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出去,自己则是淡淡的问道:"结果如何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老夫人还在不住地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微微合眼,瞧着倒是十分的慈眉善目。
秦钊见母亲这淡淡的模样,火气便努力的克制了几分,蹙眉将在公堂上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如今清儿被打断了腿关在大牢里,母亲您给拿个主意吧。"
秦老夫人便知他是因为方清而来,却没想到结果会这么惨烈,因蹙眉问道:"怎么,你没打点好人么?"
单说那乔楚跟秦钊也算是旧交,若是秦钊先前跟乔楚打点好关系的话,也不至于给方清判这么重的刑吧?
念及此,秦老夫人又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一层关系你还不加以利用,就眼睁睁的等着别人先想起来给你开后门?"
她这话一出。秦钊的神情顿时不大好看,带着几分郁色道:"我去打点了,可是没用啊!"
那乔楚嘴里满是推诿客套的词,说什么必然会以律法办事,让他放心,又说什么多年同僚,知晓分寸。秦钊到底是为官多年,哪儿听不出来对方是在敷衍自己?
且他都带着足够的诚意去了,谁知到了最后,对方什么东西都没有收,反而还客客气气的让人将他请出去了。
原本秦钊还带着几分希望呢,今日还亲自前去,就是指望着对方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多加宽宥。
可谁知道,最后结果竟然是这样。不但他丢了面子,还让方清断了一条腿!
他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那行刑官可是半点没客气,直接打断了方清的腿骨。
一想到这条腿还是为自己断的,秦钊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儿。声音里更多了几分怒意:"林远黛这个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听得她这话,秦老夫人却是睨了他一眼,道:"事到如今,你再说她又有什么意义?"
男子汉大丈夫,空有一颗狠毒的心,却没有相应的脑子。若不是这是自己的儿子,怕是秦老夫人先要狠狠地骂他一顿。
他要是在老国公爷死的那两年,直接下手杀了林氏去了这个后患。自己还有办法辖制秦峥,至少瞒天过海不叫他发现真相。
可他那个时候畏手畏脚,只敢给人下慢性毒药,如今事情揭穿了,反倒是气急败坏了。
早干嘛去了?
秦老夫人念及此,复又将手上的佛珠拍在桌案上,沉声道:"你且说说看,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秦老夫人知道对方过来,必然是有想法的,因此当下也不客气,直接便问道:"你说我听,若是我觉得可以,必然会帮你。"
只这么一个儿子,她难道还真能不管?
见秦老夫人直白的开口,秦钊倒是有几分讪讪。
他咬了咬牙,到底没有回避秦老夫人的注视,回禀道:"母亲,我想找林氏一趟,逼她同意跟方清和解,清儿她断了一条腿,可不能再大牢里待着,她那里受得了那份苦?"
秦钊说到这里,复又开始打感情牌:"再者您也知道,清儿这次是替我受罪的,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别的,便是方家都交代不过去,那到底是您跟清儿的母家,便是冲这个,我也不能叫他们挑意见,您说是不是?"
方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如今反倒要靠明国公府接济,莫说是方清出事,便是秦老夫人出事,怕是方家也不敢有人来要个说法的。
秦钊这话只是托词,秦老夫人哪里不明白他真正的意思,因蹙眉道:"行了,这事儿你容我想想。"
若是先前的林氏,秦老夫人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可是现下的林氏不同先前,秦老夫人也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答应。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道:"我且去着人跟林氏沟通一下,若她同意能将方清放了是最好。可若是不成……"
听得秦老夫人答应下来,秦钊顿时便欢喜了几分。回禀道:"母亲,您开口,她必然会同意的,毕竟这么多年她可最怕您的。"
这么多年林氏百般忍让不假,可今时不同往日。
秦老夫人想起来就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沉声道:"可你现下把柄在她手上!"
旁人不知道,难道林氏不清楚,那李越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么?
念及此,秦老夫人复又吩咐道:"还有,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那李越不能等到秋后,他今日既然招供,便不能再有翻供的机会,你懂么?"
这个人是个危险,这次是林氏想要对付方清,所以才没有将矛头指向秦钊。可若是哪日她想撕破脸呢?
那李越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证。
所以,李越必须死!
听得秦老夫人这话,秦钊顿时回道:"母亲放心,孩儿从西城兵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这事儿给安排下去了,那李越活不过今晚的!"
反正是一个死刑犯人了,他便是着人弄死了也无碍。
见秦钊终于办对了一件事儿,秦老夫人点头应了,道:"还算你聪明。"
秦钊则是打量着秦老夫人的脸色,复又道:"那林氏的事情,儿子便拜托您了?"
