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馨女子学院每天的第一堂课都是讲授《女则》,《女戒》等妇德之言,锦好找到新生的教舍,那是一件可以容纳百人的教舍,此时只摆放了五十张矮案,案下铺着凉席,凉席上又设有软垫子。
此时,教舍里也只有锦好一人,她在第二排的矮案上找到自个儿的名字,将挎袋放下,端坐在席上,从挎袋里拿出《诗经》来默看。
又过了片刻,就有陆陆续续的学生走了进来,锦好放下书,将《女诫》拿出来,平整的放在了矮案上。
新生面试那天,锦好受到谢博士和江博士的亲自欢送,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再加上昨儿个督学二皇子亲自找了锦好,这消息也落入不少人的耳朵里,所以入学的新生们,瞧着锦好之时,目光多少都带了打量。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目光,锦好都是扬着笑脸,彻底执行不与之交,亦不与之恶的宗旨,等到一阵悠长的钟鸣,那日面试时,容貌清秀,却气质逼人的妇人,走了进来。
锦好昨儿个派云燕打探后,知道这位妇人正是叶家三夫人的堂妹何博士,因为夫婿早逝,现在守着自个儿的一双女儿过日子,夫家虽然身份不显,但却是书香之家,而她亦是声名显赫的才女,故而才能在德馨女子学院教授妇德一向,当然其中有没有托了皇贵妃之势,众人的心中都很清楚。
众人瞧见何博士进来,都站起身主动问好,何博士一边点头应答,一边将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瞧见锦好的时候,目光一顿,脸色微沉,神色疏离,显然不快。
不知道是不是锦好的错觉,今日何博士的不快,似乎较那日面试时,更加的明显。
何博士清咳了一声之后,对着一屋子的学子道:“都坐下吧!”
等到何博士在席案上坐下,五十名学子这才正襟危坐,将目光盯在何博士的身上。
“今日第一课,我们讲授《女诫》。”何博士嘴角勾了勾,将目光定在锦好的身上,有些不屑之色:“莫锦好你一本《女诫》背得滚瓜烂熟,我这课若是莫锦好你觉得听来,浪费时间,自然可以自行离去。”
锦好的指尖一顿,抬头,用一双明眸深深的看了何博士一眼,方才轻轻启动朱唇,声音不大,却能让众人听见:“温故而知新,何博士何必妄自菲薄,虽说《女诫》一书,锦好倒背如流,可是能重温一遍,也是好的。”
居然一开口,就笑他死记硬背,锦好不曾打算与人交恶,可是却没有一忍再忍的道理。
若是今儿个,让这何博士将死记硬背的名头栽赃到她的头上,日后,不管她如何聪慧,都只是一个死记硬背的书呆子,如何夺得她心心念念的女官之职。
两权相害取其轻,无碍大局的小事,她都可以忍下来,哪怕是被人甩了一耳光,也都会咬牙忍着,可是只要妨碍到她的大局,她却是半句不让斗得你死我活,也一样寸土必争,她前世就是一味忍让,才落得惨死的下场。
“倒背如流,好大的口气?”何博士睨了锦好一眼,冷笑道:“我来学院这么长时间,还没听过有谁能够将《女诫》倒背如流呢,莫锦好你是读书之人,定要记得妄言二字,最要不得。”
锦好嘴边的弧线不变,笑容依旧清清淡淡:“何博士,您没听说过,可不一定就没有人做到。”
“倒是牙尖嘴利。”何博士瞧着锦好,看来自家二姐姐所言不差,这个莫进好果然不是个软柿子,不过凭借着自个儿的小聪明,将谦儿迷得头昏脑转,连自个儿母亲的话也不肯定,实在是狐媚之极,今儿个居然说出什么倒背如流的话来,猖狂之极,看来定然要狠狠地压制这个莫锦好的气焰才是。
何博士心中一动,挑了挑眉,轻眯着眼睛看着锦好:“这么说来,你果真能倒背《女诫》了?”
