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人的智慧,有一句话说‘唯上智下愚不移’,其实,人的容颜也大体如是,除了少部分人拥有了绝色或是丑陋的容颜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居中的,有条件的,锦衣玉食养着,大家规矩学着,言行举止衬着,自然能成为美人,而后各花入各眼,各得其所。
汪春桐是属于居中一档的,进府后,四季衣裳首饰,日常饮食用度都按照家中小姐们的标准供应,汪氏亦不吝啬的贴补侄女,再加上公府礼仪耳濡目染熏陶着,听说汪氏还另请了嬷嬷教养,不到一年,汪春桐已经成长为大美人了,还是乍看一眼,有气质,有教养,有内涵的美人,难怪汪家心气越来越高了,原本看重的是公侯,能越挫越勇,直指王爵。
汪春桐一身湘妃色织锦散银妆花褙子的,淡素色挑线裙子,发髻上一套三支蜜花色水晶发簪,自家女眷相聚玩闹的场合,上身的衣饰都是寻常,不敢越过正经韩家姑娘的穿戴,却是有另一番小清新,环佩不动,步履轻盈的走到思伽面前,轻声细语带着绵绵音道:“二嫂嫂早到了,可是我来迟了?”汪春桐以前说话声音偏于尖细,现在这种音调,是特意掰成的,生生把说话的语气放柔放软,听说,大部分男人都倾向于喜欢这种语调。
“是我早到的,你来得刚刚好,坐呀,还有一会儿才开席呢。”思伽请着表姑娘坐下,道:“我是看外面日头好早点出来,这不,太阳又被云儿遮看。”
韩艳沚正在看茶果,徐氏在招待新进来的管事媳妇,韩艳汶在汪春桐坐下后,就说出去接接三姐姐,四姐姐离开了,所以,汪春桐看一时无人凑在思伽面前,忽然眼神落寞,用帕子压着嘴角,垂头道:“妹妹以前就是有什么不是,也是初进府来,不懂事的缘故,二嫂为什么还是耿耿于怀,为难我呢。”原来也不想在这种场面说这些话,可是,从思伽揭露了自己靠近韩昭旭的心思后,彼此只剩下面子话,无由头进不得苍擎院去,思伽交友随性任性,合则爱而近之,不合则敬而远之,莫说独处说话,平时见都见不到的。
“表姑娘也把话说得明白点,我做什么为难了你。”思伽并不想把场合闹僵。
汪春桐咬了咬嘴唇,吐口道:“好端端的,可是二嫂向老太太说了什么,要赶我回家去,是也不是?”家里和姑母是说好了的,姑母也知会过老太太,大太太这个意思,是直接就在姑母身边住到寻上好亲事再说的。结果,思伽从庄子里一回来,向老太太请过安后,老太太就找了姑母说把自己接回家去。
“大义上说,父母在,不远游,表姑娘就是个女孩家,也没有抛开父母,长居客中的道理。”思伽一向敢做敢当,并不推诿:“再说了,你家里要是安排你走正经出路,韩家还能帮衬,若是便靠自己的本事吧。”
思伽觉得自己把人想的太好了,眼前这人,是甘心受家里摆布的,并觉得所作所为没什么不好的。
正经出路,难道自己没有想过吗?可是,家里为了补齐军粮,把家底都掏干净了,夺了卫指挥使的官职,宅邸,产业,汪家只是平凉州一户寻常的民户,算着一顿肉一件衣服,靠姑母的接济过日子,能有什么正经出路,是嫁个小商户还是小地主?平凉州怎么及得上燕京的繁华。再怎么,自己也是曾经的正三品之嫡女,还有当国公夫人的姑母,将来将来一定能熬出头的。
汪春桐觉得自己挣扎重新规划的未来,再次被人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随手掐断了,又羞又恼,愤恨却不敢发泄,不由红了眼眶道:“我将来必回感念韩家的恩德,与韩家也是有益。”汪春桐把话说的很隐晦,却是不甘心,要争一争。
韩家这样的地位,所出之女,无论嫡庶,必定是与人为妻的,不管以任何缘由,真爱也罢,权势联姻也罢,都不能与人为妾,否则,是自甘堕落,贻笑大方。而‘有益’,韩家还需要拐着汪家的女人来换犬有益’,明明是一块牛皮糖了,谁沾上谁倒霉,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韩家就是要在官场上送女人,只会买个干干净净,孤身是一家的丫鬟,j□j几年,连着身契送给别人,像送一个摆件一样,汪春桐有什么用!难道韩家要放着相好之家的正室夫人不顾,拼着得罪正室夫人的风险,本末倒置,去攀姨娘的交情,且她当不当得上还是两说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东西,拿韩家当跳板,成与不成对韩家有何助益,只是有害无益罢了。思伽忽然不想和这种人歪缠了,她喜欢这种出路也没有必要与之多费唇舌,难道还能就在这场合,当面说起道理来?逐起身要寻徐氏来说话。
徐氏这次摆席,请的人多了,一波是小姑们,一波是思伽及她的姑娘们,一拨是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重新接管掌家之权,要恩威并施,恩在前,要先施呀。不过,这一堆人中,自然是思伽的分量最重,时不时的分心看过来,看到思伽眉目不展的起身,连忙走过来作陪道:“就等三妹妹,四妹妹来了,就立马开席,家里新排了几出小戏,我看过戏本子,好看得很,不如弟妹先看看,一会儿定要你先点的。”徐氏不是怠慢,看见思伽身边先后有韩艳汶,汪春桐陪着,自然不会来打搅,现在看到汪春桐受了委屈的小样子,思伽一副不愿与之多话的模样,赶来救场。
思伽撑着桌子的手点着汪春桐笑道:“我头疼,去那边廊上看看花,吹吹风再回来。”徐氏招呼了冬莲过来陪着过去。
等到韩艳惜,韩艳沅,韩艳汶到齐,席上果然不见汪春桐了。思伽是主客,汪春桐是陪客,陪客都让主客头疼了,还有必要作陪吗?