秦老夫人倒是不想管,可架不住秦钊这模样,只得点了头。
继而便听得秦钊道:"还有,那赎清儿的银子,儿子从公账上拿?"
他今儿就这两件事,一个是说服林氏,一个是拿银子。
方清如今在大牢里面,家里的账目归秦老夫人在管,若是旁人倒还罢了,可偏偏是自己的亲娘,所以没她的允许,秦钊还真的不敢动银钱。
听得他这话,秦老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行,你去拿吧。"
亏得是自己的儿子,否则秦老夫人怕是早就要翻脸了。
眼见得她应了,秦钊又跟她寒暄了几句,眼见得秦老夫人面色不善,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身去了。
待得他走了之后,秦老夫人唤了林嬷嬷前来:"你去归九院一趟。请峥儿媳妇过来。"
昨日里秦钊盛怒之下没有注意林氏的去向,秦老夫人却是着人盯着呢,知道后来是顾九将林氏给送走的。
她倒也不是打听不到林氏的住处,只是觉得对方没必要让自己花费这个功夫,反正顾九知道,问她便是了。
得了秦老夫人的吩咐,林嬷嬷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去而复返,回禀道:"老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闻言,秦老夫人整了整衣服,方才淡淡道:"将人请进来吧。"
架子倒是端的十足。
这会儿已经是临近晌午,顾九才打算吃饭,都已经让丫鬟准备上菜了,听得婆子来唤自己,虽没猜到什么事情,但鉴于对方是秦老夫人,她还是前来了。
"给祖母请安。"
哪怕已经撕破了脸,可对方不发怒的时候,顾九还得跟秦老夫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这豪门大户,最烦恼之事莫过于此。
顾九皮笑肉不笑,那笑容似是贴上去似的,虽然瞧着乖顺,可却也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假味儿。
秦老夫人这般大的年岁,虽不算是人精,可也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如今见顾九这模样,心中先起了几分火气。
她咳嗽了一声,压制了火气,方才淡漠的开口:"峥儿媳妇,昨日是你带着你婆婆出去的?"
来时顾九还在猜测对方的意思,这下倒是明白了一些。
原来是为着林氏。
昨日闹成那样子,今日方清又断了一条腿,这个时候问林氏,那必然是没好事儿的了。
顾九心里斟酌着,面上则是叹息道:"回老夫人,是的。母亲被那方姨娘下毒。身体实在是如雨后之花,再经不得半点风吹草动,所以世子便吩咐孙媳将母亲送去了医馆,说是要好生诊治休养的。"
分明秦老夫人只问了她一句,她却说了这好大一段话,且那话中的意思还十分的明显。
这分明是在骂秦家呢!
什么叫她经不得风吹草动所以去了医馆,这不是明摆着说因为秦家有恶人么!
秦老夫人面色不善,可偏偏对方的话她又挑不出半分错来,就连对方那语气声音都格外恭敬。让秦老夫人有火无处发。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道:"那她现在在哪个医馆?"
闻言,顾九心道果然是要找林氏,面上却是娇软道:"回老夫人,这个妾身还真不知道,昨日去了城北的医馆,后来世子又换了一家。说是母亲这些年被下毒太重,一家治不好。世子的意思,若是还不行,只能回禀皇上,请太医了。"
她说到这里,又叹息了一声,道:"母亲到了这个岁数,却要受如此的折腾,当真是可怜。祖母您真心善,竟然还能挂念母亲,不像国公爷,到现在都没问一句呢……"
这话一出。秦老夫人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压着声音道:"顾九,你这话什么意思,指桑骂槐?"
自己只是想知道林氏去哪儿了,她话里话外不是在骂明国公府,就是骂秦钊,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被下毒的人是她顾九呢!
闻言,顾九顿时白了几分脸色,颤声道:"祖母,孙媳不敢,不是您问我母亲的事情么,儿媳还以为,是因为母亲受了这么大的罪,您关心她呢。难道,不是么?"
这话一出,倒叫秦老夫人无话可说。
她咬了咬牙,到底也没能将那个不是说出口。
"是。"
秦老夫人才说了一个字。就见顾九顿时笑道:"祖母大善,到底是多年婆媳感情,母亲若是知道您这般关心她,想必也会感动的。"
感动……才怪!
这母子两个黑心烂肺的,再加上一个方清,差点没把林氏给生吞活剥了。如今好容易逃出来狼窟,谁知道这二人又打什么主意呢。
别是因为方清断了腿,所以想要让林氏也得到同样的下场?
念及此,顾九忍不住一阵恶寒,以这母子两个对方清的照顾来看,还真这个可能性。
顾九心中先生了几分警惕,接下来不管秦老夫人如何套话,她都只是打太极。
最终将秦老夫人给惹烦了,重重的一拍桌子,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给我好好儿回答!"
