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响起一片喧哗声,其间隐有男子的低喝以及女子尖利的叫喊。
苏慕云扬头看了看,对屋里侍候的樱桃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樱桃应声出了门。
“二少爷,你听谁乱嚼舌头根子,你信不过三小姐,便连姨娘的话你也不信吗?”杨姨娘痛心的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长出一截的二少爷,苏文远。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可是这个儿子却生生被钱氏养得不认她这个亲生娘亲,凡事以钱氏马首是瞻。“二少爷,三小姐便不是什么贞节烈妇,但也绝不像你嘴里说的那样寡廉鲜耻,你莫要被外面的那些流言骗了。”
苏文远默了一默,他眸色哀痛的看着脸色灰败的杨姨娘,又瞥眼看向一侧紧抿了唇,目露怒火的苏夕蓉。若不是他今天约了同窗在同春楼吃酒,亲耳听见,他是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姨娘,我看从明天起你和三妹妹还是去给母亲晨昏定省吧,不要坏了规矩。以后三妹妹是要嫁人的,上有公公婆婆要侍候,下有小姑妯娌要相处,现在不好好学,将来让人看着笑话。”
杨姨娘一口气憋在胸头,上不去下不来,差一点便将她憋晕了。好不容易透出那口气,却是眼眶一红,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站在那颤着唇,满目哀怨的瞪了苏文远。
苏夕蓉却是不同,她“嗷”的一声,便冲到了苏文远面前,“苏文远,你到底是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你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三小姐,”杨姨娘一把上前拉住了苏夕蓉,饶是如此,在看到苏文远惨白的脸色,以及眼里浓浓的失望时,她还是知道迟了。“二少爷,三小姐她是前两日受了惊吓,才会口不择言,你说得对,姨娘明天开始就去太太面前立规矩”
“姨娘,”苏夕蓉甩不开杨姨娘的手,只急得拼了命的跺脚,忿忿的道:“我不去,我不要去”
苏文远定定的看着眼前二人,他忽然有种想法,那些流言怕并不是流言。眼前豁然浮现,父亲的阴郁,母亲的欲言又止,酒楼中那些不堪入耳的嘲笑与讥讽苏文远白了脸,一步一步的朝后退。
“二少爷”
杨姨娘话声才起,苏文远却是一个转身,脚步虚浮的跑了出去。
樱桃将这一切学给苏慕云听时,苏慕云沉沉的叹了口气。
“下去吧,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可我们院子里我不想听到这些话。”
“是,小姐。”
樱桃退了下去,苏慕云再无心看手里的书。
不知道是自小养在钱氏跟前还是本性纯善的缘故,苏文远他并不像杨姨娘和苏夕蓉,相反,苏文远人很正直。前世,苏文兴被周子元设计陷害时,苏文远为了替苏文兴开脱,竟然招供说是他故意陷害嫡兄。虽然最终谁也没被救出,但这份兄弟情意却着实可敬。
“小姐,太太说十五那天让大少爷和二少爷带你去看花灯。”珠儿从门外走了进来,笑吟吟的说道。
还有两天便是中秋了!苏慕云眉梢轻挑,她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只怕苏夕蓉还真要如愿嫁进隆平候府了!
“珠儿,你去将松林哥找来,我有事要他做。”
“是,小姐。”
珠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将刘松林找了来。
苏慕云使了个眼色给珠儿,珠儿捧了个针线筐坐到了门外廊檐下。
“松林哥,你帮我去做件事。”
刘松林低垂了眉眼,站在下侧,轻声道:“小姐请吩咐。”
苏慕云便压低了声音将自己要刘松林做的事说了一遍,随着她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快,刘松林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
末了,苏慕云轻声道:“松林哥你记住了么?”
刘松林点了点头,迟疑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道:“小姐,真要这样做?”
