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太极

张惜雪听到海明月说出要去看看方天，心中怦然而动，随着心跳的加快，面上也红润起来。她抬起头来，望着海明月。

海明月大奇，道：“张姐姐，你怎么了，可是不想让我走吗？很快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张惜雪呢喃着说不出话来。海明月转过头，看势就要走出房去了。张惜雪一急，脱口而出：“明月妹妹……”

海明月转过头来，诧异地道：“张姐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惜雪面上大红，心中有如鹿跳，不禁暗骂自己不争气。但海明月已经转回来问话，势必要回答，不由很是困窘，一急之间，灵光闪过。道：“明月妹妹，你说的方大哥可是随剑绝前辈一同参研武功的方天吗？”

海明月道：“是啊，你认识方大哥吗？”

张惜雪不答海明月的话，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剑绝前辈的大名，一直想着要是能够亲自见识一下他老人家，这一生也不虚了。”

海明月娇笑起来，道：“原来姐姐是想见识一下肖爷爷呀，这还不容易，你随我一起去，不就见到他老人家了吗？”一时之间，她竟是忘记了她问张惜雪是否与方天相识，张惜雪还没有回答。

张惜雪心中一喜，道：“可是，……天这么晚了，此时去拜见剑绝前辈，可方便吗？”

海明月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实话和你说，肖爷爷和方大哥研习武功，也只有这段时间才能见到他们。好了，不多说了，我们快走吧。”说着，上前拉起张惜雪的手，不由分说，硬扯着她去了。

张惜雪心中跳得更是厉害，面对海明月的天真纯良，心中越发不安，一层愁苦又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

海明月却没有发觉张惜雪有什么不对，即使她发现了张惜雪的激动的心情，也以为是她就要见到所崇拜的剑绝前辈而激动不已。

二人径直穿过后院，向山后走去，一路之上每隔数丈便点着一支火把，将整个道路照得明如白昼。整个道路之中静悄悄地，了无人迹，四周一片寂静。

张惜雪不知道，就在四周的暗影之中隐伏着许多的高手，自从玄心派惊变之后，整个娄山的防守已经严密了许多。即使是魔门，如果想还要像上次一样悄悄地潜进山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其实，上次魔门只所以如此轻易地摸进玄心派重地，主要还是因为玄心派中的东方雄等内应在起作用。

海明月和张惜雪一路穿屋过院，通行无阻，很快便已经来到了剑绝所住的小院之外。

远远地，两人便看到院中灯火通明，耳中只听传来劲风呼啸之声，却是有人正在拼斗，心中都是一惊。暗想：“又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还有人敢到玄心派中生事吗？”

两人功夫都很了得，仔细谛听之下，灵敏的耳力早已听出了只是拳脚破风之声，知道是有人在用拳脚相斗，但却没有听到金刃劈风之声，知道比斗双方都没有动用兵器，心中才略微安定下来。

两人加快速度，穿过院门，来到小院之内。只见场中大放光明，许多人肃立在一侧，当中一人正是剑绝。

而场中却有三人飞腾纵跃，拼斗得甚是激烈。

海明月和张惜雪无暇顾及旁人，首先注目向斗场中望去，心中都是一惊，险些惊呼出声，转头互望，两人都看到对方面色有些苍白。

在场中相斗比试的不是别人，正是海青云和张清风二人合斗方天。看来三人相斗已经有些时候，但纵跃之间仍然迅捷异常，三人裹起一阵清风，团团围绕着比武之地。方天在两人的围攻之下，仍然游刃如余，身形如风，和两人缠斗在一起。

海明月和张惜雪看清了场中之人并没有危险，心中大定。海明月拉着张惜雪向剑绝走去。

剑绝微笑着看着斗场，身后站着两个人却正是陈长风和谷之梅。

海明月道：“肖爷爷，陈伯伯，谷叔叔，他们在干什么呢？两个人打一个人，太不公平了吧？”

剑绝哈哈一笑道：“月儿，不要担心，他们只是在替你方哥哥喂招，没有危险的。”眼睛望着张惜雪，道：“这位是……？”

海明月这才醒悟，道：“肖爷爷，这是张惜雪姐姐，她是特意来拜见肖爷爷的。”说完转头向张惜雪道：“这就是姐姐你想要拜见的剑绝前辈，可还比得上你的想象吗？”

张惜雪略显窘迫，但仍向剑绝施礼，道：“小女子张惜雪见过剑绝前辈！”

