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小北镇,看不出时辰的黄昏时分,南街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准确说是南街深巷中的一座宅子里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宅子不简陋也并不奢华,一堂六屋两院,不大不小的宅院坐落在南街深巷里,背处西南方燕山山脉宅子外面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宅院罢了,但是大门外的两座石狮的痕迹无异提醒人们这个宅子有些年头了,住在这里的人也并非常人。前院中的花草以及装饰透着前朝的古风意味,跟随老仆进入别有洞天的后院却也让蓝茗有些惊讶,长长的石板路被雨水浸的散发凉意,两边是整齐的一排竹林,在往高处便是渐渐升高的燕山山脉每隔一小段路便放有一盏驱蚊虫的熏香,清清淡淡甚是好闻。别有几分悠然雅致之意,然而细看之下,每棵竹子上数不清的剑痕却充斥着肃杀之意。穿过竹林豁然开阔起来,只见后山数十丈地宽阔地界,不知浑然天成还是人工之力,整个地方就像一个大圆,除去入口四周皆是山脉石壁,左边草庐轻轻而立,除了右边远处自山中流淌而出的小溪外空荡的别无他物。无花草无生命,仿佛一个大阵。
老仆将蓝茗领进后山不曾踏入便独自离开,蓝茗却深陷其中,良久不由轻叹道:“静若草庐,动为溪水,一阴一阳,一静一动,自成太极,果然高明。”
只见蓝茗嘴角上扬好似寻常孩童调皮捣蛋的坏笑,蓝茗运转内力大声道:“师兄!出关啦!!”
催动内力释放的声音顿时响彻这小小山谷,不断响起回声,若此地有飞禽早就被惊得乱飞。
片刻时间,只见草庐中走出一名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容稍有些憔悴似乎是闭关太久的缘故,男子一袭白衣,稍有陈旧,衫角以金线绣着燕云山三字依然鲜艳,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好一个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奇男子。被唤作师兄的男子,却是露出无奈之色问道:“小师弟,你就不怕我尚未出关致我走火入魔?”
蓝茗摘下斗笠笑答:“嘿嘿,就算走火入魔师父也有办法的,再说你可是我的大师兄,区区生死关而已,算不得什么。”几句话却透露出对大师兄的信心之强。
大师兄望着阴雨连绵的天空轻轻摇头道:“你这小鬼,随我去少林寺取剑吧!”
蓝茗轻轻的笑道:“师兄,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四年前师父又收了名小师弟,小师妹高兴的不得了,以前看见二师姐使唤我可把那丫头羡慕的不行,只是苦了老实的小师弟。”
大师兄也露出笑意,宛若清风拂面说:“哦?可在我这,你还是小鬼,这辈子也别想逃掉这个称号啦!”
蓝茗整理了一下被大师兄揉乱的头发,迅速戴上斗笠跟上步入竹林的大师兄无奈的撇嘴道:“师兄,我听说小北镇北街幽谷客栈的炖鱼头,疙瘩汤味道少有,好像被好食者尊为北方厨神的朝小刀也在小北镇之中,还有东街孟尝楼掌厨的老御厨几十种名菜美味信手拈来,对了师姐一直嘱咐我带些小北镇东街李记的酥糖,还有给小师妹小师弟的礼物还没有买,对了对了,还答应给师傅寻一块上好的砚。。。”
师兄苦笑着止住蓝茗的喋喋不休道:“不想去就直说便是了,你这滑头,算了!我快则二十余日,慢则三十日便能回来,这小北镇卧虎藏龙还要多多小心,有什么事找老周就是。”
蓝茗嘴角上扬笑道:“师兄英明,放心吧师兄!我不会忘记你的礼物。”不过片刻时光,师兄弟之间流露感情自然是极真的,只是刚见面便离开的相处方式却是让人诧异,当真有几分古之君子相交的意味。
幽谷客栈已经关了门,平日里这个时辰极少有人会来幽谷客栈,所以幽谷客栈是小北镇关门最早的客栈,毕竟东街孟尝楼那可是小北镇最大最辉煌的客栈,更不要说孟尝楼的美味更是独步小北镇。只是幽谷客栈还是迎来了蓝茗这个正在轻轻敲门的不速之客。
店小二白玉堂嘟嚷着道:“没看见打烊了么,真是没眼力见儿。”白玉堂也仅仅是嘴上说说罢了,麻利的打开些许门缝问道:“客官,本店打烊了,有什么事吗?还是夜宿?”看见蓝茗江湖中人的打扮老白多少收起不忿,不然让司马姑娘知道了因为他的态度让客栈又少了一位客官,那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更何况来小北镇的哪有简单易与之辈。
蓝茗略微抬起斗笠漏出些许脸庞,稍有歉意的说道:“麻烦小二哥,我要住店。”说着蓝茗掖给老白一小贯打赏的钱,老白瞬间露出微笑,麻利的将蓝茗迎了进来。
阴雨连绵的天儿终于放晴,便是连北街依稀都有些摊位出来叫卖,湿潮的石板路怎么也得多半天的晴天才能晒去那股阴潮感。
“呦,醒了客官,不知道睡的可还好?”白玉堂麻利的站起身给蓝茗倒了杯温茶,趁着晴天定睛瞧了瞧蓝茗心想好一个少年郎,又问道:“客官,可需些吃食?”
