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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作者:一粟红尘 字数:11346 更新:2024-08-11 03:23:36

看戏的人什么时候最难过?自然是兴致正浓的时候被人搅得不得不入戏。<>

例如此刻的叶若谦。

叶若谦现在就被锦好那状似灿烂天真的笑容笑得遍体生寒,有些欲哭无泪的看了锦好一眼,用他黑黝黝的眸子闪着璀璨如星辰的目光,对着锦好示意:五小姐,你就饶了小的我吧!

可是,锦好却像是看不懂叶若谦的目光一样,只是笑容越加的天真灿烂,最是正经不过的追问:“叶二公子可否愿意?”

叶若谦的眸光又闪了闪,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小狐狸今儿个非将他搅合进这趟浑水了,他不得不趟了。

不过。他还是眨了眨眼睛不甘不愿的看着锦好,一脸的恳切。

锦好的眉眼弯弯,突然对天上的那朵白云生出了浓厚的兴趣,看着那白云专注的模样,就如同瞧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瞧得那叫一个用心,看得那叫一个专注,整个儿叫目不转睛。

叶若谦不得不摸了一下鼻子,轻轻地感叹一声:小狐狸就是小狐狸,这坑挖得,不跳都不行心里居然有些美滋滋的味道。

唱戏的人什么时候最高兴呢?当然就是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搅合进戏里,让他当一次主角,唱一出大戏。

而自己却可以退出戏来,独善其身,在一边磕着瓜子,喝着茶,悠闲的看戏,正是最美不过的。

锦好一想到刚刚叶若谦那优雅从容的样子,心里就生出种种不快,原本就不稀罕这么个人,自然不会理会他投射过来,万般无奈的求饶目光,不但不想理会,而且,还因为叶若谦的为难,心里头高兴不已,就耐着性子,坐等好戏,不肯错过一点半丝。

不得不说,她有些恶趣,只要能让叶若谦难堪的事情,她都很想尝试一番,因为前一世,她所承受的绝对不止难堪这么简单。

他不恨叶若谦,但也觉得不想看到一个连妻子都分辨不出的人,这般的优雅自在。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狠狠地削一削叶若谦的面子,算是让自己舒服那么一点两点。

锦好心里也明白,去衙门并不是什么好事,也没真的打算去找衙门告状,毕竟对自个儿的名声也不好,只是她不想轻易的放过王氏下一吓她也是好的。

就在锦好以为叶若谦不会开口答应的时候,叶若谦点头答应了,而且答应的很干脆,不见刚刚的丝毫勉强;“既然五小姐开口了,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山古镇衙门,我也算不上陌生,就陪着走一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眼线挑了挑:“毕竟我是古道热肠的叶二公子,不是吗?”

锦好有些错愕,没想到看似清冷的叶若谦会应了下来,转而眼中的神色一敛,神情认真道:“那我就先谢了叶二公子。”

此时,得到消息的云燕,匆匆从远处赶了过来,神色似惊似喜,如同一阵风一般,冲到锦好的面前,喜极而泣:“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可吓死奴婢了!”一双眸子红肿,怕是一直哭到了现在。

丝毫不问锦好经历了什么,只要自家的小姐能回来,活着回来,什么都不重要。

锦好瞧着云燕那红肿的眸子,心里阵阵温暖,帮她擦了一滴接着落下来的晶莹的泪珠:“云燕,别哭,我回来了就好。”

她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因为此刻并不是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而,这么一句话,又让叶若谦盯她多看了几眼。

云燕,听了锦好的话,果然擦了眼泪,上上下下将锦好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奴婢不哭。”小姐再不是那个软柿子了,只要回来,今儿个受得这些苦,自然会讨回来。

锦好满意一笑,问:“雪兰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妥?”