“何博士,想听吗?”锦好笑得矜持,显得从容优雅。
此时的锦好知道自己与何博士的较量正式开始,她灿然一笑,这笑容很美,然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挑衅之意。
“自然。”何博士可不信,《女诫》虽然不如四书五经来的长,可也不短,想要倒背如流,谈何容易。
“请听。”锦好顺了一下耳边的发,张口就来,一篇《女诫》从后背起,朗朗上口,教舍里一片安静,只有女子清脆而甜软的声音,直到锦好的声音落下,也没有丝毫的声响。
众人的目光,都定在锦好的身上,有佩服,又嫉妒,但是不管是佩服还是嫉妒,都绝对的心生敬意,就是瞧锦好不顺眼的朱丹凤,都在心里生出了一层敬意。
自从那日锦好面试回去,就知道这位何博士不会善罢甘休,一直想着若是入学,此人定然会三番五次的找她麻烦,她的性子向来从容,也想在学院这几年,平平安安的度过,所以寻思着,最好第一次交锋,就息了何博士日后再找麻烦的心思。
她只是来求学的,想给自己的日后找个凭仗,可不是来忍受别人的刁难,给自己添堵的。
所以,那日回去之后,就想着怎么堵住何博士的嘴,于是一番思索下来,就有了《女诫》的倒背如流。
“果然是倒背如流。”何博士气的一口银牙咬碎,才挤出这么一句。
“何博士,天下事,很多时候,不是别人做不到,而是你想不到。”
锦好一字一字,缓慢而沉稳的说出这句话,尤其是在最后一个落下的时候,看着何博士的眼睛,多了一份锐利,白玉般的面颊之上,莹润的下巴,高高的抬起,犹如最高贵的神祗,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神。
这样的锦好,是绝美的,夏日的微风吹过,青丝散发,衣襟飞扬,明明只是年幼的少女,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似乎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如昙花般开放。
这是她屹立学院的第一步,锦好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走的稳稳的,下巴要太高,却又不能显得咄咄逼人,所以脸上的微笑要笑得灿烂,身段却要柔软,要让所有的学子,记住这一刻,升起敬佩却又同情的心。
看着锦好那挺拔的身姿,秀丽的面容,温和中透着冷傲的表情,还有那一双看似沉静,却如同爆发的火山下隐藏的火焰般激烈的眼神,何博士气的胸口挖心挖肝的疼:该死的,她居然中计了,今儿个,她的为难,成全了莫进好,只怕这堂课下,这满学院的学子就会知道,莫进好倒背《女诫》,而明日,满京城的人,也怕都知道她的名字。
“你好,很好。”何博士冷冷地看着锦好。
“何博士谬赞!”锦好语气柔和,语意却似冰:“这倒背《女诫》不过是儿时的一时贪玩,没想到今儿个居然能得何博士的夸赞,实在是出人意料。”
何博士的怒火因为锦好淡漠的表情,随意的口气,燃烧的更加的旺盛,可是却也知道今儿个自己棋差一着,所以满腔的怒火也只得按捺下去,却终是忍耐不住的瞪着锦好,急促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教舍中响起。
所以这堂课,被搅乱了心神的何博士自然无法讲的出彩,倒是在不少学子的心中,落下一个名不副实的名头。
至于下面的课,乃是谢博士讲授画意,原本谢博士对锦好就有好感,再加上,在休息的时候,听了锦好倒背《女诫》之事,越发觉得这个少女聪慧异常,喜爱的不得了,所以锦好得以全身心的投入到画境中去。
等到谢博士走出教舍之后,学生们就都开始收拾东西,德馨女子学院的课程安排的较为轻松,上午两堂课,下午一堂课,半月一次沐休。
上午过得还算愉快,锦好的心情不算太糟糕,也随着众人挎着书袋子往外走,在回宿馆的路上,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
“莫锦好。”
听着这般称呼,锦好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不是学院的博士,居然直呼其名,可谓不敬,若是寻常,锦好才懒得理会,可是今儿个刚刚彻底得罪了何博士,实在不想再得罪那位黑胖小姐朱五小姐了。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锦好有些磨蹭的转过身子,瞧着那位朱五小姐居然大踏步的上前,半点不符合学院那杨柳小步。
“莫锦好,你等等我。”朱五小姐三两步追上锦好,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低声音对锦好道:“你小心点,那位何博士心眼比针尖还小,日后定然会报复你的。”
锦好原本对朱五小姐的不满,顿时散了不少,再想到朱五小姐的出身,心里越发的觉得这位的脑袋是个纯直的,这般纯直之人倒是比那些心眼多的温柔之人,值得相交。
这位朱五小姐,朱丹凤,乃是朱家三爷的女儿,提起朱家三爷,实在是个人物,爱美人不爱权势,当年痴恋吴王的爱妾,居然拐了那妾室一起私逃了,弃自个儿的妻子,儿女不顾。
果然是真情无价啊!
