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疼加上紧张使我在大冷天都冒出了汗。
我尽量曲着双腿撑着身体给霍致远减轻重量,这种姿势使得我陷入了难耐的痛苦中。
黑暗中,我伸手顺着霍致远的腿往下摸,到了脚踝处,我赫然摸到两块大石头。
霍致远的脚腕卡在大石头中间,裤腿被掀起一截,我可以摸到他冷冰冰的皮肤。
这个土坑很深,面积却不大,霍致远身材高大,几乎占满了仄逼的坑底。
我摸了摸,发现坑底铺着很多尖尖的石头和灰渣,刚才若不是霍致远一直将我护在怀里,我恐怕也受伤了。
“霍致远,你别动,剩下的交给我。”
我摸黑抓了一把霍致远周围的石子和灰渣,摸索着往墙根堆。
霍致远现在肯定坐在石子和灰渣上,这些东西很尖利,刚才那一摔,霍致远一定很疼。
清理了没多久,我的手上已经破了好几个口子。
我让霍致远往平坦的地方稍微挪了挪,又探着手去推卡住他脚的石头。
那石头很大,也很重,用脚又掌控不好角度,还会失去平衡坐在霍致远腿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二度伤害,思量过后,只能用手推。
我急的满头大汗,肚子疼,脑仁也疼。
“青亦,你又救了我一次。”
“青亦”二字如同高压电,狠狠击中了我的心脏。
这是霍致远第一次这样亲昵的叫我,在安静的陷阱里显得很清晰,也很温柔。
我鼻头一酸,疲惫的身体突然生出一股力量,双手用力将石头往我这边一推,几声滚动的脆响响起,我快速的伸出脚,用力的蹬住了撞在墙上反弹回来的石头。
手臂的伤口崩裂,衣料顿时被浸湿。
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转了个身。
这么一来,我和霍致远之间的姿势就更奇怪了。
几乎成了我背靠在他怀里的姿势。
我轻轻摸了摸霍致远的脚踝,果然摸到了一片冰冷的湿润液体。
霍致远的脚踝受伤了。
“霍致远,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等等,我把这些石头堆在一起,我们爬出去。”
我很怕霍致远的脚会出什么问题,我已经把他当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如果他成了跛子,我还怎么打翻身仗。
霍致远动了动,往里面挪了挪,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片空地来。
霍致远摸住我的手,声音发沉:“你受伤了。”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轻柔的抚着我的手心,一遍又一遍。
我心脏不自觉的狂跳起来,我惊慌失措的抽回手,结巴道:“没,没事,这,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前世我受罪受了二十八年,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我舔了舔唇瓣,手忙脚乱的堆石头。
我背对着霍致远,明明我们都处在黑暗中,可我总觉得霍致远在盯着我看。
空气中的氧气渐渐变得稀薄起来,我急促的呼吸着,脸烫的厉害。
堆着堆着,就发现手边的石头越来越多,我疑惑的一摸,正巧摸上了霍致远拿着石头的大手。
手心和手背触碰,我猛地缩回手,一直到霍致远喊了我一声,我才意识到自己愣了好一会儿。
抬手拍了拍脑袋,我迅速的堆着石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霍致远的低笑声。
他很少笑,每次笑都令人不忍移目。
黑暗中听到他的笑声,我总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唇角不自觉勾起,我咬着下嘴唇,突然有点不想从土坑里出去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我再度拍了拍脑袋。
苏青亦,你疯了吗?
居然会产生跟人家在这里共度一生的想法,真是疯了。
等我们把石头堆到一定高度时,我突然就听到洞口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的。
其中一个脚步声我有点熟悉,好像是汤蓉的。
大半夜的,汤蓉也来上厕所?
皱了皱眉头,我顿时反应了过来——陷阱是汤蓉挖的,她给我设了连环计!
果然,没多久汤蓉就停在了土坑前。
“刘晓峰,你确定不会出人命吧?我怎么听着没动静呀?”
汤蓉似乎用脚踢了踢玉米秆子,命令刘晓峰道:“你把这些玉米秆子挪开点,我们看看里面的情况,我给她下了那么猛的药,这个点儿她肯定来上厕所了,可别摔死了。”
刘晓峰应了一声,说:“汤蓉,出了事儿我可不负责任啊,我就让你帮我画了几张作业图,可不值一条命的价钱。”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那个死女人命耐着呢,总不能脑子撞在咱们扔的石头上了吧?”
