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茗到得近处,只见小湖上的亭中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却是个年轻公子侧身而坐,这位年轻公子身穿红色绸衫,一手持玉壶一手持玉杯,一人独饮,孤寂之意下面却藏不住一副雍容华贵的气质,蓝茗向那年轻公子看去,只见他相貌极其俊美,手中之壶乃是白玉为柄,握着壶的一双手,竟然白皙的和这白玉壶柄毫无分别。
蓝茗定睛一瞧不禁惊呼道:“是你?!”这年轻公子正看着自己,双目炯炯有神。
那年轻公子将手中壶杯轻放在亭中石桌上,也不起身轻笑道:“是我!”这年轻公子竟是之前洛阳城外的中原一点红。
但蓝茗不由得的瞧向这一点红腰间,只见腰侧悬着一柄长剑,剑鞘青色宛如碧玉,如玉的青色剑柄上赫然镂着‘青凤’两个篆文,看这剑的形状长短约莫三尺上下,虽未出鞘蓝茗却能感觉到剑鞘中的凛凛寒意,这并不是自己有什么仙人之力而是一个剑客的感觉。
“我称你少侠还是公子?”一点红示意蓝茗走近亭中轻轻问道。
两人之前在齐大哥房中搏斗,生死介于一线之间,那时候蓝茗哪敢分神观察这一点红,而此时两人皆无敌意,蓝茗见这一点红雌雄难辨的俊美相貌不禁有些脸红,心想自己真是定力不足,竟然对一个男人脸红,不由得微微扭头才定下心神。
“我姓蓝单字一个茗,那我叫你一公子喽?”蓝茗轻笑道。
“呵,蓝兄好风趣,也难怪能找到这紫云巷。”一点红避重就轻却称呼蓝茗为蓝兄,一点红想了想又道:“蓝兄不妨以兄弟相称?”。
“我的确没想到,原以为紫云巷在洛阳城中,谁能想到竟然在城外某处竹林中,悠然雅致尽得雅兴,红兄当真是为雅士!”
“呵呵,蓝衫红衫,蓝兄红兄,你我当真有趣!蓝兄请!”一点红为蓝茗斟上一杯茶水,杯中茶水清香扑鼻。蓝茗端起青白瓷杯仔细一看,这瓷杯温润滑腻,纹路清晰乃是上好瓷杯。
蓝茗轻轻一嗅只感觉身体放松,酒意几乎荡然无存,“哦?竟然是龙井茶?”蓝茗也不做怀疑当下便喝了一口,不由得赞叹道:“哈!好茶!”
一点红说道:“蓝兄不怕茶中有毒?”
“难得!难得!这等上好的新鲜龙井茶吧?就算有毒我也愿意先喝完此茶!”但蓝茗心中不由得暗暗奇怪,这茶怕是上好的贡茶,便是燕云山也不多得,这一点红又如何得到。
“哈哈,蓝兄是真男儿!实不相瞒,这是献给当今天子的贡茶,只是蓝兄远道来此,我便只好先借过来喽。”这一点红抢夺贡茶竟然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蓝茗不由得一怔,看来这一点红果然身份神秘,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呵呵,红兄当真豪气,佩服!”
“蓝兄尚未及冠吧?”
“是,还需两年。”蓝茗不知一点红之意,心想这一点红到底有何目的。
“蓝兄果然是英雄少年,我如今二十有一,却也无表字,呵呵。”一点红的话让蓝茗云里雾里的,实在是理不清思绪。
二人陷入沉默,一点红轻倚在亭中柱子旁,屈起右腿,右手拿着茶壶轻搭在膝盖上,看着湖中溪水,颇有落寞萧索之意。
蓝茗见一点红陷入沉默也不做言语,观察着这湖中小亭,只见这柱子上以小篆刻写着几句诗。
“白虹嗅惊雷,青蛇游青山,寒霜落在锋,月色临于身。剑问天上仙,气决地下英,拔剑妖魔散,收剑佞臣惊。待斩海下蛟,勿试街上犬,谁能叹阁下,玉柄青凤剑。”
蓝茗不擅长书法,但却曾随擅长书法二师姐练过字,加上燕云山名家真迹数不胜数,倒也能分辨出别人书法的好坏,见这幅小诗笔势纵横,字势凌厉又不乏婉转柔情之意,如此矛盾却如此吸引人。
“好诗!好剑!好气魄!不知是何人所写?”蓝茗不禁被这首小诗的气魄所折服,遥想写这首诗的人又是何等潇洒!,“此诗莫非是无名大哥所写?咦?不对!不对!无名大哥为人豪爽,一身任侠之气但少了一些气魄,断然写不出如此大气魄的诗!”