“松林哥,你知道如果不是有人暗中相助,今天大都城里名声尽失的就是我,而不是她。”苏慕云看着刘松林,“我不仅要护着自己,我还要护住奶娘,珠儿,和你。”
刘松林的头便低得更低了,苏慕云这是告诉她,如果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残忍。试想,若是苏慕云出事了,谁还会在意几个下人?现在只有苏慕云好,他们才能好。
“我明白了,小姐,我这就去。”
苏慕云点了点头,眼见得刘松林走远了,苏慕云长长的舒了口气。
“珠儿。”
珠儿几步走了进来,“小姐。”
“你去递个贴子,我明天想见一见叶家小姐。”
珠儿应声退下。
苏慕云便重新拾了手里的书,然,却是再也看不见一个字。
叶司盈那里能打听到她想要的消息吗?还有,中秋一过,很快便要过年了,便在这个年底叶司盈与燕王长子轩辕祈便要议婚,随着轩辕祈留在大都为人质,燕王很快便会发出一场政变。她要怎样才能取得明六爷的信任,从而在政变之前积累下一笔财富?
苏慕云不知道的是,同一片天空下,另一个人也在几番思量。
“红绡,你猜她会怎么做?”轩辕澈慵懒的靠在白狐铺就的榻上,目光斜斜的撩了眼下首的红绡。
“那个王爷,”红绡甜甜一笑,眉眼弯弯的看了轩辕澈,“奴婢可不可以问下,那个她,是哪个她?”
轩辕澈目光微抬,似笑非笑的睨了红绡,“哪个她?”
红绡打算点的头,不点了。她飞快的将之前的那抹打趣的笑调整成狗腿的谄笑,圆圆的眸子攸的一下睁大,清了清喉咙道:“奴婢猜不出苏小姐会怎么做?”
“哦!”榻上之人似乎还是不爽。
红绡无比后悔,她怎么就忘了眼前的人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只现在后悔也晚了。眼睛滴溜溜一转,想要转移战火,却发现惊觉不对的鱼肠已经悄然的抬腿朝外移去。
“鱼肠,”红绡脆生生的喊了可怜的鱼肠,一本正经的道:“你觉得呢,你觉得苏小姐会怎么做?”
已经成功轩移到门槛边的鱼肠欲哭无泪的看着笑得欢快的红绡,他发誓,以后就算是红绡被狗追,他也只会帮着狗撵她,绝不会出手相救。
“我不知道。”鱼肠摇头,看了红绡道:“你是女孩子,你应该知道。”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我又不是苏小姐。”红绡不满的道。
鱼肠也不答话,只是嘿嘿的在一边笑。就差没说,你当然应该知道,主子要你知道,你就是不知道也得知道!
“真不知道?”
清越优雅的声音响起,却无端的带起了层层寒意。
红绡缩了缩头,硬着头皮道:“王爷,您说苏小姐她会认为是谁帮了她呢?”
轩辕澈唇角轻挑,笑了笑,看向红绡道:“你说呢?如果你是她,你会认为是谁帮了你?”
“奴婢可能会觉得是世子。”红绡一句话说完,大气也不敢出,低了头,身子缩了缩,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意外的是,榻上之人并没有想像中的不悦。
红绡不由偷偷的挑眼看了看凝笑不语的轩辕澈,眼见轩辕澈漆黑深遂的眸里有着极淡极浅的一抹失意,心下不由便涩了涩。
自家主子四年前便已经行了冠礼,有哪个皇子会似他这般,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她太明白主子的那颗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偏执。这世间女子,若得他看上,那么自此便是宠你上天入地。然,寻寻觅觅这么多年,那个人始终不曾出现。主子似乎也倦了,这才应了燕王之意,起与谢大儒之女联姻之心。
然,照眼下这番变故看来,只怕这联姻之事红绡唇角挽了挽。
两个女子都是挺不错的,那谢兰亭,知书明礼温婉柔约似江南三月的一泓春水。而苏慕云却似月色之下一潭幽幽清泉,让你不胜心向往之。如此对比,似乎苏小姐略胜一筹!
“你们退下吧。”
“是,主上。”
鱼肠与红绡联袂退出,轩辕澈脸上笑意尽敛,将身子尽数埋在身上的狐皮中,一双寒光熠熠的眸,缓缓的闭上。蝶翅似的羽睫却轻颤不休,透露着他难以平复的心思。
“苏慕云,不要让我失望!”
