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姐姐,去年的时候,我还在前头,二爷娶二奶奶那天,嬷嬷看着我小就放我出去玩,我可是趴开人堆看见了,咱们二爷五十米开外,三请了二奶奶,才下的轿门呢,用的还是这么大的弓,可比今天三爷的场面好看多了。”迎杏边走边比划着说。
今天是三爷大喜的日子,各房不当差的人都可以出去看看,也是捧个人场的意思,苍擎院里,思伽有了身孕不出去,就让于嬷嬷,莫嬷嬷去管事处领席,还放了几个年纪尚小的丫鬟出去玩。南霜和迎杏,看了踢轿门,随人流到处凑热闹,直到开席散出来。
南霜扬着眉毛,得意之色尽显:“二爷的功夫是苦练出来的,三九寒暑,哪天放松过一日,就是一时被琐事绊住了,改天就要挣回来的,三爷呵呵,他练得不过是花架子。”
迎杏也是附和着呵呵两声,蓼月居和苍穹院不合,以前大家是心照不宣,被韩艳惜一闹,算捅破了窗户纸,只是一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窗户纸还是要糊会去,面子情还是要维持的。所以,家里一个才留头在小厨房杂使的丫鬟小跑着迎面过来,看见南霜和迎杏就笑:“两位姐姐快回家去吧,大厨房抬了一桌上席给二奶奶,一桌次席给姐姐们,春燕姐姐让我来接二位姐姐,赶紧着就吃饭了”
南霜点着小丫鬟的脑袋笑骂道:“眼皮子浅的东西,又不是没有吃过好东西。”两桌席面,苍擎院包括粗实婆子都能分一口了。
小丫鬟并不害怕,高兴的道:“春燕姐姐把半副席赏了,我抓了两把香酥椒盐腰果,姐姐们尝尝。”说着打开自己的荷包让南霜和迎杏拿。
南霜知道,春燕是把次席分给了底下人,才不会占她们的东西,看都不看道:“你留着当零嘴吧,你从厨房来,可知道二奶奶叫过膳了没有?”
小丫鬟点点头道:“阿芒姐姐传过话了,二奶奶中午想吃道素素酸酸的菜,别搁太多油弄腻了,妈妈们琢磨着,炒了盘酸豆角拌几滴香油,再做了碗豆腐趴素鱼。”
三人一路回了苍穹院,春燕叫了两人先吃饭,一桌喜宴三十六个菜,一半是大菜。二房第一次痛快,另拿了两千银子置席。
内屋里,思伽让阿芒陪着吃了饭就犯困,因为昨天快入睡了想吃酱肘子,厨房赶紧做上,也要一个半时辰后才吃到嘴里,思伽为了等吃肘子兴奋过了头,后半夜才睡的,今早又被爆竹声吵醒,再睡不成了。
阿芒怕思伽积住了食,却是不敢让她现在就躺下,想到秀儿就要外嫁,趁还在的时候,过来和思伽说一会儿子话。
秀儿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是嫁给一个乐工后,焕然了对音律全部的热情,并且不无芥蒂的,在众人面前展现,在这之前,只同过屋的含巧知道秀儿喜欢看乐理方面的书籍,不过,奇怪的事,秀儿只是看,从来不曾演奏。
现在思伽怀孕了,偶闻其声,想起所知为数不多的孕期知识,舒缓的古代音乐对胎教是由益处的,是常常邀秀儿过来。
秀儿只算略微精通笛子一种乐器,带了一把笛子进来,笛子是一般紫竹做,在阳光下泛着暗黑色,颜色圆润,可见是摸久的一件乐器。思伽不通乐理,请秀儿随意。
秀儿捡了旧年偶得的一支残曲吹奏起来,曲牌名也无从考证,只是曲调典雅高贵,幽静里带着空了,像是如春风般飘出绿的颜色,花的香味,水的气息,明明眷恋着红尘,却是听得人心里飘渺起来,似要随风不知道要飘去一处辽远之地
因为残曲只到这里,秀儿尚没有才情补全,吹到关键,只得退回前面舒缓处,反复的吹了几遍,看见思伽叫停才停下。
思伽露出赞叹的笑容道:“没想到你在这里有天分,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们至少能成为知己。”
不知秀儿和沈芯是这么沟通的,沈芯不反对秀儿嫁给王府的乐工,带着回复回来的,还有一匣子金银首饰,实打实的金银镯子,簪子,没有精雕的工艺,连繁复的纹样也没有。该是沈芯的私房钱,特意做成这个样子,可谓用心良苦,官奴没有私产,嫁妆也不好置办,只能给些金银首饰,缺什么绞了当银钱使也不心疼。
秀儿白皙手指摸着笛子的眼孔道:“我从四岁就开始天天学琴棋书画,那时候,家里要我以三姑妈为志向的,成为一个盛名京城的才女。我学了三年,刚刚真心的喜欢上了此道,得了这支笛子,都变了。小时候在淳安县,我每吹一次笛子,母亲就要哭一回,我原来不懂,后来长大一点明白了,母亲觉得,琴棋书画,放在贵族仕女身上,是贞淑的代名,放在官奴婢身上,就是淫技,母亲私心里还是希望我能做个正经的女子,不染一丝污浊,所以,虽然音律本无是非,为了不让母亲难过,我只是私下里赏玩,现在捡起来,倒是没有费多少功夫。”
权势,左右了世俗的道德标准。同样一份才情,在上位者身上展露,就是高雅风流,而下位者若是借此作为了安生立命的根本,就是脏脏低贱。
