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太祖末年进的宫廷,配给当年还是皇孙的仁宗,做了皇孙嫔。太宗初年,仁宗的元妃生育难产,母女俱亡,太宗即位之后,深恐历代外戚为祸,又本着一心削弱勋贵的影响,定了小户采选之制,扶了已经育有二子一女的太后,做了仁宗的继妃。太后历经四朝,在宫廷生活快五十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有听说过,虽然不全懂韩昭旭此言的意思,虽然韩昭旭和她那个娘一样的,桀骜不驯,可是,也深知韩昭旭的秉性,绝不会无的放矢。看见跪在身侧,服侍自己三十年的嬷嬷,微微颤抖的手,太后再后知后觉,也至少明白了,自己给别人当了一次枪使。
“行了,时间不早了,哀家不多留你们小两口了,你们先去吧。”太后看着一同小心的跪在地上的思伽,深叹了口气,“回去好好过日子”今日的召见,诚然是一片好意,怎么拧成了这个样子,是谁,首先在耳边提起的,沈氏,专宠无度?
韩昭旭正正经经的给太后磕了一个头,利落的起身,和思伽退出大殿,殿中的其他人没这个待遇,依然跪着,等待太后再次发话。
沿着原路,韩昭旭和思伽穿越静寂的宫廊,停在宫门口。天色明亮,北风刮得尖利,夹着透明的细碎的,雪粒子,乱舞着扑在人的脸上,一触即化,也是打得人生疼。
原来的那个女官,依旧带着披风等在宫门口,后面两个小宫女,还举着,蔡文姬弹胡笳面儿的宫伞。韩昭旭谢过女官,拿过披风,给愣神中的思伽裹好,对着思伽感激,心疼,甚至是探究的眼神,韩昭旭不喜欢这样的眼神,顺手把思伽的眼睑合上,又不顾礼仪,把思伽揽在身旁,接过一柄宫伞,向东胜门去。
一行人默默的前行,并没有看到急急来慈宁宫,走在半道上,立在上面檐廊处的皇上。皇上居高临下的在檐廊上看了很久,直到相携而去的二人消失的尽头,依然驻足远望。
乾清宫大总管谢阔用最快的移动速度,去了趟慈宁宫,又折回来,呈上了,两支捏坏了的孔雀簪。
太后不懂,皇上是见过,聚宝坊是皇家的产业,还是二十几年前,皇上作为皇孙的时候,太宗赏的私产,韩昭旭画的,这套首饰的原稿,就在皇上手上。
皇上久久没有出声,愈紧的北风呼呼刮过,在寒风中,皇上的表情不甚清楚,只是,半晌才听他道:“朕不满太子久矣”
谢阔跟随皇上三十多年,此时脸色大变,恨自己怎么长了副耳朵,膝盖一软,就跪在了雪水里。
“太子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窥伺宫闱,无臣子之德,j□j宗室,一介女子,尚不能驾驭,朕百年之后,怎么放心托付江山,可惜朕已到了不惑之年,只余太子一子!”
谢阔松了半口气,提着脖子小声,道:“容奴婢回禀,太后娘娘请陛下移驾慈宁宫。”
皇上点头,把孔雀簪交还给谢阔,谢阔不用皇上出口也知道用意,着人立即送往了慈庆宫。
太后躺在了寝室里,拆了发髻,传了一个医女来按额头,看见皇帝进来,挥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都说皇后母仪天下,其实,皇后只是皇上的皇后,女人,得熬到太后的位置,才能成为帝国最高贵的女性,才能肆无忌惮的和帝国最高权力者对话。
“冤孽!太宗皇帝的一念之仁,留下了傅氏这个祸患,搅得赵氏两代子嗣,都难逃相逼的命运。”太后看到皇上依然淡然的表情,就怒从中来,拍着床炕宣泄。
在太后跟前服侍三十年的老人,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来收买,谁有这个威慑,能润物细无声的,收买成功。太后从她嘴里敲出一半的话,又从谢阔处,补全了一半,基本都明白了。
老人家心里,自家的每个孩子都是好的,要有不好的,也是别人带累坏的,太后对傅氏的成见根深蒂固,自然追根溯源,都怪到了傅氏的头上。
要是没有傅氏,老二就不会窥伺皇权,甘心做他的贤王了;要是没有傅氏,韩昭旭就不会存在,太子再怎样,凭着嫡长子的身份,也能成为皇上心爱的儿子,而不像现在这样,如当年的先帝一样,坐在太子位,也不能安枕。
皇上对太后突然的发火无动于衷,找了个地儿坐了,平静的道:“祖父当初犹豫再三,为什么不肯把江山交在父亲手里,不就是觉得父亲体弱多病,难担大任,皇兄优柔寡断,毫无治国之才,可预见的,两代帝王皆非雄主。而且,朕身在帝王家,离最高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遥,作为天生的王侯,只是无法抗拒一言九鼎权力的诱惑而已,母后何必把朕的贪欲,归咎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四十年的母子,争锋相对起来,自然知道该向哪里下刀子,太后嘲笑般的歉意道:“呵,哀家一时忘了,你的心肝宝贝,别人一句都说不得。为了给傅氏那个女人开脱,你连你父兄都编排上,可惜呀,你一开始走错,后面再难追悔,你就是当上了唐中宗,她也不削做上官昭仪!”