而这位朱小姐当日居然问出那等话来,自个儿不说父亲是三品了,更是个不着调的,居然还敢质问别人,也不想想,她自个儿能进学院,不过是仗着皇后的脸面,还有祖父的怜惜。
锦好想到这些,对朱丹凤的不满又散了不少,不过是个强撑的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自己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谢谢你。”锦好诚挚的道谢,朱丹凤黑脸微红,对着锦好嗫嚅道:“面试当日的事情,是我不对,回去之后,我被我哥哥训斥了,他让我遇见你之后,跟你道歉。”
锦好笑着摇头:“看得出来,朱五小姐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不过是问出自个儿心里的话,用不着什么道歉。”
她终于知晓,当日搬进来之时,朱丹凤那不善的眼神为何了,怕是极为崇拜自个儿的兄长,却见兄长让她跟自个儿道歉,这心里不舒服吧!
二人回宿馆是同路,自然一起走了,一路上,朱丹凤倒是兴致勃勃的追问锦好倒背如流的事情,锦好自然不会说实话,依旧说自个儿为了好玩,才背下的。
等锦好回了自个儿的房间,云燕迎了上来,接过锦好的跨袋,放在临窗的书桌上。
“小姐,刚刚谢公子派人送了礼物过来。”云燕边说,边将一只精致的沉香木匣子递了过来:“小姐您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锦好打开那木匣子,就觉得一阵香气袭来,淡淡之中带着点甜味,和她姚宅闺房的味道一样。
“看来,咱们要等沐休的时候,买一只香炉回来了。”对于合心意的礼物,锦好心情自然愉快。
“不用了,谢公子已经一并送过来了。”云燕将缠枝金鼎香炉拿了出来,动作熟练的将香燃了起来,片刻之后,屋里就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非常的好闻。
主仆二人中午去五味居用了午餐,不自觉的落在锦好身上的视线,也多了不少,不过锦好在早上做出决定的时候,就知道这情况会发生,所以受之坦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下午上的是算学,锦好两辈子加起来,接触的也不对,九宫类的东西,原本就是深奥,所以锦好更是全身心的投入,不管多少视线要将她的后脑勺,看的冒火,也没心情和时间理会,不过这等求知精神,倒是令授课的博士大感欣慰,心中一个劲的夸赞:孺子可教也!
等到晚上回去,还一个劲的琢磨算学博士留下的功课,大有忘寝废食之意,看的云燕心疼不已。
“小姐,您还是先用饭吧,这学问可不是一蹴而就,一夕能成的,您这身子一向娇贵,若是饿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锦好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顿时放下手里的书本,站起身子:“先吃了晚饭,等一下子再好好的看看。”
在锦好的苦学之中,不知不觉就适应了学院的生活,除了何博士偶尔不痛不痒的刁难,锦好的日子过得也算是如鱼得水。
明日就是沐休,锦好中午就和云燕二人收拾好东西,专等着下午上完课,就回家去。
人的感觉,是个异常奇怪的,原本没提要回家,这心里也不觉得怎么样,可是想了回家之后,这心里就越发的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回去,以至于下午的这堂课听得都有些恍惚。
好容易熬到放学,锦好和云燕就往大门口赶,却见门口马车不少,共同的特点都是华丽异常,锦好和云燕二人伸长脑袋寻找自家的马车,谁知道,却没瞧见。
锦好心里就有些纳闷,却还耐着性子等着,思忖着,怕是路上有什么给耽搁了吧!
