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开门的时候,明知道来的是谁,还是被眼前架着墨镜穿着花衬衫肩上扛一把长柄扫帚的人闪了一下。
洪鑫一扭身钻进来,回手关上门:“怎么,换个马甲就不认识了?”
方思慎又打量一眼,笑:“做什么弄成这副样子?”
“你忘了,我可是请了病假的。”
再看那长柄扫帚居然是用一根竹竿和一把普通扫帚捆绑而成,方思慎大笑:“你打哪儿找来的?”
“公司保洁……长柄的有是有,上不了车,保洁大妈给我支了这招,怎么样?绑得有技术吧?”得意地挥舞几下,四处望望,吹声口哨,“老头有钱啊,住这么大的房子!”
“是学校的公房,不是老师自己的。”劳动力来了,方思慎接过洪鑫手里的扫帚,指挥他当搬运工,“先帮我把二楼几个箱子抬下来。”
洪大少站在楼梯上看看规模,道:“我叫几个人来干得了。”
方思慎摇头:“不用了。老师不在,不好叫别人插手。再说今天也没打算彻底收拾,就扫扫灰尘蜘蛛网。”
箱子居然是极古老的铁骨藤条箱,因为年代久远,擦干净灰尘,一根根藤条油光锃亮。
“装的什么玩意儿这么死沉死沉……”洪鑫走在前头下楼梯,绝大部分重量压在他身上。
箱子都有锁,钥匙在方思慎手里。他想老师虽然没特地交代,但自己理所应当不能随便说。
“主要是旧书。你要没来,就先搁楼上了,我一个人可弄不动。”
方思慎这副自己人神气,叫洪大少心里熨帖受用到发酥。故意翻个白眼:“合着我就是给你做牛做马的苦命……”
方思慎放下箱子,擦把汗:“你不愿意?”
立马狗腿了:“愿意!怎么不愿意?快,还有啥要干的?”不用问就能感觉出来,上午的答辩很顺利,他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洪鑫个子高,举着扫帚很轻松就够到天花板。经过方思慎指点之后,手脚轻巧许多,终于不再把灰扑得满墙都是。大致打扫一遍,又检查了下有无漏水发霉虫蛀鼠咬,结果被方思慎找出一个之前没发现的蛛网密集地带。餐厅通往厨房的走廊里,几盏吊灯从二楼垂到一楼。因为花式繁复,根本就成了蜘蛛大本营。
距离太高,洪鑫搬张桌子过来,方思慎站上边清理,他就在底下扶着。一团团蛛网浮灰往下飘,间或几只半死不活的蜘蛛荡来荡去。
“靠!这屋子多少年没收拾过了?”洪大少抬脚踩死一只蜘蛛。
“上次大扫除,估计还是郝奕师兄一家子在这里陪老师过年的时候。这都三年多了,中间也就回来过三四次吧,每次都是我帮着扫扫卧室……”笑,“你觉得老师很在乎屋子里有蜘蛛吗?你看他那个搪瓷缸子里的茶垢,还不许我刷,还千古余香呢……”
自认为有学问的人都免不了有些古怪德性,洪大少如今也算见得不少了。心说要没有书呆子这徒弟,姓华的老头得混成什么邋遢样子,忍不住也笑。
方思慎双手高举扫帚,空荡荡的衬衫下摆里露出一截细白腰身。边说话边哈哈乐,腹部随着声音起伏颤动,看得站在地下的洪大少使劲咽了口唾沫。
“咳!咳!……”方思慎笑得分了心,一时不察,灰尘吸进鼻腔,立刻呛得站不稳,纸帽子也掉到地上。
洪鑫一把抱紧他的腰。
“帮我,咳……捡一下……”
那一个恍若未闻,不着痕迹地将裤子往下扯扯,浑圆可爱的肚脐恰好就在嘴边。先拿牙齿磨了磨,然后突如其来整个含在嘴里,伸出舌头舔%弄中间的小窝。
“咳!啊……”声音一下变了调,“你干……咳!咳!什么……”扫帚“啪”地掉落,腾起一片尘土。
洪鑫不说话,一只手紧紧扣在后面,一只手挤到前边来松他皮带。
方思慎的咳嗽被吓回去了:“别!不行……”仿佛意识到他坚定迅速的动作里饱含的决心,而身体因为两个星期的忍耐正经历着爆炸式崩塌,唯有脑中残存的理智碎片支撑最后的挣扎,“放开……这是……是老师的家……”
洪鑫将他抱下桌子,嗓子干得往外冒烟:“我知道,回去再做……我就先垫一口,解解馋……老头子不会在乎的。”