苏慕云将带来的两方帕子交到叶司盈手里。
“这是我前些日子闲着无事绣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叶司盈接了笑道:“白得的东西岂会不喜欢。”说着摊开了看,然,眼光才一触上那帕子上的花色,神色蓦然一怔,续而错愕的回头瞪了苏慕云,“双面绣?”
苏慕云笑了笑。也不怪叶司盈吃惊,必竟会这双面绣的当世没几人,更何况她用的还是乱针法,更是其间楚翘。若不是当年因缘巧合,母亲对霍十娘有恩,霍十娘也不会将这家传绝技传给她!
“你竟然还有这手艺!”叶司盈将手里的帕子反复拿在手里打量,一时间又是惊又喜,一迭声道:“慕云,你可真是”
见叶司盈喜形于色,苏慕云不由微怔,虽说这双面绣精贵,然叶司盈是什么身份,端不会因为两方帕子欢喜成这样!莫不是有事?苏慕云暗暗忖道,蓦然心头一亮,唇角抿了笑,探手端了桌上的茶盏。
下一瞬间,叶司盈已经喊了雪盏上来,将那两方帕子交给她,嘱咐雪盏收好,又吩咐下去,“我跟慕云说几句话,你下去侍候吧。”
“是,小姐。”雪盏微笑着将屋里的丫鬟都带了出去。
苏慕云放了手里的茶盏,笑吟吟的看了叶司盈。
“慕云,你可不可以教我?”
苏慕云先是一惊,续而笑道:“你好端端的学这个做什么?”
叶司盈脸上一红,轻声道:“有位长辈,她寿辰要到了,我一直想不好送什么东西。今天看到你这帕子,便想绣百字寿屏。”
长辈,寿辰?!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是要送给那位燕王妃的,也就是轩辕祈的生母。怪不得叶司盈要亲手亲为,但这门技艺,并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学会的。略一思忖,苏慕云心下拿定主意。
“司盈,我教你不难,可是你要知道短时间很难学好的。”
叶司盈脸颊绯红的抬起头,轻声道:“我知道,所以”犹疑的看了苏慕云,“我想那寿字由我来写,绣的话,只能有劳烦慕云你了。”话落,又急急道:“当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府里挑几个绣娘帮你。”
苏慕云笑了道:“你那位长辈的寿辰是什么时候?”
“明年开春。”
“还来得及。”苏慕云看了叶司盈道:“司盈,不是我藏私,实是众人手脚不一,绣出来反而不好。不若便依你所言,你写,我来绣,如何?”
“这样当然最好。”叶司盈看了苏慕云,难为情的道:“只是,你要辛苦了。”
“瞧你,还跟我生分了。”苏慕云嗔道。
叶司盈笑了笑,想起下人们之间传的流言蜚语,打量了几眼苏慕云,淡淡道:“这两天满大街的流言蜚语,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使了人来请你。”笑着将炕几上的点心推到苏慕云跟前,“你们家三小姐是不是准备议亲了?”
苏慕云取了一块酪糕放进嘴里,香甜的口感使得她眉眼轻眯,赞了声,“好甜啊。”稍后才轻声道:“可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叶司盈便但笑不语,那日青莲寺的事情,她虽然不曾亲眼看到,但必竟有她留下的护卫,那些护卫都是粗人,没事还喜欢扯些荤,活脱脱的春宫图,怎么会不传?!这几日府里的丫鬟下人们议论时,或多或少她总是能听到几句的。只是,较之这小股浪言,让她更惊心的却是,街市上说的苏夕蓉被山匪所辱失贞的流言!此刻见苏慕云神色寡淡,似是毫不关心,心下不由几番踌躇,但却也不便深入。便换了话问道:“你轻易不来寻我,这次可是有事?”
苏慕云点了点头,轻啜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才轻声道:“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说吧,什么事?只要我帮得上的,一定赴汤蹈火。”
“噗嗤”一声,苏慕云笑了道:“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其实就是想让你帮着打听下,那日树林里是谁出手帮的我,我也好上门道个谢。”
叶司盈默了一默,这件事,其实在苏慕云来之前,她便侧面向自己的兄长打听过,依着兄长的意思,他也是不小心入局之人。真正设局的人却是另有其人,照哥哥的意思,那个人十有**便是沂王。沂王!叶司盈眉宇轻蹙,父亲与兄长一直都说,沂王志不在朝堂,不然以他的智慧和手段,问鼎江山那便如同囊中取物。这样的沂王,多少女子梦昧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然他却为苏慕云布下这样一个局!