剑绝含笑点头，道：“你就是张家张仲宣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张惜雪面上一红，但转瞬便即坦然自若，双目望着面前的老人，果然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之气，不愧是名闻江湖数十年的一代奇人。

海明月又替张惜雪介绍了陈长风和谷之梅，双方见礼毕，又都注目场中。场中三人相斗越发地紧张起来。

海青云身法凝重，但掌上的炎阳功力却是越发沉重，每一掌挥出，都有一股热浪扑面而去，四周观战的众弟子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场中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大。

张清风不愧名为清风，身法飘逸，轻灵如风，身形进退之间，只是须臾之时。手中或拳或指或掌，竟是繁复无比，正是长安张家赖以成名的武功“落英缤纷”。

长安张家的“落英缤纷”乃是武林之中成名的绝技，张家的先祖就是凭借这一套武功，纵横当世，终于创下长安张家的基业。此套武功可掌可指可拳，变化繁复，鬼神难测。现在从张清风手中使出来，于飘逸之中更显落英缤纷之意境，在场中身形疾转，双手挥动之间，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花絮飞舞旋转不息，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但在方天来说，张清风那套极其好看的招式却是威力莫测，只要挨上一记，不死也得重伤，好在方天的轻功要比张清风强上一筹，身形连转之间，已经将张清风甩在了身后。反而是海青云的沉重掌力令他应付艰难，但这对于他进一步领悟四明拳之真义，却有着莫大的助力。

海明月望着场中的形势，忽然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使出的招式这么好看？”

剑绝仍然注目场中，回答道：“怎么，你不认识他吗？”

一边的张惜雪轻轻地道：“那就是我的哥哥，他使的是我家传武功‘落英缤纷’。”

海明月“哦”了一声，转目向场中看去，只见三人身形相连，迅捷如风，功力低的人已经看得头昏眼花。但场中的高手却是看得点头不止。

海明月紧张地道：“肖爷爷，方大哥没有危险吧。”

剑绝转头看了一下海明月，道：“没事的，他们三人还都留有余力，不会发生误伤的事的。”

张惜雪心中也是暗暗担心不已，可是她却只能在心中担心，却是不能象海明月那样毫无顾忌地直接发问。想到此点，暗自叹气，心思飘忽之中，已经忘记了身外之物。

剑绝忽然对海明月道：“月儿，你好好看看，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海明月这才认真看去，刚才她担心方天的安全，竟然没有仔细去看，如今在剑绝的指点之下，这才看出场中双方武功的高明来。

剑绝见到海明月认真观看，暗中点头，海明月的悟性奇高，通过观看这场高手之间的战斗，对她的进步帮助不小。

剑绝道：“月儿，你可看出方天使的是什么武功？”

海明月疑惑道：“那是什么武功，怎么有点象是四明拳，但又不大对，四明拳怎么能同炎阳神掌相抗衡呢？”她早就看出方天招式之间有些四明拳的拳招，但其中的拳意却是完全不对，先时她还没有感觉奇怪，如今受剑绝的提醒，这才疑惑起来。

剑绝道：“月儿，你说对了。方天使的的确是四明拳，但已经不是原来的四明拳了。他刚到山中之时，我曾试过他的这一路四明拳，那时招式之中还有些生硬的地方，如今已经改善很多了。真是武林奇才呀！”剑绝口中赞叹不已。又接着道：“如今你还能看出他的武功脱胎于四明拳，说明他的武功仍然没有练至化境，等到连你们这些自小就学习四明拳的人都看不出一点四明拳的影子的时候，他的这一路武功才算真正成功了。”

陈长老在一旁接口道：“师叔，方天的武功明明脱胎于四明拳，但四明拳是一套刚猛的武功，怎么用在方天的手中，却是柔和得很？”

剑绝道：“这就是方天这一套武功的特点了，看来方天已经领悟到了以至柔克至刚之理，但他仍然拘泥于招式之间，显得生硬得很。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武当派祖师张三丰真人晚年曾创出一路拳法，取自太极之意，但他门下弟子却没有人能够领悟到这套武功的真谛，以至太极拳在江湖之名声不响。老夫虽然没有见识过这套拳法，但想张真人既然取名太极，当然是取太极之意了。太极为何？太极是天下万物之本，想那太极图之中阴阳鱼互相旋转盘绕，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之象，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始生八卦。那太极原本是混沌之物，但生出阴阳两仪，却能化生万物。想那张三丰真人仙人一流，他即取意太极，其拳法要义当不出此，每一招每一式当含阴阳二气，相辅相承。想那太极即是最原始之物，拳势当不在于一招一式之得失，而应该以意为主，意在拳先，用劲当圆润而有力，似松非松，以顺博逆，以柔克则才对。”

