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于中年男子眼前浮现,而他浑然不觉,最后的画面,则是小男孩牵手着冷漠女子,共同步入黑暗之中。
身躯,轰然倒下。
漫天的黑色雾气开始收拢,进入到了斩龙剑之内,而女子缓缓走到中年男子那干枯尸体前,猛然挥手。
法力过处,中年男子化为飞灰,随风而去,与天地融为一体。
女子的面色苍白,眼瞳却要比平日更为明亮,而握着斩龙剑的右手,同样更为用力。
她没有将斩龙剑收回鞘中,反而转首望向一旁的王名。
“你看到了什么?”依然是这一句话。
“你是灵山龙族吧?”王名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为何要杀死同族之人?”
看刚才中年男子模样,似乎对于女子仇恨,同时带有恐惧。
同族相残?私仇?或是更为严重性质的事件?王名对此并不了解,毕竟他来此不过一日不到,又是缺少情报。
但他却是了然,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女子将斩龙剑抬起,对准了王名,语气冰冷,带着深深杀意:“我再说一遍,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她眼中有急迫与惊疑之色,刚才入魔一幕,她实际上并没有意识。
在那一段时间,仿佛有一股莫名之力在操控着她的身躯,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候,才发现中年男子已然是化为干尸。
将敌人杀死,而她自身却是毫无知觉,这让她感觉到了未知的恐怖。
她渴望王名给自己一个答案。
王名一指斩龙剑,淡淡道:“我告诉你事情经过,可以。但是,你也要告诉我一些情报,如此方才公平。”
王名对事情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知道女子对此很是在意,所以有恃无恐,欲要交换情报。
“好。”女子眼睛眯了眯,心中衡量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因为急迫需要知晓自身所发生的事情。
交易达成,而王名也不推脱,开始组织言语。
“你是否有一个弟弟?”王名看着斩龙剑,道:“我刚才听到,那里面传出叫唤姐姐的声音。”
女子身躯一震,面色变得苍白起来,抚摸着斩龙剑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看到她如此神态,王名已是确定自己猜测。
修者炼制法宝,以作助力。法宝与法器之间最大的差别,便是法灵的存在,那就如同人的大脑一般,可以最大的发挥肉身的力量。
法灵的诞生,不外乎两种途径。
一为自然诞生,在与主人的日渐相处之下,如同孕育新生命一般,过程虽则缓慢,却是最为契合法宝,提升空间广阔。
只是,这等办法并不是主流,因为太过耗费时日,而且还需机缘,不符合大多数修者利益。
而第二种途径,便是最为常见的掠夺了。万物皆有灵,而修者可夺妖兽之灵,将其硬生生打入法宝之中。
此法虽则残酷,却极为有效,因为强大妖兽的灵,可以极大限度的提升法宝威力,而至于之后的提升空间,谁会理会?
修者,更为在意眼前利益。
现在回到话题之上,王名已是可以确定,在女子手中斩龙剑上,依附的正是她的弟弟的灵魂。
按理说,修者将妖兽之灵囚禁于法宝,这是正常之事,但若是将同辈的灵魂打入法宝内,那就非同寻常了。
除非这其中有着血海深仇,否则如此残忍,让得一孩童难以超生,可谓是恶毒之极。
更为讽刺的是,女子作为斩龙剑主人,却不知那里面困着的,居然是她的弟弟!