“慕云,你打算怎么谢那个帮你的人呢?”叶司盈看了苏慕云打趣道:“要知道古往今来,英雄救美,美人往往都是以身相许,你呢?你会不会?”
苏慕云瞪了叶司盈一眼,“那要不是个英雄呢?你也想我以身相许?”
“不是英雄是什么?”
“不是英雄是狗熊啊!”
“慕云,你”下一刻,叶司盈却是捧了腹笑道:“好你个苏慕云,人好心救你一场,不被你感激倒也罢了,反到被你这般羞辱。我一定要告诉他,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同笑的苏慕云止了笑,看着叶司盈道:“你知道是谁?”
叶司盈叹了口气,点点头,“不是我哥哥,你说是谁?”
轩辕澈!苏慕云错愕的看着叶司盈,她一直以为是叶萧,怎么却是轩辕澈!
“你确定,是他?”苏慕云艰难的咽了咽干干的喉咙,涩声道:“真的是他?”
“我不能确定,”叶司盈肯定的道:“但是,如果这之中真的有人刻意安排,那么便是他。”
苏慕云点了点头,扯了扯唇角给自己一个苦笑。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之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可能会是他。只是这沂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云,王爷他”叶司盈咬了咬唇道:“你知道的,兰亭她”
“我知道。”苏慕云抬起头,深吸了口气,笑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叶司盈点了点头。
“那些关于三小姐失贞的流言,”叶司盈看了苏慕云,轻声道:“你怎么看?”
“流言嘛,就是传来传去的闲话。”苏慕云看了叶司盈,想到,当日自己的所求,轻声一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断不可能怪到你和阿琦,兰亭的头上。你们当日虽有所允,但下人们的嘴哪是那么管得住的!”想了想,轻叹一声,道:“那张玮若真是个有良心的,应该会来提亲的。”
苏慕云的话才落,苏慕云的脸上蓦的便红了红。苏夕蓉约张玮偷情的事,外面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是知晓的。只她是什么样的身份!这些话断然是不好再说的。而苏慕云显然也没有多说的意思。三言两语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两人商量好苏慕云中秋后,每日来府上准备绣屏之事。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吃些糕点。
一盏茶后,苏慕云起身告辞。
叶司盈亲自送了苏慕云朝外走去。
不想,却在出了小院后,撞到了正朝外走的叶萧。
眼见,避不开,苏慕云低眉垂眼上前行礼,“慕云见过世子。”
叶萧挑了挑眉,似是很讶异会在这遇到苏慕云,肃沉的眉眼染上淡淡的暖意,轻声道:“苏小姐免礼。”
叶司盈看了叶萧道:“哥哥,你匆匆忙忙的要去哪里?”
叶萧撩了一眼行礼过后便安静的立于一角的苏慕云,淡淡道:“跟几家公子约了,在同春楼喝酒,正准备出门。”
“哥哥你又喝酒,小心被父亲知道了又要生气。”叶司盈眉宇轻蹙,脸上有些许的恼色。
苏慕云在一侧看了,不免奇怪,忖道:叶萧身为世子,与人应酬喝酒是在所难免的事,怎么听叶司盈说起来,似乎英国公并不喜欢他喝酒。
苏慕云却不知晓,叶司盈之所以担忧,却是因为前几日,叶萧因为喝醉酒将英国公府的庶长子叶臻给打了。
叶萧眼角瞥到苏慕云眉眸间的疑惑,挑了挑眉梢,道:“我知道了,你送苏小姐吧,哥哥先走了。”
话落与苏慕云颌了颌首,大步朝外走去。
叶司盈看着叶萧大步流星的背影,半响默默的叹了口气,对苏慕云道:“我送你出去,顺便叮嘱门房一声,往后你来了,直接请进我院里便是。”
苏慕云点头,笑道:“便劳烦大小姐走一趟了。”
“贫嘴!”