就在主仆二人等候的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上的妇人面露喜色,朝锦好而来。
锦好心头一跳,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因为朝她而来的妇人,她有些熟悉正是莫四老爷的妻子宁氏。
宁氏到了锦好的面前,语气就显得有些激动:“是锦好吧!这孩子,几年不见,已经长这么大了。”
“你是?”锦好故作不认识,身子朝后推开一步,与来人拉开了距离:进京之后,她就让人给莫老太爷递了消息过去,想要去京城的莫府拜访祖父,可是当场就给回了。
莫老太爷当时是怎么回的:事务繁忙。
既然莫老太爷已经事务繁忙的见一见自个儿的孙女都没有时间,她怎么好意思烦劳人家莫老太爷呢,不过还是守礼的亲自送了一车从山古镇带来的东西给莫老太爷,算是尽了一份孝心。
虽然很舍不得那车东西,宁愿喂猪,也不想送给莫老太爷,可是为了堵住众口,也只好忍痛送了。
当然,这一车东西还是有效果的,至少莫府这次出来了一个主事的婆子,让她进府,在小厅里喝了一杯茶。
还很诚挚的告诉她,杨太姨娘和宁氏都出去上香了,莫老太爷和四老爷都未曾归府,总而言之,府上的主子半个不在。
锦好饮了一口茶后,就乖巧的从莫府回去了,心里则喜欢的不得了瞧莫府的态度,似乎很不想搭理她。
实在是太完美了,最好一辈子不要接她回莫府才好。
所以现在看到宁氏,这心里才一沉,怕是莫老太爷改变主意了,或者说,杨太姨娘和莫府四房改变主意了。
宁氏的热情,顿时就遭遇了寒流,她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锦好,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四伯母啊!”
面对四周狐疑,打量的眼神,宁氏一张脸,就红了起来:“瞧我着记性,当时离开山古镇的时候,你才三岁,难怪记不得四伯母了,走,跟四伯母到车上说话。”说着,就伸手来拉锦好。
“对不起,我真的记不得我四伯母的样子了,至于你是不是我四伯母,等我回去之后,禀明母亲,再到府上拜访。”锦好听了她的话,侧着身子,避过宁氏伸来的手臂,表现出一副惟母命是从的模样。
而且,态度疏离,明明她也是莫府的子嗣,回自个儿家,却是用了拜访一词。
“你你别走啊别走”宁氏见锦好一副不合作,当她人贩子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把抓住锦好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锦好冷着一张脸,对着宁氏道:“夫人,您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您是我四伯母,还怕我不认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回去后,禀明母亲,再去府上拜访。”
此时,正是放学的高峰时期,门口人来人往,瞧见锦好这边的动静,纷纷回头打量,还有好奇心重的,干脆停下步子,站在不远处观看了起来,谁让锦好现在是“名人”,而且长得实在是好看,能将一身道服穿出妩媚秀丽洒脱的模样,还真的不多见。
“不是不是你祖父要见你”
“祖父见我?”锦好抬眸看向宁氏:“祖父见我,怎么不派身边的东伯来?”
宁氏眸光一闪,面色微僵。
锦好心中一紧,随即甩开宁氏的手:“这位夫人,请你松手,我要回去了,我母亲还在等着我呢。”
宁氏哪里肯让她离开,立时又抓了上去,而此时,国子监的李安仁终于决定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宁氏的手:“这位夫人,莫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什么事情,等莫小姐回去禀明她的母亲之后再说。”
然后对锦好道:“你乘我的马车先回去,我等一下在雇辆马车回去。”
锦好点头,和云燕二人上来李安仁的马车,宁氏心里本来有很多种打算,可是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锦好离去。
狠狠的甩开了李安仁的手臂,上了莫府华丽的马车,身边的丫头丹红见自家夫人怒气冲冲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她不肯随夫人回府,可如何交代?”