云燕给了锦好一个放心的眼色:“除了后颈有些痛,已经没事了,正在屋子里使劲哭着,说是对不起小姐,没护好小姐,哭的死去活来的。”顿了顿,笑道:“还好小姐回来了,否则奴婢真担心雪兰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锦好心里的暖意如同寒冬腊月里烤着热乎乎的太阳:“没事就好。”她心中最担心的就是怕那王天鹏不是个东西,让那两个护卫对雪兰不利,毁了这丫头,看来是王天鹏怕事情曝光,未能有时间纵容下属糟蹋雪兰,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心思定了下来,给了云燕一个眼色:“怕是担心的不只是雪兰这丫头,夫人定然更是担心,我这要去祖母的院子报平安,夫人那里,你就帮我走一趟吧!”

云燕对上锦好的眼色,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小姐,您放心的去吧,奴婢这就去给夫人报平安。”随即,给王氏等人行了礼,步伐匆匆的往姚氏的院子跑去。

锦好瞧着云燕的背影,眼神缩了缩,随即神色如常,对着王氏淡淡的说道:“大伯母,请吧!”

王氏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脚将锦好踢飞出去,但也只是想想罢了,给了锦好恶狠狠的一道目光,笑道:“你这孩子,真个儿的不懂事,哪有大家小姐去敲那衙门口鼓的,若是你祖母知晓了,只怕要怪我这个做伯母的没提醒你了。既然你心心念念不忘,又不放心我这个大伯母行事,这事情也只有烦劳你祖母了。”

衙门和莫老夫人比起来,王氏自然愿意去莫老夫人的面前。

咬牙切齿,却在叶若谦的面前强撑着笑脸,锦好看着她那笑比不笑还难看的脸颊,很想开口告诉她:省省力气,莫要再笑了,忒难看了。

一行人进了莫老夫人院子时,锦好有些不解的瞧了叶若谦一眼,这人脸皮是不是太厚了,按说今儿个这事,拿到老夫人的面前,就是家事了,他怎么就跟了过来?

叶若谦像是看出锦好的疑惑,只是微笑着:“既然过门了,哪能不给老夫人问个安,道个好呢?”

锦好嗤之以鼻:现在想到问安道好了,刚刚做什么人了?

不过,能有个外人在场,莫老夫人就是想要护着王氏,也得掂量掂量,她倒是乐见其成,也就闭嘴没赶他离去。

王氏此时笑容恢复了些许的正常,一听这话,就赶忙儿接口:“都说叶二公子为人最是懂礼数,知进退,最是明白长幼尊卑,今儿个一见,果然半分不差。”

说这话的时候,瞄了锦好一眼,意有所指,王氏的心里和锦好所思差不多,有个外人在场,莫老夫人怎么着都要给她这个长房长媳留几分面子。

锦好明白,王氏这是暗指她不懂礼数,不知进退,不明白长幼尊卑,但是她却像是听不懂一样,笑得自若,依旧风轻云淡,嘴角隐隐含着几许讥讽。

叶若谦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又落在了锦好身上,越发的靠近,就越发的觉得眼前少女的与众不同。

美人儿他见得多了,说真话,外貌已经不能吸引他了,可是此刻,这个笑得淡淡,甚是轻灵清雅的少女,却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秀发如云,轻柔乌黑,淡色的衣摆,在风中扬起华美的弧度,雪白粉嫩的脸颊,白里透红,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完美无疵,配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光,再看一眼,就会瞧见那淡然之下的漩涡,眸光灵动,似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原以为,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人,他早已看得麻木,京城里什么不多,就是这美人多,可是这位看似简单,却又透着复杂的少女,让他有了一丝想要探索的**,这等纯真和成熟矛盾统一的少女,极为罕见,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味道,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行事同样诡异,刚刚还和自家的长辈舌战,咄咄逼人,半句不让,可一转脸,却又苦情不堪,那泪眼朦胧,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只无害的小绵羊?