两人互相打笑了几句,由丫鬟侍候着走了出去。
出了英国公俯,苏慕云看了看天色,对珠儿道,“我们去趟宝庆银楼吧。”
宝庆银楼,伙计自是识得苏慕云,见她来了,不敢怠慢,引了她朝楼上雅室里坐,招呼人上了茶后,他自去请明六爷。
不消多时,明六爷由小厮推了轮椅进来,“簪子,早已修好,小姐请过目。”
接过明六爷递来的白玉簪,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慕云不由暗叹,这明六爷果然是个人物。他以极细的金丝拧成云纹的花样,镶在原先的裂痕之上,乍一看,竟仿似原本就该是这样的设计,竟没有一丝的不合眼。
“六爷果真便是六爷,”苏慕云示意珠儿取了银两出来,亲手接了递到明六爷手里,笑道:“这样一双巧天工的手,也怪不得宫中贵人都要慕名而来。”
明六爷笑了接过苏慕云手里的银子,转给了身后的小厮,温文一笑,轻声道:“多承是小姐太太们照顾,赏碗饭吃。”
“六爷谦虚了。”苏慕云笑了,自袖笼里取了一张纸递到明六爷跟前,“我想请六爷照这纸上的样式订做一枝簪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取。”
明六爷接了苏慕云递来的那张纸,才打开,目光便怔了怔。
稍倾,他指了纸上那几个拈花小楷念道:“步步生莲?”
“是的。”苏慕云笑了指着纸上发簪样式道:“这两朵莲花的两层花身,我想选用青白带点翠的蓝田玉,至于这中间的花芯便用红珊瑚,至于悬着的流苏,用白玉和翠玉制的珠子相间而成。”话落,看了明六爷,温婉一笑,轻声道:“六爷觉得可以吗?”
明六爷看了看手里的花稿,又看了看浅笑吟吟的苏慕云,半响,轻声道:“这发簪是苏小姐亲手所绘吗?”
“是的,怎么了?”苏慕云羞涩一笑,轻声道:“可是有不妥之处?我也只是闲来无事画着玩,明六爷若是觉得不行”
“不是,不是。”明六爷连忙摆手,道:“苏小姐才思敏捷,妙笔生花,在下佩服之极。”
他没有说出的是,他虽有一双巧手,但却苦于没有创造能力,宝庆银楼的首饰虽精巧,但花式却差强人意,一直,他便想寻找一个好的设计师,由他来画稿,他来动手。不想,今日遇上了,然,却是深闺小姐。
明六爷脸上生起一抹失意之色,目光落在那张画纸上,几番踌躇几番欲言又止。
苏慕云自是将明六爷的神色尽收眼内,不由暗暗着急,他若是不开口,她如何提出合作?不提出合作将来的那一天,如何能分得那一杯羹!
苏慕云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珠儿。
珠儿不动声色的点了头,上前拾起那张画纸,道:“小姐,奴婢记得你画了好些,怎么就选了这张?”
珠儿的话一落,明六爷霍然抬头看了苏慕云,“这样的稿子,苏小姐手里还有很多?”
苏慕云笑了道:“闲来无事,便好琢磨这些,让明六爷见笑了。”说完还剜了珠儿一眼,似是怪她多嘴。
“苏小姐,在小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苏小姐成全。”明六爷对苏慕云一拱手道。
“六爷客气了,有事但请明言,力所能及之事,当不令六爷失望。”
明六爷指了珠儿手里的那张画纸道:“能不能请苏小姐将那些你未曾带来的画纸让明某看一看。”
苏慕云抿嘴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我便让我这丫鬟取了来。”
明六爷温润的脸上一对清水明眸便有了一抹激动之色,连连道谢不已。
苏慕云那口提在喉咙口的气总算是平了下来。眉眸之间便隐隐有了一抹欢喜之色,只要明六爷看了那些稿子,她便敢担保,明六爷会跟她提合作之事。要知道,那些画稿,是前世之时,她被困于周府闲来无事参照一本闲书,耗费多少心血才一一绘制而成。虽不说是无价,但却也是待价而沽!
