室均有一人被吞噬。
一副人间炼狱的惨状。
吃完人的疯子纷纷抓住木栅栏,用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卓,血红的大嘴狂吼着,似乎要冲破木栅栏,将他吞噬。
方卓皱了皱眉头,心里恶心,干呕了两下却没有呕出来。此时他才发现,原来用人血画画根本算不得什么恶心的事。
越向里走人越少。
最后,他来到石洞的最深处,看到一个石门。
上面有一行红色字迹字:进来吧!
还是龙飞凤舞,独一无二的字迹。
方卓心中有一丝淡淡的紧张,却还有一丝坦然和到达终点的放松。
所有的秘密就在石门后面!
该来的终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