这等变脸的动力,连他看了,都不得不道一声佩服,但还偏偏不让人生厌,明知道她不过是做戏,就是讨厌不起来。

美眸对上魅眼,锦好那看似平静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贝齿小巧如玉,一颗颗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勾玉的眸子闪闪发光,一时间,叶若谦以为自己置身在六月的流火中,整个人有些发晕。

这样近乎灼热的笑容,瞬间燃烧了叶若谦眼底的沉静,幽深如海的眸子死死的定在锦好的双眸之中,无法移开视线。

此时,王氏一声轻轻的咳嗽,惊醒了他有些恍惚的神智,脸上微红,垂首,掩饰住眼底的思绪。

莫锦俊也感觉到叶若谦的视线在锦好的身上逗留的时间较长,微微蹙眉之后,对着迎上来的夏荷道:“五小姐找回来了,来请祖母安!”

锦好的目光落在了莫锦俊的身上,微微一滞,随即唤住夏荷,微笑着说道:“还请姐姐宽慰祖母一言,锦好被两位恩公所救,甚是平安。”

夏荷脸上涌出真切的欢喜,点头,步伐比刚刚轻快了许多。

王氏在一旁凉凉的笑道:“一整天就回来,是挺平安的。”

锦好再次听王氏提起一整天三个字,目光极淡的扫了王氏一眼。

不知怎么的,这么淡淡的一眼,却让王氏感受到一股子阴森霸气的错觉,隐隐的发根发麻,心里不由得对锦好多了一份不解:这贱丫头最近有些邪门啊,威压力太过强悍。

心中虽然有所不服,但还是愤愤然的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胡言乱语,急着往锦好身上泼脏水了。

莫锦杰却忽然道:“能够回来就算是平安了,管它是一整天,还是两整天的?”

锦好微有错愕,没想到莫锦杰会隐晦的维护他。

抬眉,对着锦杰一笑,少了那种流于表面的敷衍,多了一份真诚。

是了,是了。

瞧着此刻笑得温和平静的锦好,叶若谦总算是发现了他觉得怪异的地方,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刚刚对他,对锦俊,对王氏,这少女的笑容如同是带着一张最精致的面具,得体,恰到好处,却也冰冷无情,没有一丝真情实意。

他试探着开口:“是啊,人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一天,还是两天,有什么关系?”

果然,听了他开口,锦好的笑容又变成了那种公式化的得体,十分的灿烂,模样儿恭顺,像是极为感激,就差是弯腰鞠躬了,一切再正常不过。

但,叶若谦看得仔细,瞧的分明,锦好的态度虽然正常,正常的令他生出一股子难言的不悦,因为细细分辨下来,这份正常也就像是用面具堆积起来,没有一丝真挚

为什么会这样?

叶若谦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眼前的少女,就是兰雪寺那次,他的人鲁莽了,但也没有真的冒犯了她,不是吗?

若不是兰雪寺那次,他怎么就成了她厌弃的人?叶若谦出身世家,自然不会看不出锦好对王氏的憎恶,对莫锦俊的冷淡,和对自己隐隐的抗拒。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雪兰已经打起帘子,引得他们进来莫老夫人院子的正厅,一行人自然守礼的对着莫老夫人问好,而莫老夫人作为场面上混过的人,也不会缺了规矩,礼尚往来,尤其是对叶若谦嘘寒问暖,那热情劲儿,瞧着锦好还以为这叶若谦是老夫人失散多年的亲孙子呢?

待到这场面话儿走过之后,王氏就迫不及待的诬告锦好不识好人心,如何不待见她,如何不将她这么个长辈放在眼里。

不过王氏做为宅斗专业户,那告状的本事自然不同凡响,她可不是直直指责锦好的不好,反而一个劲的自谦,自个儿这个伯母做的不好,没教育好锦好,以至于,她成了这个样子云云。

只是,这些正话反说,云云之后,却让人越发觉得锦好刁钻,古怪,不给长辈脸面,不懂长辈的苦心等等。

王氏说话的时候,锦好也不急,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一直到王氏哽咽着说完,她才缓缓地开腔:“大伯母教训的是,都是锦好不对,累了大伯母操心。”