辞了明六爷,苏慕云带着珠儿朝苏府走去。
因着今日几件事都意外顺利,苏慕云便想着去一品楼买些糕点带回去给苏夕颜偿偿。不想,才走到一品楼外,珠儿忽的攥了她的手,轻声道:“小姐,你看。”
苏慕云抬眸看去,便见一品楼外,一辆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停在那。
马车边一穿粉色褙子配白色百褶裙的丫鬟,正倾身扶了马车里穿着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的年轻妇人走出来。
“张宁馨!”苏慕云由不得便失笑,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会在这遇上她。
“小姐,我们要进去吗?”珠儿不安的道。
苏慕云想了想,挑了唇角道:“她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我不成,进,当然要进。”
珠儿想劝几句,可看到自家昂然挺胸向前走,连忙几步跟了上去,小心的护在苏慕云身侧。
便在苏慕云进门的一瞬间,响起一声狐疑的“咦”声。
凤枝扶了张宁馨指了苏慕云正朝门槛里跨的身影,轻声道:“奶奶,那好像是苏慕云。”
张宁馨抬眼,便看到穿了一身月白色半臂配鹅黄色中衣的苏慕云,虽是素净的颜色,却显得苏慕云清丽逼人。张宁馨眉头蹙了蹙,原地怔了怔。
“奶奶,我们还要进去吗?”凤枝犹疑道。
张宁馨神色一变,挑了眉头,尖声道:“为什么不进去,这又不是她苏慕云开的铺子。”
凤枝不敢再多说,扶了张宁馨朝里走。
苏慕云挑了些苏夕颜爱吃的糕点,让小二包好,付了银钱正准备离开,不想才转身,便与张宁馨对了个正着。
“哼!”张宁馨冷冷一哼,提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番苏慕云,冷令一笑,开口道:“苏小姐,真巧。”
苏慕云淡淡的点了点头,便领着珠儿朝外走。
“苏慕云!”
身后响起张宁馨虽压抑但却戾气满满的声音。
苏慕云不由苦笑,既然两两相厌,又何苦这般纠缠不休!便做路人擦肩而过不是很好?虽这般想着,但她却也不愿长了张宁馨的威风,停了步子,缓缓回头,看了张宁馨,淡淡一笑,柔声道:“三奶奶。”
张宁馨扶了凤枝几步上前,目光不屑的扫了苏慕云一遍,轻“嗤”一声,冷声道:“二小姐好大的架子。”
苏慕云温婉笑道:“三奶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三奶奶你,既然如此,还是相逢陌路的好。”
张宁馨气结,似是想不到苏慕云会这样直接,但转念间,却是眉梢微扬,含了抹笑瞪了苏慕云道:“没错,我们两看相厌,可是”话声一顿,她往前一步,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这人但凡不喜欢的总是要毁掉的,苏慕云,你当心了。”
便在张宁馨笑吟吟的欲要退开时,苏慕云却是眉梢轻扬,漆黑的瞳仁中似是绽开一抹烟花,笑得好不灿烂,张宁馨一滞,苏慕云却已是开口了,语气森然如冰,“同理,我这人生来小气,睚眦必报,所以,三奶奶”呵呵一笑,退开半步,看着张宁馨脸上因为恼怒,而涨起的潮风,苏慕云招呼了珠儿一声,款款离去。
“苏慕云,”张宁馨几步追出门外,咬牙切齿的道:“我”
一品楼外,人潮如织。
张宁馨乍然而起的喊声,使得众人生生的停了步子,朝她看来。
“奶奶,”凤枝连忙上前,扶了张宁馨,连连劝道:“奶奶,我们不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人群里,苏慕云却在这时,蓦然回首,笑靥如花的看着神色灰败的张宁馨,目光之间,满是嘲讽与不屑。
“奶奶”凤枝担心的看向张宁馨。
“我没事,”张宁馨深深有吸了口气,再一次开口道:“我没事,我们回俯。”
凤枝愕然,这都到了一品楼了抬眼看到张宁馨脸上的神色阴沉的像块冰,连忙上前扶了张宁馨,“奶奶,您小心些。”
张宁馨闭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凤枝不敢出声,只是时不时的撩眼看几眼。
“最近大都城里流言满天飞。”张宁馨忽然开口。
凤枝连忙抬头,小心的道:“奶奶是说关于苏家三小姐的流言?”