大家都从花厅出来,坐到摆好凉菜的正席上去,韩艳沅天真的问:“汪姐姐怎么走了,她不是已经来了,和二嫂说话来着。”韩艳汶怏怏的垂着头,不敢看人。
徐氏笑道:“弟妹一直在廊上赏花呢,汪表妹和我说了几句话,忽然觉得头疼,咱们今日必是要吃酒的,她不能陪了,我只好放过她了。”说话间,一个女客托着戏本子来请。徐氏示意女客先奉给思伽道:“弟妹先点一出。”
这是礼数,思伽并不推拒,点了《栖凤台》的‘咏日’一章(讲的是一位游侠救了遭响马劫持的官宦小姐,送小姐千里回家,小姐之父以千金赠之,爱女许之,游侠皆拒的故事)。徐氏不点,让与韩艳沚,韩艳沚先让了韩艳惜,韩艳惜对韩艳沚不客气惯了,越过韩艳沚先点了一出,再韩艳沚,韩艳沅各点一出,韩艳汶不点。
思伽听赏完了自己点的戏后,徐氏笑道:“听说你兄弟,表兄弟都得了正经出身,那边请酒可要告诉我一声,我也好随贺的。”徐氏是要趁机还邱家给哥儿送的满月礼。徐氏与邱家无亲无故,要通过这样一次次的礼尚往来结识起来。
思伽想了想道:“我二哥光棍一个,大概请他同僚吃喝几顿就过了,正经是不请了,没人操持,表哥那边,估计要等姑母们上京来再说了。”
韩艳惜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和韩艳沅说悄悄话:“有人丢了西瓜,换了芝麻,还好意思敲锣打鼓吗?”
徐氏暗骂韩艳惜愚蠢,无奈的和思伽一笑,哪个是西瓜,哪个是芝麻,按揭之日,必是打嘴之时。
韩艳惜幸灾乐祸,韩艳沚厚道,听着都尴尬,撑着笑脸道:“二嫂,我头一回学着办事,从堂厅布置到餐具器皿都是我拿的主意,二嫂待会儿得悄悄和我说说不足之处,下回我便知道了。”
“妹妹头回办事,听说才用了两天时间,就安排的如此妥帖了,姑娘家要学的东西都学好了,是时候了。”思伽打趣道。韩艳惜此人此言,思伽无视也不是第一回了。
韩艳沚羞得红了脸,忙着夹菜吃,思伽眼角瞥见徐氏,一丝犹豫忧思的样子,再想韩艳沚的婚事,难免另有计较,任何的买卖,没有成交以前都不能放松,何况是婚嫁这样的一锤子买卖。
菜过五味,管事媳妇那边有头有脸的几个轮番过来先给二奶奶,再给大奶奶敬酒,怎么说呢,领导下台有欢送会,领导上台有欢迎会,两任领导交接顺利工作,内外和气,自然要向管事们展现这种健康良好的风貌。主子们精诚团结,下人们自当乖觉继续好好当差。
思伽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也过来一次给徐氏敬酒,思伽这些姑娘,从奴仆地位划分,都有‘副小姐’的体面,既然是‘副小姐’,穿戴上自然有一两样比得上真正小姐,思伽素来大方,前面特意赏在韩昭旭名下的一百匹布料,思伽不敢独享,送了老祖宗,老太太各五匹,魏氏,白氏,汪氏,黎氏,吕氏五位太太各四匹,另大老爷五匹,五老爷,六老爷,思伽是侄儿媳妇是不好送的,就算了。家里面,莫嬷嬷,于嬷嬷,张德家的两匹,看见有五匹石榴红绫,做裙子最好了,给十个姑娘一人半匹,刚好每人做一件石榴裙,又拿了五匹散花洋缎来裁上衣配裙子,这样一分,余下一半,又大半是男人常用的颜色花样了。思伽自己都没留几块好料子。
这一次,徐氏请客,思伽的姑娘们都是穿家里的衣裳来的,并不穿府中统一配发的奴婢当差的衣服。含巧,南霜两个针线快,自己那一套做好了,这样的场合自然穿出来了,一个配了象牙色,一个配了浅紫色,一身衣料,不比小姐们差,难得的是朝廷赏赐,又是主子再赏赐。
当天宣旨,一匹匹的布料赐下来,大家看过的,特别是几匹石榴红绫,颜色最是惹眼,还吹了金粉,在太阳下散着亮光,韩艳惜就记在心头了,转头看见这么好的料子穿在一群奴婢身上,重重的隔了筷子,用鼻孔出气,冷嘲道:“一群奴才丫头,随主子高兴的东西罢了,也用上了红绫洋缎,哼!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几个韩家姑娘里韩艳惜果然是最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