“呵呵,蓝兄看看此剑?”只见一点红摘下腰间佩剑扔给蓝茗。
蓝茗也不扭捏,宝剑出鞘!寒光凛凛!一丝寒意跃然而出,蓝茗轻抚剑身,只觉这宝剑削铁如泥非是一般的宝剑。“谁能叹阁下,玉柄青凤剑!果然是好剑!”蓝茗收剑入鞘归还给一点红,但还是忍不住赞叹道。
蓝茗心想当日自己占了蓝冥剑之利才稍占上风,一点红若佩戴此等宝剑,自己便难以抵挡,想到此处也不觉得落下面子便开口道:“红兄有此宝剑当日为何不曾使用?否则我定然不是红兄的对手。”
“自古以来数千年的争论也不曾说清楚,究竟是人御剑还是剑御人,但若长期依赖宝剑之利,便会沉浸其中反而落下自身的武功。”一点红看向蓝茗又道:“我见蓝兄锐气深藏,想来和此意也有相通之处。”
蓝茗思考片刻,只觉得这一点红对剑道剑理的理解更在自己之上,这一番话彻底点醒自己,“红兄剑道造诣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蓝兄为何学剑?”一点红起身淡淡的道,但语气中的孤寂之感格外浓郁,此时在透射过竹林的夕阳下,显得格外让人心生同鸣之感。
蓝茗不想欺骗眼前之人,仔细想了想抬头道:“一开始为了报仇,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生存。”
“那你这么努力练剑就是想杀人喽?”一点红又问道。
蓝茗看着手中的茧子,那是无数个日夜不停练剑所致,轻声应道:“是!”
“你觉得杀人美吗?”
蓝茗哑然失笑道:“杀人有什么美的?”
“英雄死的时候,头颅在空中眼睛睁大,嘴里还试图喊出最后一个杀字,手里紧握着长剑屹立不倒,血从脖子上喷洒出来,就像飘落的雪花一般在空中飞舞,那是多么壮烈,这种壮烈不美吗?”一点红那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眼仿佛要看到蓝茗的内心。
“是很美,但如果是我我不会砍断他的头颅,那样太危险也太麻烦,不如刺破咽喉快速收剑。”
“所以你我都是一个剑客而不是英雄。”一点红如是评价。
“若是皇家女子,城破国亡,当对着铜镜自己补妆,然后一手握着三尺白绫,一手提着裙摆,轻轻一抛白绫绕梁而过,玉手轻轻打上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然后轻移莲步了却残生,这又美的悲哀美的凄凉。”
蓝茗似乎有所悟,但又抓不住头绪,这一点红不禁行事乖张怪异,便是说话都让人猜不透。“红兄为何放弃委托,不惜背叛夜门,我自问和红兄在那之前毫不相识。”
“蓝兄是燕云山弟子,我想和蓝兄做一个交易。”一点红看向蓝茗衫角的燕云山三个字。
“红兄也知道这燕云山?”蓝茗不由得暗自提防起来。
一点红略带嘲笑的道:“蓝兄何必多此一问,我又不是那寻常江湖之人,四大圣地之一的燕云山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燕云山弟子每次入世历练必然对江湖有所影响,我所求不是燕云山,而是蓝兄你一人。”
“红兄所求为何?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只见这一点红顷刻之间,单掌探出便击向蓝茗胸口,来势十分凌厉,蓝茗仓促之下来不及细细思量这一点红为何突然出手,急忙后撤跃出亭中,向湖岸上退去,足下轻点湖水再次跃起,只见湖中圈圈涟漪向外荡去,好在这湖并不大。
那一点红一击不中,大声喝道:“蓝兄!在下向你讨几招!”只听得细微的嗤嗤声响,几枚银针迎面射来,蓝茗也不闪避,不慌不忙的运转真气右手一拂,带着气劲便将银针挥落,银针便掉落湖中。这一点红也不等蓝茗答话,足下一点也追了出来,只见他又在湖中荷叶借力,犹如点水蜻蜓一般,蓝茗不由得赞出口道:“好身法!”,一点红化掌为指点向蓝茗心口,二人在空中只相差不过一两步,显而易见一点红轻功更胜一筹。
蓝茗上山后曾苦学指法,对这指法倒是颇有自己的一番心得,落在岸上便不再后退,右脚微微后退半步,唰的一下双掌合十紧紧夹住一点红袭来的剑指,指尖劲气让蓝茗感觉微微刺痛,大步化为碎步,向后不断退去卸掉指力。约莫退了六七步一点红招式势老,主客之分不知不觉中已然易手,反而变成蓝茗双掌紧紧夹住一点红的剑指带着他又退行了两三步。
蓝茗只觉得这一点红手指滑腻,不禁心神一荡微微松开双掌,一点红趁势抽出手,脸色微变的立在原地,有些恼怒道:“哼!蓝兄竟也是轻薄之徒!”
