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伽一行人回来,韩昭旭还在前院大老爷书房里。含巧,南霜上前服侍,顺便把巧遇表姑娘的事情说了。平白无故的,午时躲在芍药花圃里,盯着苍擎院看,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不管什么主意都是无用,韩昭旭在家中有绝对的决定权,汪氏把自己的嫁妆出息捂的死死的,一直偷偷往娘家贴补,自己全是韩家养着,韩家媳妇韩家养着自然是天经地义的,汪家姑娘嘛,出钱的是老大,韩家不愿意浪费银米培养个姨娘的货色。立下文书,汪氏嫁妆待其百年后归还汪家是个什么情况?一方面,韩家如汪氏所愿,不再留恋她的东西,让她过明路,她手上的东西和韩家分在她手上的分例,她爱怎么用怎么用;另一方面,是韩家划出了底线,再有别的,女子的嫁妆什么情况下会归还娘家,在和离的情况下。韩家抬出了撕破脸的架势出来,看看汪氏敢不敢顺手往下撕。
汪氏不敢!世上的牢笼,多是自己划出来,自己住进去的。汪氏舍不得她节妇的名声,舍不得三品诰命,舍不得公府夫人的体面。还没有这份勇气带着嫁妆回到已经成为平民,甚至是贫民的汪家,再说了,没有国公府这座靠山,她手上的产业,田地,铺子,要重新缴税,重新安排生意门路,还能有多少出息。人总是怨恨自己什么都没有,一旦选择抛出来,才看到,哦,还有的选呀,自己还有钱和虚荣尊贵,汪氏舍不得放手,只好送汪春桐回平凉州了。汪春桐来时一辆小车带个旧仆,回去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东西装了三辆车,不算白住韩家一年,好好走正道,在平民的小门小户之家,也是一笔不小的私房了。
韩家能那么果决,冷酷无情的对待自家的表姑娘,别家就没有怎么干脆了。大太太魏氏又病倒了,把韩艳沚的亲事后续交给徐氏料理,都是嫂子,徐氏就找了思伽来商量。
思伽对韩艳沚的亲事一无所知,那会儿,思伽还没有嫁过来,徐氏从头说起:“订的是原鸿胪寺卿崔家的嫡长子。崔家品级虽底,现在又在丁忧,可是崔大人是德州崔氏的正牌嫡房子弟,二妹妹能许他家的嫡子,这门亲事也是可意的了。”
德州崔氏上溯宗族,是清河崔氏的一支,在唐以前,是士族的领袖之一,就算科举之后,士族衰败了,也是世代的书香官宦,上千年的累世望族。在大梁朝,族中也出了不少举人进士,虽没有子弟挺进过内阁,也是代代簪缨,清流世家,二妹妹能进入这样的家族,可见是家里好一番费心过的。
徐氏喝了口茶润润了嗓子,道:“原是说到要换庚帖了,他家老太太过世了,孙子有九个月孝呢,就搁了搁,年前孙辈孝期过了,崔家想换庚帖,把亲事订下来。”
“这也是道理呢,崔家出孝还有一年多,到时候二妹妹十七,不能没有保证白白等着,该换了庚帖,让我们家安心。能提前预备的也好预备下来,明年底二妹妹出阁也不晚。”思伽道。到了换庚帖的地步,亲事已经有了口头之约,两家这样的地位,都注重信誉,没有为了守孝就推脱了,口头之约也是约呀。
徐氏沉了脸叹道:“谁知年中,崔太太接了她姐姐蔡太太母女来住,听说年后那位蔡姑娘就住到崔公子的房里了。”
思伽终于知道凹镜山庄里徐氏的忧虑在哪里了,中途生变,不由轻声问:“崔家是要换蔡家姑娘,来和我们家毁约了?”
徐氏摇摇道:“要是当正妻,怎么现在就进了崔公子的房里了。太太为这事特意过去问了崔家的意思。崔家上下,包括崔太太,崔公子还是要求娶二妹妹的,只是那位蔡太太家里犯了事,让崔家庇佑蔡姑娘,让崔公子收下她,当个妾室。太太为这事为难,过几天,崔家就要正式上门来换二妹妹的庚帖的。”换,就是韩家大度,愿意以这种方式庇佑蔡家姑娘;不换,亲事就崩了,韩艳沚要重新择婿了,而且,还是韩家来毁口头之约。
思伽不由嘲讽道:“崔家既然这么仁德,何不亲上加亲,直接娶了蔡姑娘,出个妾位,有什么劲呀。德州崔氏,不过尔尔。”
屋内静了一会儿,徐氏才道:“弟妹的意思,是不再看好崔家了?”
