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约战（下）

最后一个战场是最惨烈的，也是参战人数最多的一个。

在天师洞前，双方门下的众多弟子们形成了真正的混战，一方是中正教属下弟子，另一方则是青城、峨嵋、玄心派三派的联军。双方上百人在十多丈方圆的地方展开了一场血战，其间人影纵横，刀光剑影，处处充满着杀机和血腥的杀戮，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有人杀人，有人被杀。

三派联军的人数虽然与中正教相差无几，但青城和峨嵋两派的弟子早已疲惫不堪，而且其本身的武功实力也要弱得多，所以与中正教对抗的重任早就已经转移到了玄心派的几十名弟子身上。虽然玄心派的这几十名精锐战力强劲，但因为实力最强大的几名弟子在第一时间就丧生在银面天王的辣手之下，严重地打击了玄心派弟子的士气，影响了其实力的发挥。

胖瘦二护法正用嘶哑的嗓子大声呼喝，指挥着门下弟子作战，或分兵合围、或诱敌深入，凭借着门下精锐弟子强化训练的合击之术，在战略层面上掌握着这部分混战的大局。

早在银面天王屠戮玄心派门下弟子的时候，胖瘦二护法就联手硬抗了一招，此二人武功虽然高强无比，但比之银面天王却实在差得太远。这一击过后，两人全都身负重伤，性命已经去了大半，虽然他们受了重伤，再也没有能力上前厮杀，但却及时地阻止了银面天王的进一步杀戮，给在后面追杀的燕无暇赢得了些微的时间，转而迫使银面天王只得选择退出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此时的胖瘦二护法强行支撑着身体，指挥着门下弟子对抗勇猛的黑衣军不顾性命的拼杀，一边还要照顾着青城、峨嵋两派的弟子，一时之间，人数处于劣势的玄心派弟子也失去了攻击的势头。

而中正教方面，这几十名黑衣军弟子却全是西域武林喇嘛教的精锐，历来是以力大勇猛取胜，其招势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力道实足，牢牢地缠住了三派的联军。同时也迫使玄心派精锐弟子顾此失彼，一时疲于应付，但他们要想在这批精锐的玄心派弟子面前再取得更大的战果，却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这部分的战斗虽然声势浩大，搏斗惨烈，却也渐渐地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一时之间，任何一方都没有击溃对方的机会。

方天逐一看去，眼前的形势便已经一目了然。

在四个战场之中，除了双方主将交手的主战场之外的其他三个部分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而且即使分出胜负，胜的一方也将会是惨胜，再也没有能力去支援其他的同伴，对于整个战局来说，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所以在短时间内能够决定双方胜负的就只有主战场。联军方面的四大高手和银面天王都具有足够的实力扫平其他三个部分的敌人，所以只要他们能够从这里脱身，对于其他三个战场来说，那就是决定性的致胜筹码。

如果四大高手获胜，则三派联军胜，中正教将被彻底击溃；如果银面天王胜，那么青城、峨嵋将再难以逃过灭派的噩运，而玄心派也会损失惨重。

痴僧等四人都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任，出手更加谨慎小心，力争以联手之势消耗银面天王的实力。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四人联手合击之术逐渐得心应手，此进彼退，攻防之间配合得妙至毫巅。

银面天王也暗暗心急，他的属下毕竟已经战斗了一夜，在消灭了青城和峨嵋两派的数百名弟子的同时，自己本身损失也相当的大，面对着区区数十名的玄心派生力军已经渐渐地走了下坡路。如果再不去支援这些手下们，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没了。

“终于要下决心了吗？”银面天王暗忖，一边闪开华雷从身后劈开的利剑，对这把剑，他还是颇为忌惮的。至于怎样突破四人的联手合围，其实他已经有了大体的计划，只是不能确定成功的机率到底有多少，才一直拿不定主意。如果计划成功，他将有足够的机会将四个人各个击破，从而完成将青城灭派的重任；如果突破不成功，以负伤之身再重新陷入四大高手的合围之中，那后果将不可收拾。

不管是什么计划，要想破围而出，不负点伤是不可能的。而关键是，他准备硬挨谁的一击。痴僧的掌力雄厚，是他第一个排除的；华雷的剑太过锋利，他可没有把握能够用内力逼住那锋利的剑刃；燕无暇的内力太过阴柔，谁又知道让这样阴柔的内力侵入体内，会对他的体内真气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艳尼的长剑虽然很普通，但在她的浑厚的内力灌注之下，几乎不亚于任何的神兵利器了，当真挨上一下，恐怕也难以承受吧？

正因为左右犹豫，他一直下不了决心，但形势逼人，现在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下决心的时候了。

银面天王一边闪避四个人的轮番攻击，一边暗运真力，凝聚起全身的功力，悄悄地寻找着机会，力求一击必中。他已经选好了目标：目标是痴僧。四个人中以痴僧的功力最高，只有击倒了痴僧，他才会有机会对其他三人实施各个击破，所谓最强处其实正是最弱之处，这一点用在这里，也同样适用。而且他如果攻向痴僧，那么有八成的可能会是燕无暇在他的背后进行牵制，银面天王毕竟出身于玄心派，对于玄阴神功还是了解的，既然需要硬生生接下敌人的一记重击，为什么不选择自己熟悉的呢？