她神色平和,双目如水,只是身上却散发出浓浓的冷意:“祖母,只是今儿个锦好太震惊了,才难免失了礼数。祖母,孙女今儿个去了兰雪寺想为祖母求个平安符,刚刚进了兰雪寺就遇到王天鹏,被绑了去,幸好托祖上的福分,天佑孙女,遇到贵人相助,这才安然脱险。还得了王天鹏的证词,居然说是一切都是大伯母指使的。”

锦好摇头:“这样的事情孙女怎么能信呢?心中想着定然是王天鹏记恨大伯母上次祖母杖责他时,未曾挡下,可是王天鹏却以血为墨,以衫为纸,就是孙女再信大伯母,也得要问一问吧!”

天朝的人一贯信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丝一毫不能损了,何况这精血,所以锦好此话一出,立时众人的表情都凝重了几分。

她扬起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蛋,冉冉地看着王氏:“大伯母莫要多心,锦好也不过就是想要弄个明白,俗话说的好,脓疮掩着遮着,反而会越来越严重,说不得最后传得全身都溃烂了,还不如索性摊开来,戳破它,挤了出来,反而好的快。咱们是一家人,心里有什么疑问,当然摊开来,说个明白才是,若是锦好压在心底,日积月累,一家人都生分了,对不对?”

锦好又将脑袋转向莫老夫人:“祖母,您时常教导孙女,一家人求得就会和美二字,孙女虽然愚笨,但也知道坦诚是和美的基础,若是今儿个孙女将这疑惑压下,心里自然不会再和大伯母亲近,哪里还有什么和美之说?”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王天鹏的供词,呈了上去,莫老夫人一看,脸色变了又变,瞧了一眼叶若谦,心里有些怨怼这孩子怎么看不懂眼色,这是自家的事情,怎么还待在这里?

她不着痕迹的将王天鹏的供词,收进了袖子中,因为这个动作,锦好的眼神又冷淡了三分。

莫老夫人将声线放柔,根本看不出刚刚看到供词的阴沉:“锦好,我的乖孙,你今儿个受了惊,先喝点压惊茶再说。”随即对着一旁伺候着的顾嬷嬷吩咐道:“去给五小姐准备碗压惊茶,再备点五小姐喜欢吃的点”

后面的话,她还没有说下去,就见锦好咬着唇,淡淡的说道:“祖母,孙女今儿个虽然惊了魂,但这压惊茶就莫喝了吧!祖母知道孙女是个急性子,就想知道这王天鹏诬陷大伯母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莫老夫人见锦好打断她的话,还驳了她的好意,眼里闪过一道厉色,不过碍于叶若谦在场,嘴巴上却是温和一片:“你这孩子,自个儿也说是那王天鹏诬陷你大伯母的,他是在怨恨你大伯母当日没拦下我给你出气。他这么做,不过是想要我们莫府失和罢了!亏你这孩子一向早慧,怎么今儿个就看不明白了?”

莫老夫这番话说出来,叶若谦的眼珠子顿了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莫老夫人:这谋害人命的事情,都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一心维护王氏,看来小狐狸在莫家的日子不好过。

心里莫名的生气了怒气,对莫老夫人这个面善心苦的老太太,再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这事情里的猫腻来,不信莫老夫人这样的人精会看不出来?

不过是装聋作哑,揣着明白装糊涂,维持着莫府表面的平静罢了。

亏得小狐狸也不气,还这么恭顺的站在这里。

叶若谦哪里知道锦好不是不气,而是气到极顶了,已经无力了,偏心偏成了这么个样子,她还能气什么?就是气了,又能怎么样?不过自讨没趣罢了!