明明是一点红忽然翻脸,此时却被说成了自己的错,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两步,蓝茗见这一点红雌雄难辨的俊美容貌,又不禁有些理亏,但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暗道这一点红容貌实在让人不能直视。
这一点红见蓝茗无言以对,不由得一笑道:“蓝兄武艺高强,我自愧不如,但一身酒味颇为恼人,不妨先沐浴一番,稍后我在那边主屋备上酒席,你我二人再煮酒论英雄可好?红袖!”只见一点红呼唤道,却丝毫不给蓝茗拒绝的机会。
从侧面竹屋中走出一名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相貌秀气配上双丫髻只觉灵秀可爱。这少女对一点红盈盈一福行了个礼,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一点红见蓝茗不语,剑眉微微一挑笑道:“莫非蓝兄怕了?燕云山弟子倒真是令人失望!”竟然使出了激将法。
蓝茗毕竟江湖阅历还浅,见一点红拐弯抹角的嘲笑,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门,不禁有些受不得激当下便道:“那就有劳红兄,多备些这上好的龙井茶了!”
见蓝茗应邀,一点红极为潇洒的转身离去,这红袖也不说话领着蓝茗走向侧面的一间竹屋,走到门前丫鬟红袖开口道:“蓝公子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有什么是呼喊我便是。”这红袖声音轻灵好似那百灵鸟,举手投足丝毫不像寻常丫鬟的怯懦,极为大方得体,这让蓝茗不禁暗暗称奇,心想这一点红哪里是一个夜门天字杀手,更像是一个隐居于竹林中的富家贵公子。
走近竹屋,只见舍内桌椅床榻全都是以粗竹制成,让人心生悠然之感,墙上悬着一副画,画中乃是一幅墨竹,墨迹淋漓,画势纵横,好似浑然天成。
竹屋中摆设极为简单,一个圆木浴桶正立其中,此时已然冒着蒸蒸热气,竹床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套蓝衫,几乎和自己所穿一个颜色,蓝茗摘下佩剑,脱去衣衫鞋袜,随手仍在地上,轻轻一跃跳入木桶中,噗通一声便溅的周围满是水渍。
蓝茗轻轻将头沉入水中,热水瞬间打开身体的毛孔钻入其中,让整个人不由得放松下来,多日的疲惫在这一刻彻底远离,此时蓝茗不再想任何事,也不再想一点红有何目的,直到实在憋不住气了才从水中抬起头。
“呼!”蓝茗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舒适,竹屋中点燃的淡淡熏香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蓝茗洗去一身疲乏也洗去了一身酒气,却不曾穿起准备好的衣衫,依然穿回之前的衣服,推开竹门天色已黑,身处竹林中心,不甚通风,但竹林中偏偏十分清爽宜人,夜色中十分静谧不见有人,当下便往亮着光的主屋走去。
只见一个身穿红裳红裙的美丽女子,左手持杯,右手靠在竹桌上轻撑脸庞,正半阖着双眼坐着饮酒。这女子正是中原一点红,这时她竟然已换了女装。
她听得蓝茗脚步之声,轻轻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朱唇轻启道:“蓝兄请坐,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已有二十一年,请蓝兄尝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