汤蓉说着就有点底虚,赶紧和刘晓峰一起把玉米秆子挪开了。
很快,两道手电筒光就打了下来,八目相对,汤蓉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生都愣住了。
霍致远脸色铁青,冷冷的盯着汤蓉看。
汤蓉哆嗦了一下,嘴巴张合了几下,猛地抬手指向了刘晓峰:“是他,哥,都是他出的主意,是他教我这么干的,不关我的事!我,我……”
“汤蓉,你他妈血口喷人!老子什么时候给你出主意了,操!明明是你让我帮你挖坑的!”
刘晓峰骂了几句,转身就走。
我喊了他一声,让他把我们弄出去,威胁了他几句,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折回来。
霍致远的脚腕上划了个口子,伤的不严重,我上厕所出来,霍致远直接带着汤蓉往汤家走。
刘晓峰想跑,结果被霍致远揪住了领子。
这件事情闹得很严重,到了汤家,霍致远当着汤建兵的面儿就拿着汤蓉的手机报了警。
大晚上的,汤蓉嘶嚎的大哭着,汤建兵破口大骂,扬手就又要扇霍致远耳光。
我怕霍致远又挨打,冲过去就推了汤建兵一把。
汤建兵吹胡子瞪眼睛,伸手就扯住了我的领子:“小蹄子,投资了几个臭钱就狂的不行了是吧?你他妈就是个扫把星,我们老汤家自从住进你这么个贱蹄子,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今天我不把你打怕了我就不姓汤!”
我咬牙瞪着汤建兵,毫不畏惧的迎视着他的视线。
肩膀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着,我拉肚子拉的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了几下挣不开,我勾唇冷笑了一声,将脸凑到了他的面前:“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准备怎么把我打怕了,少墨迹,要打就打,我等着看你们父女俩一起蹲号子,你放心,等你们判刑了,我会和霍致远好好打理你们老汤家的房子的。”
汤建兵气的脸都绿了,汤蓉一直哭着跟霍致远解释,惊得周围的邻居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霍致远根本不理会汤蓉,他大步走到汤建兵身前,冰冷的说道:“汤叔叔,我念在你对我和我母亲有恩,不想跟你动手,不要逼我不念最后这点情分。”
“放开她!”霍致远眉头紧皱,笔直的身躯如雪中寒松,坚韧而又凌厉。
“臭小子,从你为了这个女人搬离这个家开始,我就不是你叔叔,滚开,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蹄子!”
汤建兵扬起手就往我脸上抽,霍致远抿紧唇线,突然站在了我和汤建兵中间。
汤建兵这巴掌打得又快又狠,啪的一声,直接抽在了霍致远的脸上。
我清楚的看到霍致远的脸颊抖了一下,很快就映出了红手印。
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脸都没有偏一下,就那么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巴掌,唇角都被打破了。
我急了,抬脚就往汤建兵的腿上踹,汤建兵愣愣地看着霍致远,他们对视着,气氛突然很压抑。
霍致远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神色复杂的笑了一声。
汤建兵喉头滚动了几下,都忘记了说话。
“哥,爸,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们别这样!”汤蓉嚎啕大哭着,上前就拉住了汤建兵和霍致远的手。
我挣脱汤建兵的手,赶紧将地上的雪包在手帕里,贴在了霍致远的脸上。
霍致远将我扯到身后,将汤蓉推开,突然跪在了地上。
他当着众人的面儿规规矩矩给汤建兵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鲜红的手印十分刺眼,却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冷漠。
“汤叔叔,这些年我对您有求必应,自认为十分孝顺,可您也该明白,您并不是我的父亲,并没有权利掌控我的人生,也没有权利屡次如此对待我看重的朋友。”
“十三岁到二十三岁,这十年,我的吃穿用度都来自我母亲和我自己的收入,并未花过您一分钱,这三个头,我谢您的收留之恩,我和您的情分,就在您的几个巴掌下就此打住吧。”
“您放心,我霍致远是个重恩情的人,今后我有肉吃,定会给您和汤蓉一口汤喝,至于其他,还请您看管好您的女儿,自重些,以身作则些,人生还很长,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我一样屡次包容她,由着她胡作非为,希望您不会有悔不当初的那一天。”
霍致远朝着怔愣着的汤建兵点了点头,转身扫了我一眼,抬步往门外走。
“哥,哥,你不要不认我,我错了哥……”汤蓉嚎啕着,猛地抱住了霍致远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