要说这王氏还真的工于心计,这番动手,算准了老夫人不会发难于她,毕竟锦冉才刚刚被送进家庙,若是大房再出点什么事情,怕是要被人笑话老夫人来了锦冉是她教的,王氏是她挑的。

何况,爱面子的老夫人自然不能让人知道莫府的大夫人唆使娘家侄子,谋害自家侄女的性命,这要是传出去,莫府成了什么?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王氏是莫家的长媳,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就足够了,是莫家两个正经少爷的母亲,若是王氏名声有损,锦俊和锦杰不说仕途,就是亲事都会成了问题。

莫老夫人作为莫家在山古镇的最高领导,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孙女再疼,也是越不过正经的少爷的,何况锦好原本就没怎么得莫老夫人的眼缘,自然更是不会为了她,舍了锦俊,和锦杰的前程,婚姻。

这才是王氏敢胡乱行事的最大底气。

“是孙女愚昧,看不清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还是祖母慧眼识人,这么几句话就让孙女茅舍顿开。”

锦好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不过也怪那王天鹏作恶多端,两位恩公又是侠义心肠,断了他的四肢,又嚷着要送他去衙门,说是这么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了。”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为王氏高兴的模样:“原本孙女脑袋糊涂,还担心大伯母与今儿个的事情有关,既然没有大伯母的事情,最好不过了,竟然拦着两位恩公,现在不关大伯母的事,自然就不好再拦着了。”

“王天鹏这些年,作恶多端,总算是得了报应,古话说的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她浅笑盈盈:“大伯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盯着王氏,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王氏一听那王天鹏要送到官衙,那脸色就大变,一会儿青来,一会儿紫:她能勉强同意来莫老夫人面前对质,那是因为她知道莫老夫人再怎么气,再怎么怒,还要顾着莫家的名声,两个儿子的前程,顶多是训斥一顿,禁足些日子。

但是,若这事到了官衙,怕是就不那么好办了,虽然莫府是望族,可是那官衙毕竟不是莫家开的。

王氏急了,急得身上开始冒汗,心里思忖着,该如何将官衙那边摆平了,以至于忘了回答锦好的话,更别说呵斥锦好了。

而莫老夫人也急了,若是王天鹏在官衙里招出今儿个的事情,只怕她有心掩着,也掩不住了,因此,自然也忘了呵斥锦好。

锦好这番行事,这屋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心里透亮,锦好是从头到尾就没信了莫老夫人的话,不反驳,是给莫老夫人留了份面子只是比起她这番行事,莫老夫人倒是宁愿她不留这份面子,至少那样乱嚷嚷起来,她还能拿出祖母的威严呵斥一番,也比现在这么一点一点刮掉她的脸面来的强。

锦好的声音不高不低,很是平缓,却能让屋里屋外守着的丫头婆子听得清清楚楚。

她是故意如此行事的,她太了解莫老夫人了,即使她不满王氏如此歹毒,却还是会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两个少爷,而掩下这个事情。

她也是故意挑衅王氏的,她就是要让王氏的反应落在众人的眼中,那么不用她开口说一个字,也不用王氏自己开口,只要是长脑子的人,就会明白王天鹏是受了她的唆使。

当然,莫老夫人的反应也会落在众人的眼里,她存心包庇王氏的行为,自然也被众人看得一个实实在在: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众人在心中都会树立起,她莫锦好是个可怜兮兮的受害者,即使吓得魂飞魄散,明知道是大伯母谋害自己,却因为祖母的偏心,而咬牙隐忍着。

舆论一边倒的落在她这一边,和别人说起来的时候,自然会偏向她,多了三分同情,也就不用担心清誉了。

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虽说一个个低着脑袋不说话,心里却是十成十的信了锦好的话是王氏唆使王天鹏谋害她的。

不然,以王氏的脾气,以她这些年在莫家作威作福的气势,她是绝不可能容许一个小丫头,尤其是二房的小丫头在自己面前含讽带刺的。

王氏什么话不说,那是因为她心虚,是因为怕把锦好逼急了,撕扯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而锦好会这般行事,那是因为对王氏忍无可忍,对莫老夫人的偏心冷了心不过是被王氏狠毒的手段逼急了罢了,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