宁氏想到自个儿家里的那一番布置,心里愈发的恼火,没想到这莫锦好还是个如此难缠的,难怪那人许下那么大的好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宁氏冷冷一笑:“就是她在姚丽娟身边养着,还是莫府的女儿,难不成莫老太爷让她回府住上几日,她还敢不回吗?”
宁氏这里谋算着锦好,而锦好那边也琢磨着宁氏骤然出现的原因,当日,她带着一车的大礼,这位四伯母都不肯见上一眼,今儿个却巴巴儿地跑到学院来接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能不防。
尤其是她记忆中的宁氏可不是什么热情的主儿,会为了一个小辈,亲自上学院来接,只怕这其中的图谋不小。
不过,她有什么好让宁氏图谋的?
她虽然有些小财,可是四房一向受莫老太爷重视,甚至可以说偏爱,她这点小财,怕是四房还看不上眼,否则当时她的一车厚礼,也不会换不得一个见面的机会。
不是为财,那就是为权,可是她一个女子,能给四房谋什么权,除非除非有人
锦好眼中闪过阴霾:这个人会是谁?她一定要弄清楚。
而且,她还要弄清楚,宁氏此次行事,是受了莫老太爷的指使,还是自作主张?
这是锦好入学后,第一次回家,受到空前的欢迎,半月未见的姚丽娟早早就挺着一个大肚子和邱如意守在门前等她,就是邱如虎也早早归家。
天色微暗之时,才见到锦好的身影,从李家的马车上下来,忙迎了上来,一把搂住锦好:“怎么坐着李家公子的马车,咱们家派去接你的人呢?”
锦好摇头:“没瞧见咱们家的马车,就坐李公子的车回来了,或许咱家马车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去修理了吧!”
姚丽娟听了,也就不将马车之事放在心上,专心对锦好嘘寒问暖了一番,而锦好却递了一个眼色给邱如虎,他不动声色的慢下步子,等锦好和姚丽娟,邱如意走远了,招了一旁的小厮,吩咐了一番,
不一会,李安仁就乘了马车回来,锦好给他打了个眼色,李安仁心领神会的点头。
晚餐异常的丰盛,一家人坐在桌子前边吃边聊,锦好被追问起学院的情况时,也秉着报喜不报忧的心思,专门挑好的说,直将姚丽娟和邱如意听得心情舒畅,可是邱如虎却是面色微沉:他到底是在外面跑的,知道每个地方不可能都是好的,尤其是锦好这样没权没势的丫头,处在那么一群贵女中间,怎么会没有委屈。
不过,也知道锦好的用心,还是打趣道:“二妹,你不知道,你这半个月不在家,母亲和三妹的脸上,从来就没有过笑,整天念叨你,这不,你回来了,才笑个不停,看样子是打算将这些日子的愁眉苦脸,给补回来。”
李安仁也是个会凑趣的:“怪不得我瞧着三小姐,着脸都成了苦瓜了,原来是想姐姐想的啊。”
当然,这话顿时得了邱如意的一个白眼,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锦好用好餐后,陪着姚丽娟说了会悄悄话:“母亲,我瞧你这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上有什么?”
姚丽娟轻叹一声:“身子上倒是还好,不过这心里却有些烦躁,一来有些担忧你的情况,有些放心不下。二来,我这产期越来越近了,我心里有些乱。”
生产对女人来说,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她怕自个儿若是有什么万一,留下这三个孩子,可如何是好?
锦好心中一动,想起谢铭佑说得事情来:“母亲,你还记得当日我们被水贼围攻时,所遇到那位恩公吗?”
“他可是当今的二皇子,还是我们学院的督学,前些日子,遇到他,他还问起母亲,还说什么若是母亲需要,他可以从宫里帮着请两位稳婆过来。”
“二皇子?”姚丽娟脸色大变:“难怪当日谢公子即使面色温和,我这心里却总觉得忐忑,却原来他就是传言中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二皇子?”
