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惧意散去,信心自然又回到了李景隆的脑海,当即遣令骑通传藏据高阳、大城的何福、盛庸。
二人是李景隆留的后手。
而一想到这个后手,他更加觉得今天的南逃微不足道,甚至还暗自调侃自己:或许战事本来就应该发展,只是自己演技太好,好到把自己也骗了。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同时快马加鞭、继续上演南逃。
夜幕降临,李景隆抵至河间。至亥时,白天战况报上来,他看着那些数字,面上无悲无喜。
傍晚随其一道进城的军卒共计五万四千余人,入夜又陆续回城二万三千余人,加上河间原有驻军,总数将近十八万人。
半晌,李景隆长吁口气,暗道:“何、盛二人分领八万,三方加起来仍然有三十多万兵马,何惧朱棣?”又唤哨兵进来,道:“朱棣现在何处?”
哨兵道:“朱棣在鄚州城南扎营。”
李景隆挥手让哨兵退下,暗道:“他没追多远啊!这是几个意思?我演了一天的戏,你怎么也得配合一下吧?”
正自琢磨,见高巍急匆匆进来,道:“大将军,大事不好!”
李景隆怔道:“朱棣退兵了?”
高巍嗨了一声,皱眉道:“退什么兵啊,朱高煦占了沧州!”
李景隆霍地跳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高巍道:“十日前。”
李景隆皱眉暗道:“既是十日前,为什么易十三没给我说?”看了看高巍,又道:“无妨,明日朱棣必然追来,等我灭了朱棣再去会会朱高煦。”
高巍欲言又止。
李景隆迟疑道:“军情都是你在接收,难道还有别的消息?”
高巍长叹一声,道:“真定也没了,说是让燕王帐下城管军给占了去。”
李景隆瞪大了双眼,半晌一声厉喝,令军卒拿出军图细细看起来,颓然道:“只有退德州,而且要快。”
高巍道:“不战而退,恐怕朝臣有议啊。”
李景隆怒道:“他们懂个屁!你瞧瞧军图,西有真定、东有沧州,若是朱棣与他们约而合围,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高巍愕然。
李景隆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推出笑容,道:“此亦我计也!当初我便与你说过,我计划便是退守济南……至于马上退德州嘛,也是我的计中计,目的便是不战而屈朱棣之兵。”
高巍暗道:“当初你是说过退守济南,但没说是计策啊!或许……是我记错了?”
李景隆瞟着高巍,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说罢让高巍去歇息,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过得许久,他令人传易十三进来,笑道:“十三,今日你救了我,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你。”
易十三赶紧说道:“隆哥千万别这样说,我们可是兄弟。”
李景隆笑意盎然,点头道:“不错,我们是兄弟,但也得亲兄弟明算帐啊,你说说朱高煦是怎么回事?他一路南下攻克了沧州,你却毫无察觉?”
易十三赶紧起身,拱手道:“请隆哥降罪,是十三疏忽。”
李景隆笑意收敛,轻声说道:“十三,你不会叛我吧?”
易十三双目陡睁,正色道:“十三对隆哥忠心耿耿,若有半分叛逆之心,定让我死不得全尸!”
李景隆哈哈大笑,示意易十三坐下,道:“我说笑罢了,你这么认真干嘛?说句心里话,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会永远铭记于心的。”
易十三连道不敢。
李景隆笑了笑,道:“我有个想法……也算是兑现承诺吧,让你建超人军。”
易十三心中一颤,道:“多谢隆哥,若我领兵,定会……唯隆哥马首是从。”
李景隆点点头,道:“但条件还是原来说的那样,你能领多少兵马,还得看你能荐来多少武林高手。”
易十三喉间一滞,暗道:“又来诓我?我现在就有三十几人,也没见你给我一兵一卒啊!”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地清清嗓子,应道:“十三明白。”
李景隆笑吟吟地盯着易十三,暗道:“想领兵容易,但你先得给我搞个警卫团嘛!我的安全没有保障,你要那么多兵干嘛?”口中说道:“我看你那些师弟朋友都挺不错,我想让他们做我侍卫。从此以后,你新荐来一人,我立即拨你一个百户所,如何?”