顾九先做了一副疑惑的模样,问道:"祖母这话好生奇怪,孙媳不是一直在好好儿回答么?"
见她这模样,秦老夫人简直想扶额叹气,她捏了捏跳的欢快的太阳穴,克制着那几分火气,咬牙道:"我问你,林氏现在在何处,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见对方终于忍不住露出真面目,顾九则是十分诚恳的回答:"不知道。"
"你不知道?"
秦老夫人才不信,说话的语气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奈何眼前的顾九满脸写着诚恳两个字,恳切的回答道:"祖母,我当真不知道,昨日我跟世子一起回来后,世子听说有人诊治的十分好,又打发人出去给母亲换了地方,昨夜世子是在松涛苑睡的,所以我并不知道后续情况呀。"
她说到这里,又十分好心的建议:"要么,您去问问世子爷?他是肯定知道的。"
这表情真切的,只差在脸上写一句童叟无欺了。
然而秦老夫人敢去问秦峥么?
且不说她敢不敢去问。单说秦峥那松涛苑里严密的水泼不进,自己连暗中打听消息都不成!
这顾九,是不是明摆着嘲讽自己呢?
秦老夫人额头的青筋都压制不住,深吸一口气,声音里都有些嘶哑:"你可以走了。"
早知道,她就该直接派人出去查,也好过现下跟顾九在这里因为打太极而生气!
得了秦老夫人这话,顾九顿时笑道:"那我就先告退了,瞧着祖母您的面色不大好。您好生歇着吧,到底是上了年纪,若是累坏了可就不好了。"
说完这话,顾九也不看秦老夫人的反应,转身便出了门。
她走的步伐不快,也因此十分清晰的听到,在自己出门之后,房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格外清脆。
且听那声响。应当是瓷瓶之类的,至少不是茶盏。茶盏太小了,没这么大的动静儿。
秦老夫人房中放的都是好东西,顾九啧啧了两声,替对方心疼了一下荷包。
之后又一拍脑门,瞧她这个记性,这两日忙糊涂的,居然忘记给秦峥房中去送瓷器了。
那可是她让赵嬷嬷专门从别院拿来的好玩意儿,好来给秦峥添补一番的。
她在心中记下了此事。回了房中之后,便吩咐赵嬷嬷将东西送到松涛苑去。
想了想,又嘱咐她道:"若是苏澈在的话,你让他来一趟。"
原先顾九不知道,也是近日才瞧出来,现下这个时候,苏辰才是秦峥身边得力的人,而苏澈并没有那么的受重用。
也正是如此,苏澈现在基本上都是在守着松涛苑。
得了顾九的吩咐,赵嬷嬷应声去了,白术则是笑着问道:"可要现在传饭?"
那会儿秦老夫人传唤她的时候,顾九正打算吃饭呢。只可惜被耽误了这么久,饭菜都还在小厨房里热着。
她不说还好,一听这话,顾九顿时觉得有些饿了,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小腹,笑着挥手道:"快去快去,你主子要饿死了。"
见她这模样,白术顿时笑着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将饭菜端上了桌。
顾九的确是饿了,尤其是闻到饭菜的香味儿,越发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她风卷残云的将饭菜解决完,心满意足的喝了一杯茶解腻,就见赵嬷嬷走了进来。
"小姐,苏澈侍卫来了,就在门外候着呢。"
闻言,顾九笑着点了头,一面吩咐将人请进来,一面问道:"东西都送过去了?"
赵嬷嬷应了,笑道:"您放心便是,送过去的都是给您过目的,清一水儿的好东西。不过因着世子还未回来,所以东西都暂且未曾开封,明德说晚些时候等世子回来过了目就摆上。"
明德是秦峥身边的小厮,原先是在外院伺候的,后来出了佩兰的事情之后,秦峥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丫鬟在房中的坏处,索性便将两个小厮给安排了进去,一应事情都由小厮来。
这明德是个机灵的,知道先前的佩兰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发卖,因此见是赵嬷嬷过去,不消旁人说,自己先笑的跟个狗腿儿似的。
殷勤的将东西搬了进去,又给赵嬷嬷倒了茶水,自己则是去忙忙的喊了苏澈。
这一系列事情办下来,赵嬷嬷什么力气都没有费,倒是让个小厮哄得满面开怀。
此时跟顾九说的时候,也不由得笑道:"虽然先前有个心大的,但世子身边的人,大多都是好的。"
她说到这儿,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归根结底,他们也都是看人的。还是您在世子心中有分量,否则哪里会如此?"
听她前面的话,顾九一时有些失笑,可待听得她后面的话时,笑容却是一僵,并未接赵嬷嬷的话,只是笑道:"嬷嬷忙了这半日,快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