银面天王已经打定了主意，便时刻注意起痴僧的动作来。终于，一个良机出现了。

银面天王心中大喜，双掌一错，便即扑上。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长啸蓦地响起，啸声高亢，震耳欲聋，其声连绵，震得周围群山一阵战栗。

随着长啸声落地，一声沉喝：“住手！”蓦地炸响。刚才那声长啸已经让人心中忐忑，这一声大喝更是令人心惊，交战双方全都手下一颤，不由自主停住了手中的兵器。这雄厚的长啸声以及这一声大喝已经充分表明此刻来到的这一位绝对是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这样一位高手绝对能够影响到双方的胜负。使得双方心中惊疑的是，来者到底是哪一方的？

银面天王也不例外，那一声沉喝就好似在他的耳边炸响，刚刚凝聚起来的功力也是一滞，那强行攻向痴僧的一掌便再也难以为继。就在此时，背后冷风透体，只好闪身避开，幸亏四大高手也受到那喝声的干扰，齐齐后退一步，意图看清来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燕无暇一击不中，立即飘身后退，重新与其他三人形成合围之势，遥遥地将银面天王围在其中，这才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一望，却是心中一喜。

“是方天。”

“是天儿。”

“是代掌门。”

“是代掌门。”场中玄心派中人窃窃私语，见到方天的到来，大家都是士气大振。

“见过代掌门！”

那几十名玄心派弟子忽然齐声大喊，声震四野，这喊声出口，无形中极大的提升了士气，每一个人都觉得身上功力充沛，全身力气倍增。

银面天王见到方天站在一块巨石之上，衣袂飘拂，背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周身都被渲染成了红色，竟有着说不出的翩翩风度。兼且又居高临下，整个身形被朝阳一映，恍若天神临世，自然而然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势，他双目微垂，眼睛清亮如星，平和的目光似乎能够透射进人的心底，只见他目光到处，场中众人竟然被其威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垂下头来。

看着方天这威慑人心的形象，银面天王心底里的一丝妒火忽然蓬勃涌起，双目怒睁，口中一声大喝，全身真力急运，一股凶猛的霸气沛然而发，身周的空气被这股气势所迫，化作一个个的小漩涡，“噼叭”乱响。

痴僧等四人被银面天王蓦然爆发的气势所迫，心里齐吃一惊，脚下一紧，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等到四人惊觉，全都面上一红，匆忙上前一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方天心里一惊，这股气势实在凶猛，凝神看去，只见银面天王身形威武，气势慑人，连面上的银色面具也银光闪动，平空倍增了慑人的压力。

方天双目精光爆闪，气势也于瞬间攀升起来。

就在两人的气势就要相撞的时候，方天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鬼面婆婆临去之前的哀伤之态，想到了鬼面婆婆提到的那一个奇怪的要求。他心里清楚，双方气势相接，便如直接对阵，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一来，整个现场又将是一番血雨腥风，中正教弟子自不必说，恐怕很难会有人活下来，但三派联军方面呢？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够生存下来吧？

刚才那几十名门下弟子的大喝让他心里着实感动不已，看着那些年轻的脸孔是那样的鲜活，充满了朝气，但大战一起，这些年轻的弟子们又有几人能够看到明天的朝阳，还能够充满朝气地活下去呢？今天死的人已经太多了，已经够多了。

这一番思想活动快如电闪石光，仅仅是瞬息之间，头脑中的思想已经转了千百转，终于，方天下定了决心。

就在双方气势即将相交的瞬间，方天的气势倏然消失，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充满了他的心胸，双目开合之间也透射出悲悯之意。

奇怪的心境竟然产生了奇怪的效应。

此时的方天的心境宽广，胸怀天下，加之对于风的本源有着出乎本能的理解，在他气势消失的同时，他本身似乎已经化为了清风中的一份子。任凭银面天王那凶猛的气势扑面而来，却似清风拂面，对他再也不起作用，那狂暴的风自动地绕过了他的身体从两边滑了过去。

银面天王胸口猛然一痛，这股庞大的凶猛慑人的气势忽然击到了空处，那种使尽全力却忽然击空的感觉令他的胸口一阵难受。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抬头仰视着方天，只见方天站在那里，目光平和满怀着悲天悯人之意，映衬着初升的朝阳，竟似与天地朝阳融为一体。虽然他再也感觉不到方天身上有着刚才那股慑人心魄的气势，但对于眼前的这个他宿命中的敌人，却在心里生出无法抵抗的颓丧之感。

银面天王心中一凛，猛地一咬舌尖，一股巨痛袭来，那种无力的感觉才从心头消去，又重新恢复了桀骜的神情，冷冷地看着方天道：“是你。”

方天哈哈一笑道：“你认识我？我们见过面吗？”

银面天王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燕无暇忽然说道：“代掌门，与这些贼子没什么好说的，还请代掌门下令，将他们一举歼灭！”

银面天王心里一紧，傲然一笑，道：“堂堂的玄心派掌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方天少侠，难道也以多为胜吗？”

他这句话虽然说得观冕堂皇，却显得底气不足，反而隐隐透露出他心底里的一丝惧意。

方天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一股豪气。

银面天王心中一沉，知道对方不会放过此等良机，等待自己的只能是一场苦战，悄悄在暗中提聚功力，同时也留神四周，预备一旦势头不对，便准备以绝顶武功不惜一切代价硬闯出一条生路来。

方天的笑声忽然停止，道：“恐怕今天与你一战，即使赢了，你也不会心服。好，我们就约期再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