剑绝虽然没有见识过太极拳法，但他武功精深，从他的深厚的武学见识说起，虽然零散，但却说中了太极拳中的真意。

场中的方天听到了剑绝这番话，知道是剑绝借机指点自己，当下认真体会太极之意，脑海之中闪现出太极图来，一黑一白两只阴阳鱼在脑海之中盘旋不息……

随着方天的领悟，手上的劲力越来越是柔和，轻飘飘的浑不见力，但只要触及海青云和张清风二人的掌法掌势，却猛力突发，令得二人叫苦不迭。

剑绝看到方天的招意果然不同，不由暗自点头不已。心中暗赞阴阳神功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功。想起当年，他初识莫文锋，两人英雄相惜，相见恨晚，从此两人一起闯荡江湖，造就了一生的友谊，他也在玄心派之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想当年，他初次进入玄心派的藏书楼，至今他还能感受到那种震惊的心情，那里面包罗万有，单指四明拳一套武功，便有十几种版本，每一种都各有不同。当年，他并不理解为何这种简单的武功，历代祖师也会创出这么多的版本来。但近几年他已有所悟，悟到大道至简之理。今天看到方天的这一套四明拳，如果这一套武功还可以叫做四明拳的话，谁能说它不是一套绝世武功。

方天对于大道至简之理，也有所领悟，他双眼微闭，全靠自身的感觉应对海、张二人，也是游刃有余。到得后来，方天手中也是似抱非抱，环绕胸前，似封非封，似闭非闭，双手拍击，已经没有了任何招式的痕迹，有的只是妙至毫巅的一挥一划一圈而已，而海、张二人就是攻不进方天身周三尺之地。

方天双手之间仅仅是一划一圈，虽然简单，但却威力莫测。想那太极至简，却能化生万物。方天仅仅双手一圈，但已破了张清风的繁复无比的“落英缤纷”。只看得剑绝点头不止。

海青云和张清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暗暗叹服，相互打了一个招呼，同时跃开身去，双双抱拳道：“方师弟（少侠）真好功夫！”

方天停下来，笑道：“师兄和张兄才真是好功夫。”

三人相视一笑，都很是佩服对方的武功。

原来，海青云和张清风二人晚饭后无事，不觉来到剑绝这里，却看到方天正在练习四明拳，两人对于四明拳当然并不陌生，但在方天手中使来，却是大异其趣，不由起了见识之心。

正好剑绝也想找一些人和方天试一试招，好进一步领悟此中拳意，双方一拍即合，当即在场中试起身手来。那些正中长老院之中精修武功的弟子听到此事，纷纷赶来观摩这场大战。以致场中越来越是热闹，但这一场比武的确精彩无比，场中众人都是收获良多。

方天得二人之助对于拳意的理解已经渐趋精微，特别得剑绝提醒，对于太极之意已经领悟多多，假以时日，对于这一套拳法将领悟更多。

而海、张二人虽然只是给方天喂招，没有出尽全力，但对于方天的这一套拳法也是佩服不已。心中都是暗想，恐怕自己即使出尽全力，也未见得能够赢得了方天。

旁边观战的大多都是在讲武堂中精修武功的年轻弟子，他们得以观摩这场大战，获益非浅。而对于方天的武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海青云，已经是公认的第二代弟子之中的第一高手，而张清风毕竟是外人，在三人之中，反而是方天更容易获得好感。毕竟海青云已近中年，而方天仅仅是一个弱冠少年，而在形势之上，方天竟能以一敌二而不败，更显方天武功之神奇，特别是那些功力低微之人更是如此认为。通过这次试招，在这群年轻弟子的心中，年轻的方天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这对于方天来说，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吧。

三人相视一笑，同时向剑绝等人走去。

方天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张惜雪的身上，身形不由一滞，笑道：“小雪，你也来了。”

张惜雪痴痴地望着方天，轻声道：“方大哥，你还好吗？”

海明月惊异地看着两人，道：“张姐姐，你认识方大哥？”

张惜雪一时面红过耳，不知道该和海明月说些什么。海明月的目光从张惜雪的身上转到了方天的身上，又从方天的身上转回到张惜雪的身上，瞄来瞄去。张惜雪见此，更是困窘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