思伽能明白大姑母敏感的骄傲之心,宽慰秀儿道:“我已经和姜姐姐拜托过了,你将来万一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找姜姐姐说理去,要是再有为难的,你来找我或是二姑妈都使的,别委屈了自个儿。出嫁,是想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若是不能更好的,你出来,大不了我们还和原来一样。”
秀儿舒展了眉眼笑笑道:“二奶奶别为我担心,我自己我是愿意的。”秀儿白皙的脸上放着红云,“我和他是一样的人,虽然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也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有出息,有骨气的人,我信他能像正真的七尺男人一样护佑我的余生。我明白,能遇到他,已经是今生最好的结果。原来,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穿不了红色的嫁衣了。”
因为两人的年纪不小了,秀儿一点头,婚事就说开,定在腊月,离现在不到一个月,说起嫁衣,思伽是知道秀儿之前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什么也没有攒着,忍不住关心道:“针线上赶得急吗?女孩子嫁人要最鲜亮才是,要是不够时间让含巧给你搭把手。”不仅是嫁衣,婚房上该有的东西多了,还有孝敬公公的针线,给丈夫的贴己。与人为妻,这些是当姑娘出门起码的礼数。
秀儿摇摇头,难得打趣思伽道:“含巧她们几个为了哥儿,已经忙得恨不得长出四只手了,我因为私事不能分担就算了,怎么还去耽误她们。需要的针线,做一套的时间是有的,一些不打紧的东西,反正我不在王府当差,以后慢慢做就是了。”
一个孩子,小肚兜,小衣服,小裤子,小袜子,小鞋子,多少小小的,看着就小巧可爱的东西要预备起来等着孩子落地用。有个孩子,不仅自己期待和满足,就是身边的人,也是开心紧张忙碌着。
提起孩子,思伽正颗心都柔软下来,正要说话,帘外丫鬟传道:“二爷回来了。”
秀儿听了就从小杌子上起来,待韩昭旭进来,恭敬的请了安就告退。已经是外聘出去的奴婢,不好再在男主人身边服侍,不过,秀儿原来也几乎不做韩昭旭贴身的伙计。
韩昭旭走近,站在思伽三步远的地方解释道:“我喝了好几盅酒,不来熏你。你和她说什么那么高兴。”
思伽大方的笑道:“现在能让我这么高兴的事,还有什么。”
荣升准父母的喜悦心情还没有过去呢。之前,没有大夫拍板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不敢肆无忌惮的高兴,怕提前高兴了,万一之后,是加倍的落寞,这样克制了十多天,放纵出来,是成倍的高兴,思伽现在每天都要傻乐好几次。这个孩子也乖巧,除了多吃了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不过,大家还是注意着,比如,韩昭旭再也不让思伽伺候着沐浴了,该是懂得思伽不能理解的嫉妒之心,韩昭旭愿意为她改变生活习惯,每次都是单独沐浴,并不留曼霜,南霜之类的看客。
因为思伽怀孕,屋子里再也不熏香了,只时鲜花卉摆几株,现在屋里放了两盆一人高的桂树,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韩昭旭洗去一身酒味出来,思伽已经躲入被窝将将入睡。
韩昭旭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思伽自动的挨过来靠在韩昭旭怀里,迷迷糊糊的和韩昭旭说了几句话,无非是些今天吃了什么的琐事,从上次气病,连着怀孕,韩昭旭越发过问思伽的一饮一食,一起一卧,思伽也自动的爱唠这些嗑,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韩昭旭搂着思伽软软的身子,听着她浅眠的呼吸声,入迷的看着瓜藤缠绕的绣帐。
韩昭旭无数次期待孩子,期待孤独的世界多几个自己流恋的人,事到临头,却是有一点点恐惧这个孩子的到来,或是说,疑惑,怎样才是一个合格父亲的样子。
要看着他在心爱女人的身体里孕育,要看着他出生,要抱他,要背他,要扶着他走路,要教着他说话。第一次握笔,第一次拉弓,第一次上马,所有父亲的角色该出现的时候,都不能错过。所有的,过去,现在,将来,怕母亲后悔,怕母亲伤心,怕母亲万一,连自己也怨恨上,只得小心翼翼,先是不敢想,后是不能想,现在是不需要想的感情,全部的,都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那句话好绕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