“谢谢。”接过白玉堂递过来的温茶,蓝茗轻声道了句谢恰巧让耳力极好的柳芷沙听见,似乎因为在小北镇少有知礼的江湖儿女而多看了两眼。不过对柳姑娘来说也仅仅如此罢了,这幽谷客栈本身客人就极少,柳芷沙虽然名义上是女杂役但实际上所有的活都是白展堂在干,小姑娘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练习武艺和充当门面而已。
“小二哥,听闻北街幽谷客栈的疙瘩汤味道很好,麻烦小二哥吩咐后厨做一碗。”
“嗨,瞧您说的,您稍等片刻,先喝点温茶水。小的马上去后厨吩咐。”白玉堂话未说完便走向后厨,效率高的很。蓝茗则选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既利于观察又利于独饮,茶虽然是普通的绿茶,但是水该是上好的活泉水,味道甘甜为这茶大大加分。待热腾腾的疙瘩汤端上来,蓝茗不由得又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只待一会食饱肚子静静的一饮茶香,说来也奇怪这个大名鼎鼎的幽谷客栈做出来的菜,从来不以文雅字词粉饰,比如疙瘩汤寻常酒馆饭店多数都叫珍珠汤或者白玉汤,只有这个客栈独树一帜。
“呦,李捕头来啦,有什么事吗?来,您请。”只见来人约四十岁,略显风霜沧桑的面庞遮掩不住面露精光的双眼,身材壮硕国字脸,一身正气。身穿大汉朝廷六扇门的紫衣捕头服,右腰悬挂一枚精致小巧大汉天子御赐的紫金印,印正面由翰林院老院长亲手刻写的六扇门三个金字熠熠生辉,背面则刻写着大大的汉字。在看李捕头左腰间配着一把银鞘短刀,好个威风凛凛。
蓝茗心想这人应该就是六扇门三神捕之一的闪电刀李云飞了。除了有自治权的燕王、西凉王的属地以及长江以南的南晋朝廷,但凡是大汉境内还没有人敢冒充紫衣捕头去招惹六扇门和背后的大汉朝廷,毕竟小北镇名义上还是大汉治下。
再者三神捕只有被人尊称为北地神刀的闪电刀李云飞使刀,其他二人分别使剑和奇门兵器,堂堂地榜高手其他人又如何敢轻易冒充。
李云飞未等白展堂说完便打断道:“司马姑娘在吗?”
白玉堂见李云飞表情严肃便正经道:“司马姑娘不在,小朝哥在。”
李云飞这才喝了口手中的茶水道:“劳烦转告司马姑娘,近日传闻恶人谷中隐居的桃花仙子将在八月十五在恶人谷中召开红云大会传承衣钵,我以六扇门北地和我在内两个人情请司马姑娘和我一起前去。八月十五之前这几天我都会在此地据点。”李云飞说完便大步离去。
蓝茗轻轻嘬着热茶心想,红云琴乃是四大神兵之一,上古之宝,而桃花仙子乃是当世八圣之一,忽然传承衣钵,看来大师兄这次闭关成就不凡啊。而闪电刀丝毫不避讳的谈论此事,那么想来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恐怕北地又要掀起一番风雨蓝茗如是想到。
“嘿,恶人谷!”李云飞离开不久,客栈迎来一位客人,双鬓霜白,老旧却不破败的灰色书生衫,头戴常见的书生巾,就像一个落榜依然刻苦读习的中年书生,中年书生双目精光内敛,脚步轻而稳这让蓝茗不由得心生重视,想来此人也不简单。
“呦!莫先生来啦?还是老规矩?”白玉堂一甩毛巾麻利的迎向这个莫先生。
“哈,今天不喝酒!”莫先生淡笑道,看来是经常来了。
“嘿,莫先生,司马姐不在!”柳芷沙小姑娘开口提醒道。
“没关系,我不喝酒也不找人。”出人意料的是莫先生竟然走向角落独饮茶香的蓝茗,这不由得让白玉堂和柳芷沙二人有些不解。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莫先生的口气始终那么温和就像学堂中的先生。
蓝茗轻轻笑道:“能和莫言先生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蓝茗斟满一杯茶水轻轻推向莫先生跟前,原来此人就是北街说书人莫言。
“嘿,老家伙哪有这么大的名气。”两个人只默默喝茶而不是谈话,不由得让观察二人的柳芷沙一头雾水。
不一会的功夫一壶水就见了底,给莫言先生斟的茶水只斟了一半壶里就空了,蓝茗轻轻放下茶壶开口道:“莫言先生,何不有话直说?”