“都是汗……太……脏了……”
“没关系,挺好……”洪鑫狠狠吻住他,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左手借着桌沿的支撑托住臀部,右手极其灵巧地松开彼此拉锁,弹性上佳的两个小东西便迫不及待地蹦出来互相打招呼了。把小哥俩握在掌中逗弄安抚,让它们欢快地贴在一起扭打翻滚。后边那只手还不安分地直往深处探,指尖在山谷丘壑间潜行。
脚没法沾地,悬空战栗的感觉慌得人头皮发麻,方思慎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整个瘫倒坠落,胳膊不自觉地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的树干一般。快感来得又急又猛,许久之后,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抽动,只能坐在桌子上,靠着他慢慢平复呼吸。
洪鑫把两人身前的液体尽数揩在自己的花衬衫上:“没事,看不出来。”给方思慎理好衣裳,等他回了神,在脸上蹭一蹭,“走,回家!”架上墨镜,拎起他的书包,接过钥匙锁好门。车子就停在路边,为掩人耳目,这趟特地跟下属借了辆普通车。
方思慎靠在椅背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汽车开进四合院,洪鑫抱着他从车库后门直接进了内院。
秋嫂看见,惊问:“这是怎么了?”
“睡了,累的。饭可能要晚点吃。”
洗澡的时候,方思慎被热水泡得浑身发软,渐渐苏醒。
听见他问:“饿不饿?”摇头:“午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一点都不饿。”
“那就好。”
有点不解:“好什么?”
“不用等你吃饭,我可以放心吃我的了嘛。”
“我不吃了,你吃你的……啊!”某个地方忽然被碰触,一点酥麻从尾椎顺着脊柱往上爬。胸前也被咬住,品尝似的一口接一口,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许久不得轻松,今天更是精神紧张,身体劳累,到这会儿只觉得每一寸筋骨肌肉都又酸又软。被他一口一口这么磨着牙啃咬,方思慎真切地感到自己就是砧板上一块肉,饭桌上一盘菜。他咬到哪里,哪里就彻底失去力气,仿佛当真随着他的动作被吃下去了似的,只剩下魂魄飘飘忽忽在水里无助地浮着。
“嗯……哼……”连声音都是细弱无力的。那一种任人宰割的姿态,足够激起为所欲为的恶念。
洪鑫忍得眼前直冒血光,哗啦把他翻过来,正面抱在怀里,找准位置,将自己的小兄弟一点一点送进去。
方思慎感到自己终于有了支撑,再不是之前那般不上不下没着没落的难受劲儿。下意识往力量来源靠过去,然而新起的鼓鼓胀胀麻麻痒痒,更加叫人不得解脱。他不知道是要确认,还是要逃避,轻哼着开始挣扎。
“乖,别急……”洪鑫爱死了他这副迷离失措模样。长吸口气,慢慢试了几把,等他声音和表情都舒缓起来,才猛然挺身,“来吧,咱们起飞……”
这一飞,耗时足够飞遍大江南北。其结果就是,洪大少饥肠辘辘爬到餐厅去吃饭,把两人份统统倒进了自己胃里。
半夜,方思慎发起烧来。五月末温度已经不低,就盖了床薄薄的羊毛毯。洪鑫本来睡得挺沉,做了个掉在刚出炉的炭渣堆里的噩梦,热醒了,立刻觉出胸前一片火烫。探手进去把他前胸后背都摸摸,打开灯,从抽屉里翻出温度计塞到腋下,又从床头柜里抽出一床厚毛毯,密密实实裹住,这才打电话管秋嫂要冰块和毛巾。
“洪少,东西来了。”
洪鑫打开门:“麻烦放床头柜上。”接着给方思慎灌水喂药,然后从秋嫂送来的小保温箱里拣出几块冰,拿毛巾裹了敷在额头上。
秋嫂有心帮忙,竟插不上手。
“怎么突然发起烧来了?”