而王名透过因果律能力,与中年男子一般,可以见到小男孩牵手女子的幻象。
王名将自己所见道出,并不带自己的情绪与猜测,只让女子自行思考。
女子沉默良久,握着斩龙剑的指尖在泛白,散发出如同火山将要爆发的压抑气息。
她无法接受这般现实,但她不得不去接受。
“三十年前,我十五岁,我弟弟六岁,在灵山上,我们与父母一起,平静的生活着。”
女子微叹口气,开始讲述那遥远之时的往事,回忆的帘幕,缓缓打开,重现。
“但是很快,我们的平静生活就是被打破了。按照灵山的习俗,我必须在十六岁时候寻一个男子,而后嫁出去,这就是我们灵山女子的命运。”
灵山龙族,以男性为尊,女子地位极为低贱,这是那一先祖时候流传下来的习俗。
“我其实···早已有心仪的对象,那天本想与父母言告之,不料有一主脉少爷,突然闯上门来,要强行收我为妾。”
“这一主脉少爷,地位极高,平日仗着权势,也是没有少做恶事,而众人忌惮他的地位,不敢阻止,反而是助长了他的气焰,让得他越发嚣张。”
女子说到这里,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陷入了极大的悲痛之中。
“父母敢怒不敢言,面对那一主脉少爷的咄咄逼人,唯有唯唯诺诺,被迫答应这场婚事。”
女子当时根本不敢言语,因为无有丝毫话语权,若是强行反对,反而会连累到家人。
她能够去做的,便是暗中去寻那一心仪对象,将这场不公的婚事道出,希望他能够站出来帮助自己。
“只是,我还未将事情全部说出,他就是突然反脸,冰冷的告诉我,他早已与别的女子有了婚约。而至于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女子脸上浮现讽刺笑容,她犹记得当时两人的花前月下,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而这一切一切,都随着残酷的现实所破碎。
她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更不知就在她忍着泪水,绝望的接受了这场婚事之时,有另外一个男人为她站了出来。
准确的说,那不是男人,而是男孩,正是她那只有六岁大的弟弟。
“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懂事,纯真,勇敢,和我的感情···极深。恐怕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妄想阻止这件事情。”
所有与她有所关系的人之中,唯有那个六岁大的弟弟站了出来,为她出头。
这让她震惊,又是感动。但在无情的现实面前,这一切又是显得那么可笑。
主脉少爷面对一个六岁大孩童的指责,可谓是气歪了鼻子,直接拔剑。
而后,鲜血为通明的婚宴,添上更为艳丽的红色。那太过惊艳,让得所有人始料不及。
在混乱之中,她抱起倒在血泊之中的弟弟,哭泣着冲出大堂,去到不知名的山头,一遍一遍的呼喊着弟弟的名字。
但是,那冰冷的尸体,并没有因为她温热的泪珠而变得温暖,他那苍白的脸庞,让她感觉如同刀割般痛苦。
三日后,她重新回到灵山上,却是意外得知自己父母的身亡——惹恼了主脉少爷,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不发一言,提着那本想在弟弟七岁生日时候送他的斩龙剑,离开灵山主峰。
她并没有走远。灵山连绵,有十数个山头,不知范围广大,足以让她躲避族人追寻。
“父亲,母亲,弟弟,我会为你们报仇的。”在不知名山头上,站在三个新立的小小坟头面前,她擦干了脸庞的泪珠。
从那天起,她就没有流过泪,因为早已是流尽。
面对族人的逼迫,她选择了对抗,因为她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她与灵山龙族的其他女人不一样。
她以弟弟的名字“龙斩”自称,舍弃了本属于自己的名字,并且提着斩龙剑,在山脉之中与各种妖兽战斗。
染血,伤痕,重创,濒临死亡,顿悟,爆发,提升···在一次次的战斗之中,她浴火重生,变得更为强大。
途中,有龙姓族人阻拦,要将她擒下,带回族中,因为她违反了族规。
违反族规,唯有处死一道,否则族中威严将会受到挑战。
而她不发一言,唯有以手中斩龙剑做表示——随着一个个追杀的族人倒下,她已是成了族中不可言谈的禁忌。
她所表现出来的修为与战力,饶是龙姓族人之内,也是无出其右。
族中诸人对她越发忌惮,若是任由她成长下去,恐怕会酿成本族的巨大灾害。
于是,双方的战斗越发频繁,更为血腥,可怕。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依旧顽强,甚至恐怖——饶是数个同境界之人,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谁也不知晓,在无尽的战斗与杀戮之中,那斩龙剑发生了不可察觉的变化。
或许是对于弟弟的思念太深,又或是命运使然,她的弟弟的灵魂并未离去,而是进入了斩龙剑内,一直伴随着她。
三十年来,一直饮血的斩龙剑,使得纯真的灵魂开始染上漆黑,变得阴暗,嗜血,恶毒,可怕。
并且,转而开始影响到了她这个主人。
于是,她现在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而她的仇恨,也是越发积累,终于是在今日欲要爆发。
“我要你帮我引出来一人,从灵山主峰之内。”她终是道出自己的意图。
“那个向你逼婚的主脉少爷?”王名抬头,看着她。
“不!”她面上泛起可怕微笑,那长长的伤疤极为狰狞:“是那个将我抛弃的无情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