锦好的问话,可算是一份面子都没给王氏留,就这样将讥讽的话,硬邦邦的扔在了王氏的脸上,当着叶若谦这个外人的面前。

锦好在莫老夫人和王氏的错愕中,站起身子,走到叶若谦的面前,福了福身子:“叶二公子,我和两位恩公有约,若是今儿个事情不关大伯母的事情,我就让人送个信给二位恩公,愿意明儿个上堂给两位恩公作证。”

摆出一副欢颜出来:“现在祖母都说不关大伯母的事情,我自然信了,明儿个这证自然做定了,还请叶二公子等一下回去时,帮着送个口信。”

叶若谦像是没有看到莫老夫人的黑脸,和一旁锦俊乞求的神色,笑着应了下来:“举手之劳,五小姐放心好了。”

锦好听得叶若谦应下来,又抬起头,抢在莫老夫人之前开口,依旧恭顺的不得了:“祖母,您常说,得人恩果千年记,今儿个,锦好被两位恩公所救,这份大恩大德,锦好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二位恩公只是希望锦好能过个堂,做个证,原本锦好心里还有些不乐意,毕竟这等抛头露面,对孙女的闺誉总是不好。可是想到祖母的话,孙女还是应了下来。”

轻轻地叹息一声:“比起被王天鹏凌辱,这等抛头露面又算的了什么,我坚信咱们山古镇的水土养人,又怎么垢污我这点赤子之心,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锦好的话,硬生生的将莫老夫人到了嘴边的呵斥咽了下去,阻止锦好的话,怎么也不能开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再反对,岂不是出尔反尔?

如此滴水不漏,咄咄逼人的锦好,是莫老夫人不熟悉的,她也明白,锦好如此行事,不过是要她给个说法。

这话,她自然不会应下来,却也不好驳了去,只得强自撑出祖母的威严,默不出声,一副最是深沉不过的样子。

她忽然之间,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女了,如此的咄咄逼人,半点喘息机会都不给她,这还是那个时时在她面前陪着小心的锦好吗:如此态度,没有一丝迂回之地,没有半点遮掩之意,就这么明明白白的将事情拿到桌面上来,不容她这个莫家掌权者有半分的回避。

她在一个外人面前,如此行事,到底将她这个祖母至于何地了?

莫老夫人丝毫没有想到,她如此偏心,根本也不配锦好再留给她体面了,若是此时再顾着莫老夫人的体面,怕是小命都要耗尽了。

莫老夫人心里也生出了一份怒气来,而王氏心里则是完全的愕然,惊呆住了,想到这事到了衙门,她这些年来的努力,怕是全都毁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当时,她谋划此事的时候,什么都想过了,却没有想过锦好一个大家的小姐,能豁出脸面将此事闹上衙门。

这怎么也不是大家闺秀的行事章法,就是小户人家的姑娘,哪个又好意思上衙门去?

但,锦好句句抬出莫老夫人的教导,哪个又能驳了她去?

王氏脑袋大了,她发现即使她做了再多的努力,也改变不了,锦好改变的现实,她已经完全琢磨不透锦好的行事章法。

今儿个,雪兰被如期扔在莫家大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是痛快的,心里笃定了锦好今日在劫难逃,她就等着姚氏的伤心欲绝,哭闹之下,流掉那腹中的小畜生,最好一尸两命,从此莫家再无二房,她自然就能成了货真价实的二老爷的妻室她想好了,那佟湘玉那个贱人不是有孕了吗?那孩子到时候过继到二房就是了。

可是当锦好出现了,她的心里就不安了起来,她不是怕锦好,而是锦好后面的姚家,若是被姚家抓到什么把柄,那她就惨了,可是,她没有想到,锦好居然越过姚家,撕扯了脸面,直接找上衙门去。

此时,她后悔了,她想到被传上衙门,事败后会有的下场,心里生出了悔意来,到了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儿个锦好定是要给她一个交代。

莫锦俊瞧着眼前的情况,知道莫老夫人和王氏都不好开口,于是,他柔和着声音,用一种兄长教训不懂事妹子的语气道:“五妹妹,虽说咱们山古镇的水土养人,可是也难保一些人会嚼舌头根子,你是莫家的小姐,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看着呢?若是贸然抛头露面,对莫家的声誉到底有损。祖母是说得人恩果千年记,但也要分着什么事情才好?这上衙门的事情,哪里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该做的?”