“可能是洗澡着了凉。”洪鑫心里明白,肯定是在浴室折腾太久搞出来的恶果。又一想,两个星期没做,那会儿就算是刀子架在脖子上,只怕也收不住。所以节流不行,还得开源,要下大力气给他补。
秋嫂犹豫着要不要委婉提醒一下,毕竟这位东家还太年轻。看他动作熟练体贴,明显久经锻炼,又忍住了,只问:“用不用去医院?”
“没到四十度,应该不用。他一着凉就爱发烧,处理好了,下去得也快。先这么着看看,不行再去。”
到早上的时候,温度差不多就下去了,洪大少觉得自己真是英明无比。后半夜没怎么睡,心头一松,立马困得昏天黑地。把裹着毛毯的人往怀里一搂,倒头就睡。
方思慎一口气睡到晚饭时分,睁开眼睛,愣愣躺了半天。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直到靠在床头被人喂饭,终于重新拾回意识,红着脸呐呐道:“真是……太过了……以后不能这样……”虽然自己比较被动,但只要稳住立场,事情绝不可能发展到这种程度,所以两个人都有责任。
洪大少点头:“嗯,是该吸取教训,不能这么久不做,会死人的。”喂他一口,自己吃一口,边东拉西扯地闲话,心里有一种源源不断往外冒的舒坦和满足。
方思慎看见窗外昏暗的天色,隐约能回想起昨天半夜的情形。谢谢已经没法说出口,便微笑道:“你都能当医生了啊?”
“可不是,回头等我再研究研究,准保叫你……”对上他清澈的双眼,洪大少把半句浑话咽下去,贼兮兮一笑,吃饭。
方思慎知道不能追问,换话题:“老师们都很喜欢你准备的酒和菜。”
“喜欢就好。那你呢,你喜不喜欢?”
“嗯,喜欢。你这两天不忙了?”
“不忙了。”洪鑫满脸掩不住的得意,“知道我为啥不忙了?洪大跑回河津跟我爸告状去了,我爸这会儿走不开,怎么也得下个月才能来,所以这两天我赶紧偷空清闲清闲。”
“那……你爸要来,没关系吗?”
洪大少脸色郑重了些:“有关系是有关系,倒也没那么大关系。揍一顿是免不了的,你看我这两年健身馆跑那么勤,基本为的就是这一顿……”
听着简直就像充满期待似的。看见方思慎满面忧色,洪鑫哈哈笑:“我是他儿子,再狠能狠到哪儿去?打一顿能让他出气,能解决问题,没什么不好。”
方思慎莫名地不安起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放心,反正不是坏事。等过些时候,了结得差不多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吃了一会儿饭,洪大少忽地嗤笑:“你知道吗,江彩云来找我要钱了。”
方思慎吃惊:“真的?不是说……”
“好像她家里什么人突然得了大病,说是想跟我借十万。”
“那,你准备借吗?”
洪鑫反问:“你觉得我要不要借?”
方思慎思量片刻,蹙起眉头:“事情变成这样,很麻烦……不过,到底借不借,你的钱,当然你做主。”
洪大少舒服不少,哼道:“借不借,不是问题。问题是那时候我听你话去跟她道歉,这妞把老子好一顿损!我他妈就跟孙子似的,从头到尾忍了下来。一想起这个,我心里头就觉着憋到肝儿疼!”
方思慎没想到还有这段,轻声问:“她说你什么?”
“说我对你那啥,这个就不提了。主要是损我没人品,反正卑鄙无耻下流都用上了。还说我,那话怎么讲来着,嗯,穷得只剩下钱,还有什么,啊,用金钱侮辱他人,其实侮辱的是你自己,一大堆这个那个,我学不全,总之没半句好话……”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方思慎心中涌起十分怜惜。拍拍他脑袋,那一个顺势就趴他身上了。
一边想,一边慢慢开解:“她不理解你,所以误会了。也是你自己说了一句错话,导致了她的误解。人不知而不愠,没必要为别人几句话生气。关键在于,你觉得自己是她说的那种人吗?”