“锦好,母亲不管传言是否属实,但是,母亲要求你离二皇子远点。”姚丽娟语重心长:“母亲对你,只望你幸福安康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至于二皇子所说的稳婆一事,咱们无功不受禄,当日已经受了二皇子的救命之恩,怎么能再劳烦二公子呢。”
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姚丽娟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再说了,你金表哥已经进京,我托了他,帮我寻两个妥当的稳婆。”
真心爱你的,在乎的从来只是你的幸福,至于你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从来就不看在眼里。
“好,等下次遇见二皇子,女儿就回了二皇子。”锦好听到金翰林进京,这心里就定下不少,自然应了下来,之后又与姚丽娟说了一会贴心话,才哄得姚丽娟入睡,自个儿却去了书房,邱如虎果然已经在书房里等她了。
“怎么样?”锦好眼睛里隐隐有光彩流动:“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咱们家马匹在路上忽然发疯,车夫背摔得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
“真是煞费苦心了。”锦好面上闪过讥讽:“今儿个,莫府的四夫人到我学院门口接我,说是莫老太爷想我了。”
“胡说八道!”邱如虎猛的从椅子站起来薄辱紧闭,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暴戾,眉峰一挑,全身都散发出凛冽的杀气:他不蠢,车夫受伤,莫府的四夫人无巧不巧的出现在锦好的学院门口,要说莫老太爷想锦好,打死他也不信,不知道要做什么龌龊的事情呢?
再说了,莫家人是怎么对锦好的,他在山古镇的时候,没少听说,没想到到了京城,摆脱了山古镇那边,这边竟然又出现一个四夫人。
这一次,谁都休想再害他妹子。
“二妹,你放心,有哥哥在,自然会护你周全,谁想害你,就从哥哥的身上踩过去。”
这一刻的邱如虎,目光闪亮,神情坚定,气势磅礴,浑身雷霆之势,哪里还曾有当日乞儿的落魄模样,正经儿的公子哥儿也比不得他的气势。
看来,天下的三大商贾之一的邱如虎已经初有雏形了。
锦好升起幸福的感叹:“我知道,哥哥会护着我的。”
她只是一时所感,却不知道这一句话,却成了邱如虎一生的魔咒,累积出惊人的财富,不过是为了给她做最坚强的后盾。
“不过,那边既然打定主意,想要接你过去,只怕今日不成,日后还会有其他的招数,咱们不得不防。”
锦好声音淡淡,却含着寒意和冷漠:“我到底是莫家的女儿,若是祖父接我过去,我难道能抗拒吗?也只有拖一时,算一时了。”
邱如虎一时也想不出好法子,也只能如此。
锦好心中思索着莫府四房的所图,心烦意乱之下,居然无心睡眠,一人再次独坐在凉亭之上,遥望月色。
“今夜月色明媚,美人一人独坐,岂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晴朗悦耳的声音,带着点点调侃,锦好满腹的心思,顿时散了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锦好这一笑,如同清月拨开云雾,漫天的星辰,也没有她的笑容来的明艳亮丽,连天地之间都为之陶醉,即使熟悉如金翰林,瞬间也被她绽放的风采所蛊惑。
“好了,既然能笑了,那就表示事情不算太糟糕。”金翰林回过神来,在锦好的身边落座:“告诉我,到底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锦好瞧着眼前这个几月不见的人,虽然只穿着寻常的衣裳,但是整个人却比之前更加的光彩照人,金翰林就如同天边闪烁的星辰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此时,他正用一双古潭静水,莹润澄清的眸子,笑吟吟的看着锦好,所有的纷扰繁杂,在他的目光下,渐渐的远离。
锦好也不隐瞒,将今儿个的事情,一一和金翰林讲了起来,反正自家的事情,说不得金翰林比自个儿还清楚。
“莫要担心,等我查清楚了之后,自会帮你解决。”
锦好烦恼了无法入睡的事情,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人家金表哥一句话给打发了,更可耻的是,锦好居然还一副信任不已的模样,而最可耻的是,她居然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当晚,锦好爬上床之后,才想到一件诡异的事情:金表哥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难不成,他也会飞檐走壁的本事?