皇上果然表情僵直一瞬,随即阴沉下来,语气却是没有什么感情的道:“她不来当这个昭仪,是朕觉得昭仪配不上她罢了。不过,母后也没有说错,朕的确是走错了一步,后面一步步的,都走迟了。”
“别动太子!说来的确是你的罪过,要不是你被傅氏那个狐狸精弄得五迷三道的,太子怎会不安?”
教训了儿子,嘴仗打赢了,看到儿子最后还是服了软,太后心满意足,说回了正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有个亲疏,和从小看大的太子一对比,太后心里已经选定了立场,“想想太宗宠爱齐王的时候,先帝和哀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别忘了。太子只是害怕,害怕韩昭旭万一归宗,重演了齐王之祸,太子一时不懂事,哀家会来说服太子放手的。”
皇上道:“太子手上,已经握了朕在旭儿十岁的时候,送给他的匕首。这一回的事,不是太子授意的,是端和自作主张枉为,一国储君,一个女人都驾驭不住。”
“旭儿还算识得大局,太子虽然多有不足,起码的仁厚是有的。只是端和”太后脑门生疼,不过,情况比刚才估计的最坏结果好一点。外孙女,怎么说也没有亲孙子重要。所以,换了端和,太后也就不说好话了。
皇上喝了口茶,放软了口气道:“太子,依然是朕寄予希望的长子。他要是少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下功夫,用心做个让朕看得上眼的储君,朕的权利,迟早是会传到他的手里。”
太后收下皇上的承诺,道:“过几天,我要移宫去汤山住,念念佛,修修身,为大梁祈福。这个年,就权交给皇后操办吧。我年纪也大了,有些闲事也不爱管。”
太后心疼孙子,就是不喜欢儿媳妇,现在这个非常时刻,也要给她点面子。还有,端和保不住,过年太后想避着寿康,趁早,躲到汤山去的好。
“母后想去汤山,朕马上着人收拾出来,再奉母后上山。年前就走,汤山比宫里清静又暖和,母后去了多住几天。”
太后要住景山,皇上也不回顾虑着年关将近的份上挽留。比起四四方方的天空,皇上自己也喜欢外面的环境,常常出去换换心情。
太后理顺了前面的要事,有些惭愧,再回头找补道:“今天这个事情,是我体察不周,让旭儿受委屈了。我也是一片,韩家不过是管他吃穿而已,别的事情的,也不会细心的为他着想。”
皇上轻轻的笑道:“我看旭儿颇爱重沈氏,他们内帷之事,我们还是少操心的好,男人要女子,自己不会找嘛,没有找别人,只是暂时瞧不上眼罢了。这种事情,外人是急不来的。”
太后拉错了一次皮条,心里也发怵,后悔的道:“沈氏要是这次能一举得男,生下嫡子,我也不再巴巴的讨人嫌,由着他们怎么过日子。”
老太太这个年纪,什么都能经受住,只在一件事情上,一味的执著和内心隐隐的恐惧,仁宗子嗣不丰,当今皇上子嗣不丰,太子子嗣不丰,也是怕韩昭旭那一支也是如此。太宗继承帝业的一脉,向是受到诅咒一般。太后当然不愿意承认,太宗选错了继承人。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想过,韩昭旭的子嗣丰与不丰,和赵家又有什么瓜葛。
皇上的心中略过一丝闪念,穿过高大的层层宫殿,游走在寂寞君王之路上。
“君为帝王,妾化白骨,此生恩怨,俱为尘土。”
皇上回了寝殿,砸了一屋子的摆设,傅好傅好!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了你们别期待皇上皇上不是个好人
你们看出来没有呀端和是个荒淫无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