“当然……”洪鑫吐出两个字,停住。
方思慎以为会得到一个确切而坚定的答案,没想到竟是长久的沉默。意外之余,认真思考起来。联系到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耳濡目染身体力行的一切,明白了,江彩云的指责只怕相当贴近某种事实,虽然令他委屈难过,却更令他反思动摇。
这真是件好事。
“洪歆尧,我知道,你不是她说的那种人。可能你身边确实不少那种人,你跟他们在一起,免不了用那种方式做事,也许……偶尔忘记自己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但是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别的不说,就说江彩云的事,你去向她道歉,这是知错能改,还忍受她并不符合实情的批评,这就相当有涵养。我觉得,非常……非常男子汉。”
洪大少一骨碌爬起来,捧着方思慎的脸狂亲:“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只要你知道……就行了……”
共和六十二年六月,端午节前一天,方思慎陪华鼎松在小白楼整理了一些东西,送到银行保险箱里存放。他第一次知道老师居然在银行有个尺寸不小的保险箱,吃惊归吃惊,却没多问。放东西的时候,华鼎松领着他一起进去:“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密码你帮我记着点儿。”
方思慎这回是真惊着了:“老师,这不合适……”
华鼎松拍拍他的手:“你不帮我记着,谁帮我记着?这些个零碎杂物,除了交给你,还能给谁?这事儿啊,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包括你郝奕师兄、你爸,还有姓洪的那小子,什么人都不要说……”
方思慎听得心惊肉跳,这俨然就是交代遗嘱的意思。心里一忽儿凉一忽儿热,生怕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你看我最近精神头不错?我琢磨着,也就不错这些时日了……有生之年,怕是没机会去看看小安。这几日我天天想,怎么就那么愚蠢,非把时间花在别的乱七八糟事情上,临到死也没想起来去看看儿子呢……”
方思慎当即下了决心:“老师,我计划计划,咱们放暑假就去。夏天去芒干道最好,风景好,还凉快。”
六月中,京师大学毕业典礼,日子与人文学院并不冲突。方思慎兴冲冲回家邀请父亲,却不想方大院长面露难色。
“小思,对不起……爸爸恐怕不能去了。最近有些事,我不适合过去露面……”
可能清算金帛工程的风声已经漏出,这时候,能多低调就得多低调。方大院长已经打算好了,先到花旗国躲一躲,回来就装病住进医院去。
只是如此重要的时刻,却不得不对儿子食言。方笃之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终生遗憾。他很无奈,无奈到说不出更多解释的话。
失望之下,方思慎只能说:“没关系的,爸爸。”
于是毕业典礼当天夜晚,被某人脱了正装压在床上,发誓以后衣服都归他买。
六月下旬,方笃之出差去花旗国,方思慎终究还是顶着父亲的黑脸给卫德礼捎了件礼物。
没了毕业论文的压力,本科生的课也已近尾声,只须盯紧课题进度即可,方思慎比之前轻松许多。论文答辩结束后,他也结束了长住四合院的日子。父亲一出差,连周末回家都省了,天天泡在学校弄课题。洪鑫怕洪要革随时杀到京城来揍自己,也就没有反对,只定期约个会便罢。
星期天早上,方思慎接到洪鑫电话:“我在廖钟大哥的诊所,哥你有空来一下呗。我们都没吃早饭,你顺道带点过来,我想吃糖油饼和豆腐脑。”
虽然没说什么事,但方思慎知道肯定有事。听语气挺高兴,不疑有他,挂了电话就出门。周日清早,公车快得像火箭。拎着早点推开“便民诊所”的铁门,迈进“门诊部”,看见洪鑫右胳膊打着石膏挂在胸前,手一松袋子就往下滑。
廖大夫眼疾手快,一把捞住。
洪鑫冲方思慎咧嘴:“没事没事,就是骨折,我爸揍我,伸手挡了一下,不小心就咔嚓,折了。”
听见“咔嚓”两个字,方思慎觉得自己胳膊也好似随着那声响,猛地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