于是越靠近,锦好越发觉得这位谪仙般飘逸的表哥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不管是那神出鬼没的医术,还是神出鬼没的踪迹。
想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哈气,自言自语道:“不管了,反正表哥也不会害我。”
一夜好眠,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脑子中终于又冒出另外一个词:瓜田李下啊!
还没等她从瓜田李下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莫老太爷身边的东伯居然亲自出马,来请她了,这速度快得让锦好越发的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让莫府片刻都不肯等。
锦好心里即使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连每年回府的东伯都装作不认识了。
于是,再不乐意,锦好都只好乖乖的上车,只是袖子里多了几样东西昨儿个,金翰林送给她的一些“小玩意”。
京城原本以为莫老太爷不过是四品官位,在京城中这大批大批的官员之间,不过是个中等人员,不过瞧了京城莫府的宅子之后,这心里却暗暗惊叹莫老太爷的手段前世她可从来未曾踏足过京城半步。
莫府宅子,景色优美,院子中古木参天,怪石林立,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花团簇景,由于时辰尚早,清晨的阳光还不曾浓烈,各色的精致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下,更显得迷人,微风吹来,阵阵花香。
锦好由着东伯引到莫老太爷的书房。
梨花木的椅子上,莫老太爷正在闭目养神,他的身子松松垮垮的靠在椅背上,似是入睡,只是他的左手手指头却在有节奏的敲打着扶手。
锦好笑容盈盈的给莫老太爷行礼,那微笑如同破云而出的温暖阳光,让莫老太爷心里一软:他是最近才知道老妻做了多少糊涂事情,这孩子受了不少的委屈。
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孩子居然得了八皇子和二皇子的青睐,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孩子心思玲珑,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个男儿,他说不得就要将莫府交到她的手上,可惜啊,只是个女儿,不过,却也不算太差
莫老太爷瞧着眼前清丽雅致,如同仙子般的少女,尤其是那双眸子,清澈如流淌中的小溪,透着一股灵气,流光溢彩的让人一看,心里就喜欢上三分。
莫老太爷那敲打的手一顿,盯着锦好看了许久,目光深沉而犀利,似乎想要一眼看到锦好的心里去,好洞察眼前这个清秀绝色孙女的内心。
但是锦好在这般灼热,甚至可以算得上炙热的目光下,丝毫异色都没有,她的笑容依旧恬淡,眼神也依旧清澈,面对莫老太爷的审视,依旧从容优雅,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过了半响之后,莫老太爷却是长长叹息一声,摸了一把胡须,怅然道:“你祖母和你父亲实在是太胡闹了,居然同意你母亲和离,更是离谱的将你放在你母亲身边教养,还舍了你母亲腹中孩子的抚养,实在是胡闹。”
这话可不都是做戏,莫老太爷心里的确不爽,只是姚丽娟的和离,他倒是没放在心上,而是在意锦好和姚丽娟腹中的孩子。
姚丽娟自个儿的资质算不上太好,可是生出这么个女儿却是长了七窍心,若是腹中的是男孩,那可就是莫府的希望啊。
他可是听说了锦好在德馨女子学院的名声,只怕这一次,他们莫家错失了明珠啊!
他那愚蠢的老妻,还有那个明明年纪一把,却依旧不着调的儿子,却做出了这么个蠢事,实在气的他差点吐血。
对莫老太爷的话,锦好没有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有心补偿她和母亲,就不会在她们母女上京如此之久之后,才出现。
锦好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祖父,求仁得仁,母亲不过是心死了,离开也好。”
祖孙二人寒暄过后,莫老太爷借着锦好入学德馨女子学院为名头,开始考校锦好的学问,随便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然后随意指上一句话,让锦好解释,锦好一一对答如流,到最后,莫老太爷甚至考起锦好的策论,锦好也丝毫不含糊。
锦好的表现,让莫老太爷惊喜万分:这等聪慧的女子,若是站在权力的顶峰,必然会给莫氏带来不可估量的利益。
他是不是该好好的筹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