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说得那叫一个淳淳善诱,将一个好兄长,好哥哥的样子表现的实实在在,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兄长对不懂事妹子的担忧和关怀。

可是锦好从来都记得,在莫锦俊的心里,他的妹子从来都不是她。

眼里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却又极快的掩饰下去,她扬起脑袋,扫了莫老夫人和王氏一眼,见二人的神情,都因为莫锦俊的话,而轻松了不少。

还没等她反驳,王氏就帮衬了起来:“锦好,你大哥的话,最是有道理不过,你是莫家的小姐,却不顾声名去衙门作证,这让人知晓了,还不知道垢污咱们莫府,你为了还恩,无所谓,可是你让莫府其他的姐妹,日后可如何见人?”

到了此时,王氏还不忘刺一刺她。锦好嘴角微弯,无声冷笑:她无所谓声名,不就是暗指她是个不规矩的吗?

在叶若谦面前,她可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毁她清誉啊!

而莫老夫人像是没有听出王氏的若有所指,也轻轻开口,缓缓说道:“你这孩子是个实诚的,我说什么你都记在心里。可是,事有缓急,你也要分得轻重,大家女儿的清誉何等尊贵,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牵累了其他姐妹?”

呵斥过后,又许诺着:“五丫头,你是个懂事的,今儿个受的委屈,祖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日后不会亏待你的。”标准的一个巴掌再赏两个甜枣。

莫老夫人说了这番话后,心里畅快了许多,她知道,虽然锦好这丫头性子变了,但还是个懂礼的,何况王天鹏的供词,已经在她的袖子中了,她若是不拿出来,这事不过是个无凭无据的。

她现在又这般费心思哄着锦好,这丫头是个机灵的,不用她提点,也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了,就想前次,王天鹏闯她院子,和锦冉诬陷她那次,这孩子是不会让她很难堪的。

今儿个会这般激动,也是给王氏逼急了,想到王氏,莫老夫人狠狠地瞪了王氏一样,还没想到这蠢物这等心狠手辣,居然干起谋人性命的事情。

这次,看来要狠狠地敲打敲打了,光是收了她张家的权利,还不够。

莫老夫人一心等着锦好搭个梯子给她下。

锦好点头,乖巧的应了下来:“大哥说得是,祖母考虑的周详,都是锦好年幼,思虑不周,还好有大哥的提点,祖母的教诲,这才没有累了姐妹们的声誉。”

这话一出,不管是锦俊,王氏,还是莫老夫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而叶若谦却觉得失望的摇了摇头,心里却疑惑,小狐狸不是这般善罢甘休的人吧!

谁知道,这气才吐了一半,三人又被锦好下面的话给吓到了。

“只是莫家一向以诗书传家,自然不能出这忘恩负义之辈。”锦好瞧着莫老夫人一眼:“孙女寻思着,就学那王天鹏,以血为墨,以帕为纸,用这一腔的热血,来酬这救命的恩人。”

也不容众人回过神来,举起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一瞬间,那鲜血就从那指头冒了出来,却不见锦好皱眉,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很是从容的将袖中的丝帕掏了出来,一字一字的,低头写了起来。

血,一点一点的流出,书写在那雪白的丝帕上,红的刺目,白的惊心,红白鲜明的对比,给人强力的视觉冲击,隐隐的震的人心神紧缩。

微风中,锦帘旁,一张娇俏而略带冷意的小脸,手指的血丝流淌,淡色的裙角被风微微吹动,身后锦帘微微飘摇,带着华丽的光芒,越发映衬着那小小身子的单薄和柔弱,像是风用力一吹,就能将其吹倒一般。

叶若谦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隔空扶去,想要给那单薄的身影一个支力,一个依靠,却在锦好收手的动作中,极快的收回手臂来,整个人却又微微呆滞了一下。