易十三终是忍不住,心中暗骂:“如何如何,我草你大爷如何?”手中行礼,笑道:“一言为定!”说罢与哈哈大笑的李景隆击掌为约。
等与李景隆闲话完毕,易十三急急找到了习坎。
习坎挑眉道:“发生了何事,竟是如此萎靡不振?”
易十三咬牙道:“李景隆言而无信,实在可恼!”
习坎有些不以为然,道:“我说过了,大事当然要成,但不一定非得你自己领兵。现在朱家已经乱了,我们再加把火就行。”
易十三默不作声,心下暗道:“大事在你心里不过就是乱了朱家的天下,但你就没想过让这江山姓胡!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啊!”
习坎见易十三如此,不由得心下一软,道:“十三,胡相就你这么一个后人,你当懂得照顾自己。大仇当然要报,但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危。若不然,我死后定无颜见胡相啊。”
易十三对习坎这些无意义的话早已听得生烦,便按住性子转移了话题,道:“师父,今日本是除去第五安的好机会,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习坎摇头道:“这便是我刚才的意思,我们要的是天下大乱,而第五安其人正是这乱局中的一枚棋子,用好便罢,何必除掉?”
易十三怔道:“少了他一人,朱棣难道会败?”
习坎道:“那倒不是,但他既然能够攻下真定,至少也说明他有作棋子的本事。下棋嘛,总归是棋越多越好。这道理我也是刚想明白,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易十三皱眉不语,半晌又忽然说道:“师父,南盟大会明年年初便要举行,这可是你让我去的,现在总不会也变了吧?”
习坎正色道:“此事岂能有变?若得南盟盟主,便可号令南方六省一百零八门派。那些武林人氏可都是有用的棋子,断然不是普通军卒所能比的,所以你务必全力而为,莫再想领兵之事。”
易十三点头应下,心中却暗道:“一百零八门派,少说也有千儿八百人啊,若是李景隆兑现,我岂不就有十万大军?”心中一喜,笑容上脸,再道:“弟子必定夺得盟主之位。”
习坎点点头,道:“既然提到此事,我便先去会会错然老道,为你铺些路子。”
易十三起身行礼,道:“多谢师父。”
习坎雷厉风行,再与易十三交待几句,便趁夜南去。
…………
朱棣的意思很明确,暂停南下。
众将无不支持,毕竟大多数人都亲眼目睹谭渊部一万五千余人瞬间就葬身白河的场景;苏家桥一役虽没目睹,但张玉部近两万人全军覆没也是事实。
所以,经过白天那场惊天爆炸后,众将均认为谨慎是最妥的选择。何况此战降卒太多,也需要时间整编。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让朱棣作出这个决定的最终原因是因为军情的变化。
朱高煦占了沧州,城管军占了真定。
不用看军图,他也清楚地知晓眼下的格局,若李景隆盘踞河间,则必定难逃燕军对他的合围。
而形成合围,则还需要通令两地将士,必须得等上几日。
见众将支持,朱棣颇为满意,又感概今日战事反转无常,其中当然也包括对第五安的感概。
从一开始,朱棣对第五安便没有太多兴趣,之所以让他留住燕王府,一则是因为顾及道衍的颜面,二则是北平起兵时或许能用到他的身手。
而对于身手,朱棣并没有多少具体概念。
今天之前,在他意识中的身手,便是他起兵前招募的数百江湖勇士那般,虽然比普通士卒矫健,但在十数名对手合围下,也逃不过生死的宿命。
但今天开了眼,他惊觉第五安的身手竟是如鬼神一般,自然与那些勇士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他还悄无声息地献上了真定?
至于他误爆徐妃和世子首级之事……终究不应该影响自己挥师南下。
遣众将回营歇息,朱棣留下第五安,笑道:“第五公子……不对,是第五政委,哈哈!城管军现在有多少人马?”
第五安道:“八千有余。”
朱棣点点头,沉思道:“今日降卒颇多,我再拨你两万,同时将真定正式交与你,如何?”
第五安一怔,暗道:“两万人?一年岂不是要多出二十万饷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