大房就两个女儿,韩艳沚虽是庶出,家里也是用心教养的,大姑娘韩艳清入了魏国公府,给韩艳沚挑了德州崔氏,大房显然是一手勋贵,一手清流,两手都要抓。韩家姑娘还没有进门,崔家就有了个预备妾的确是很膈应人。但是,崔氏出仕的族人虽然品级不高,架不住人多呀,人多力量大,对大爷韩昭曦的仕途大有助益。有了这层考量,魏氏,徐氏才会犹豫。
思伽想了想,才道:“大嫂既然找我商量,我便直言不讳,说说我的意见。瞧瞧我们怎么对汪表妹的,再想想崔家的行径,至少,他们没有我们这般的给妻族敬重。正妻未娶,小妾就纳下了,纳的还是嫡亲的表妹,能当她是一般的妾室来待嘛;先斩后奏,过了几个月,太太上门问才给个交代,不然就要像无事人一样的过去,可有把二妹妹放在心上。人未过门,婆婆就开始指点媳妇房里的事,这一次,只怕是个开始,难道二妹妹嫁过去能杜绝吗?反正我是舍不得二妹妹去这样的人家了。”
徐氏苦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拒绝了崔家的亲事,担了毁约不是,也再难找到更好的了。”崔家门第好,韩家原来能看中,崔公子本人的条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妾嘛,早晚是要找的,或许威胁没那么大。
别人的姻缘,思伽也怕一锤说死了,担当了风险,建议道:“以我看,庚帖别急着换,崔家做了这样的事,原来的条件已经变了,我们不能一点脾气也没有,就拖着吧,要换还不是一递一接的事。现在蔡表妹的事,她们是觉得一锤定音了,我们不答应,晾一晾他们,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趁这个时间,再找找吧,万一能找个不错的呢,公府的姑娘还怕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至于毁约的不是,人无信不立,也要看具体的事情,没得被个名声束缚住了,好歹,大家心里门清。”
韩艳沚的婚事,现在就像是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要是能短期内找到好的下家就好了。不过,从姻亲实力看,要再找到个比德州崔氏更好的家族,挺难!撇开个表妹不算,人家许的是嫡子,庶女配嫡子,又是一层。
晚上入睡前,思伽把韩艳沚的一团乱麻和韩昭旭说了。韩昭旭和家中姊妹关系一向平淡,等闲连面也见不到。家中姊妹们没有收到邀请,也少串门的,因为完全有被无情的拒之门外。所以,韩昭旭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
“你看呢?”韩昭旭懒散地问。
思伽扁扁嘴道:“我没有看上崔家什么,若二妹妹的事情。我能做主,我一定推了这门亲事。这门亲事,只是外面光鲜,内里一堆败絮,一个女子,进门之前,夫家都没有拿出足够的诚意,实在不敢存了侥幸,进门之后,能得夫家的敬重,把日子过好。什么清河崔氏之后,书香门第世家都是虚的,要是那个人能一身清白的等着另一个人,才是实在的,才是能把握住的姻缘。”
韩昭旭枕着自己的手臂道:“要是大哥能让一让,再找一个是不难的。”韩家是武将,凭着人脉,在武将堆里找,国公之女,就是个庶出的,找个三四品的武将之家的嫡子不难。文武不同道,为了给韩昭曦的仕途铺路,非要往那个方向去,会搭理韩家的书香世族就少了,德州崔氏已经是上上之选。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崔家来换庚帖,家里的确还想再努力一把,拖着,韩家拖着看崔家的反应,崔家一派悠悠然,崔太太过府把原来的话说了一遍,说得挺漂亮,蔡姑娘做小,就是给她个庇佑的地方,家里诚心和韩家结亲,韩二姑娘是大房,大房要大度。因为崔太太一来,韩艳沚也知道了自己目标中的未婚夫纳了一个表妹,不日就病了。
总归是一手养出来的孩子,看见崔家没有一点追悔之意,看见韩家反感这个事还在坚持,一个公爵的妻族还比不上一个犯了事的表亲,的确寒了心,韩艳沚又那么排斥此事,没几天就病得脱了形了,家里放宽了限制重新在选人。不过,因为等崔家耽误一年了,女孩子的黄金岁月何其珍贵,韩艳沚十六了,骑驴找马也没有那么快。
倒是邱家,和石家交接工作,交接了一个多月,终于进京了,当天,前浙江都指挥使邱大人就被皇上召进宫,两天后才出来,皇上发了上谕,让内阁议功。
上谕一下,皇上的态度明显,一个末等伯爵是跑不了,内阁也不会和皇上唱对台戏,伯爵绝对通过,要议的,其实是伯爵的待遇,封号,年俸,开府银子等等各处细节,这些有得扯皮。封爵档口,邱家也不敢出来炫耀,在封爵旨意下来之前,都是闭门谢客,明面上,谁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