“叶二公子,您愿意帮我将这血书送到镇上的福来客栈,交给我那两位救命恩人吗?”锦好的神色略带期盼。

“自然愿意,必不辱命!”他的神色甚至有些虔诚的,捧着双手接过锦好手中的血帕:“五小姐知恩图报,侠义肝胆,实属难得。”

这话一落,众人的神色就显得有些复杂,就是锦好都微微怔了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叶若谦会如此旗帜鲜明的站在他的这一边。

然后,瞧着王氏淡淡的一笑,寒光流转千回,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弄巧成拙:原本想弄来一个叶若谦,让他对自己生厌,却没想到会为她找来一个最大的助力。

不得不说,今儿个有个叶若谦,她的事情办起来更为容易了借力打力,比她起先谋划的简单了许多。

不过,倒是对叶若谦其人,那份天生的抗拒少了许多这人除了眼神不好,其他的,还算是勉强入眼吧!

而,叶若谦低沉清雅的声音,再度响起:“老夫人,还是请个丫头帮五小姐上药吧,这血流的,看着实在让人心慌。”瞧了一眼,那还在不停流着鲜血的手指,怎么看,叶若谦都觉得甚是碍眼,索性开口提醒似乎僵住的莫老夫人。

碍着叶若谦亲自开口,莫老夫人使了秋菊给锦好上了点药膏,又包扎了一番,叶若谦瞧着,总算是不那么碍眼了,那皱起来的心,也微微敞开了一些。

王氏瞧着叶若谦对锦好如此上心,想都不想的就将那血帕接了过去,还细心的关注锦好那小小的伤口,脸上就显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红晕来,她强自镇定下来,转动着她那还算聪明的脑瓜子。

心里百转千回之后,知道叶若谦不能再留在这里,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才挤出一抹笑容,对莫老夫人道:“母亲,我今儿个真是忙糊涂了,居然让锦俊,锦杰留在这里,而忘了招呼客人,失了待客知道,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还是让锦俊,锦杰陪着叶二公子去客厅用茶吧!”

此话正合了莫老夫人的心意,立刻点头:“是的,我这也是欢喜的糊涂了,只顾着高兴锦好回来,都忘了待客之道,这就让”

“我的儿,我的儿,娘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是要急死娘啊”莫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姚氏的声音就比人快一步的传了进来,激动之下,居然连母亲都不称呼了。

锦帘子撩了起来,姚氏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三夫人,莫老夫人的脸色微沉:“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这么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我是天,五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这脸上,这手指,你告诉三婶子,是不是王天鹏所伤,我一定会为你出气。”张氏的声音有些激动。

姚氏瞧着锦好脸上那细细的伤痕,手指上包扎的伤处,眼泪落得更凶,守在锦好身边嘘寒问暖,根本就没理会莫老夫人的呵斥:她女儿都受伤了,谁管她的规矩来了?

莫老夫人瞧着眼前的情况,只能将怒气掩了下去,不过脸色实在是难看:这厅里毕竟有着叶若谦这个外人,这两个媳妇所为是下她的脸子。

张氏和姚氏追着询问事情的过程,锦好只好不厌其烦的再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她说得较上一次对莫老夫人所说的更为详细,就是叶若铭和谢明覃如何处置王天鹏和那两个护卫的手段,也说的异常详细。

不管是屋里的主子,还是下人,听到二人的手段之后,脸色都有些发白,而王氏更是屏声息气,整个人隐隐有些发抖。

倒是叶若谦眉头微动,若有所思般,似是想到了什么。

当然,在锦好叙说中,关于莫老夫人的“公正无私”和王氏的“无辜”也对姚氏和张氏说的很详细。

这一次,锦好又是现学现卖,将王氏那正话反说的功夫学的一个十足也让莫老夫人和王氏绝对不能将不孝,不敬长辈的言论压在锦好身上。

锦好的话音落下之后,屋里静的无一丝声音,只有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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