“呵呵,少侠姓燕还是姓蓝?”莫言先生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姓蓝单字一个茗。”
“哦?此茗?”莫言先生指向淡淡萦绕的茶香,连日阴雨带来的寒气正好凸显了茶水的热气。
“此茗。”蓝茗笑答。
“那荆无命呢?”莫言先生依然含笑。
“大师兄。”
“我早该想到的。”莫言有些懊恼的道。
“或许吧,先生可有兴趣随我去恶人谷?”蓝茗不可置否的回答。
“哈哈,我可不比你们年轻人。”莫言先生起身离去,两个人的对话就像打哑谜,这让耳力很好的柳芷沙不由得心生疑惑却也不曾深究。
“小二哥,我想买一头驴子。”
“客官您是要去恶人谷吧?嘿,落马丘陵那地方可不好走,您不妨去东街逛逛,老李家的毛驴毛发锃亮!不过客官可不能说头要说一匹。”白玉堂麻利的收下蓝茗给的铜钱,虽然不多那毕竟是可以私存的打赏钱,尽管要分给柳芷沙这个丫头一半,但还是让白玉堂感到很开心。
小北镇分为四街,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就是东街了,白玉堂说的和传闻中一样,北街的繁华甚至丝毫不逊色一些大城镇,唯一遗憾的就是小北镇太小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北镇的东街以一言蔽之那就是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俱全。
老李家实际上就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地处东街内,若不询问当地居民怕是难以找到这间格格不入的农舍。
农舍不大里面养着七八只毛色铮亮的黑毛驴,一个个健壮的不像驴子倒像一匹匹骏马,难怪小二哥特别嘱咐。老李的确是个老头,高高盘起的发髻已有银丝,一身道士打扮不由得让蓝茗目瞪口呆,他也果然是个怪人此时正在给驴子擦洗那本就柔顺黑亮的毛发。
蓝茗记着店小二的提醒笑道:“掌柜的,我想买一匹脚力不错的驴子。”
老李听见有人买驴头也不抬的答道:“唔,等着!”
蓝茗很有耐心,这么好的驴子也值得自己等下去。老李擦得很仔细也很慢,一匹、两匹、三匹一直到老李擦洗玩那八只黑驴,此时烈日当空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天。
老李见蓝茗还在等待终于开口道:“这八匹黑驴不许用强,你看哪匹驴子肯跟你走我就卖给你,分文不取!嘿,但若是没有肯跟你走的,那价格可不菲若没有个几百两你还是走吧!”
“哦?”蓝茗偏不信邪,八只毛驴此时已经被老李放了出来正在农舍中溜达。多日不见晴日此时温暖的阳光照在它们的身上让这些毛驴舒服的昂着头。
“若不是你说的是匹而不是头我早就将你轰出去了,我的这些驴子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我敢保证他们一个个都不比那些草原上的骏马差!我的驴子都有灵性!”老李得意的道,好像在炫耀,不过这的确也是在炫耀,把驴子当儿子倒和一些江湖人将刀剑当妻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蓝茗选中一头最小最为瘦弱的毛驴,这头驴毛色最差呈奇异的灰白色,就像营养不良一样,蓝茗半蹲下轻轻抚摸着这头毛驴的皮毛,伏在毛驴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蓝茗起身拱手笑道:“我选好了,多谢掌柜的!”说完蓝茗便要离开农舍,而这毛驴竟然昂着头跟着蓝茗就要走出农舍。
老李见状急忙大喊道:“哎!你!这买卖我不做了!”
蓝茗见老李拉住这只瘦毛驴反问道:“掌柜的要反悔?”
见蓝茗一身江湖人打扮,老李不由得脸红,随即松开手咬着牙道:“那倒不是!可你得告诉我用了什么方法!?我的驴子都有灵性不可能跟你走的!”
蓝茗轻轻摇头道:“有灵性的就这一只,我说不跟我走就杀了它吨驴肉吃。”
老李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目送这个少年离去,那只瘦毛驴就这样紧紧跟着就像忠诚的仆役,丝毫不留恋一直照顾它的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