张宁馨点了点头。
凤枝便将身子缩了缩,生怕引祸上身。
“都说苏三小姐在去青莲寺的路上,遇见山匪失了清白。”张宁馨忽的睁了眸子,目光寒历睨了凤支,历声道:“还没找到麻三吗?”
凤枝摇头,将脖子又缩了缩。
“你是怎么办事的?不将麻三找到,我们怎么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在找,可是”
“我不要听可是,”张宁馨红了眼看着凤枝,“我身边不要没用的人,三天之内,再找不到麻三,你便准备卷了包袱滚蛋。”
“奶奶”凤枝扑上前,跪了抱着张宁馨的脚,“奶奶,看在奴婢从小侍候您的情份上,饶命啊。”
张宁馨抬脚便踹了过去,咬牙道:“你也看到了,那个贱人有多嚣张,从小到大,我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贱人,总有你落在我手上的时候。”
凤枝低了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张宁馨犹不解恨,瞪了车窗外,恨恨的道:“让我不痛快的人,我就要让她生不如死。”
车子很快到了周俯。
待车停下,凤枝上前扶了张宁馨下马车。
张宁馨抬头就看到笑吟吟站在垂花门前的周子元。
“你怎么在这?”她笑盈盈的上前站在周子元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柔声道:“今天回来的这样早,连衣裳也换了,就为在这迎着我?”
周子元笑了笑,转身朝里走,边走边说道:“金枝说你去一品楼买我喜欢吃的点心了,我想着有劳夫人舟车劳顿实在过意不去,是故,便在此相迎夫人。”话落,看了张宁馨道:“夫人,我的点心呢?”
张宁馨脸上的笑意一僵,半响,轻声道:“真不巧了,你爱吃的那几样点心都没了。”
话落,小心的去打量周子元的神色,眼见周子元没什么大的变化,心下微微的松了口气,立时道:“或者我去给你做绿豆糕吧?”
“好啊。”周子元笑道:“夫人洗手为我做羹汤,那我要为夫人做什么呢?”
张宁馨看着阳光下眉目舒朗风流倜傥的周子元,只觉得心头的那股子郁气一瞬间烟消云散,有的只有满满的欢喜。
“我什么都不要,”她痴痴的看了周子元,“我只要你永远这么开心。”
周子元步子一滞,转身看着身侧温柔如春水的张宁馨,探手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只要有你,我便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张宁馨埋首在周子元胸前的脸上便有了一股凉意,虽然她拼命的压制着,可是眼眶的一酸鼻子一痛,眼泪就那样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
值了,有他如此待她,什么都值了!
周子元垂眸,鼻端是张宁馨身上馥郁浓冽的香,那香直沁心腹,似是一把火将她五脏六俯都烧了个遍。
“怎么了,可是有事?”
张宁馨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开心,你好久跟我说这样的话了。”
“原来是嫌为夫我怠慢了夫人,”周子元“噗嗤”一声笑了,道:“夫人若是喜欢,以后为夫便每日为夫人做词一首,如何?”
张宁馨将眼睛眨了眨,眨落眼里最后一颗泪,这才微微的将身子移开,抬头看了周子元道:“我当然想,可只怕母亲又要不高兴了。”
周子元抬手拭去她脸上残容的泪痕,柔声道:“母亲并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
“我知道。”张宁馨连忙点头道:“你别担心,我会好好侍候母亲的。”
周子元点了点头,“我去书房,你若是累了,便也来书房坐一坐。”
张宁馨自是应下不提,将周子远送到书房门口,这才回房换了身衣裳,带了几个丫鬟去了厨房。
书房里,周子元将小厮月生喊进了书房。
“都问清楚了?”
月生恭敬的站在一侧,轻声道:“问清楚了,奶奶是去了一品楼,不过在一品楼遇上了苏家的二小姐,好像发生了争执。”
“遇见了她?”周子元眉眼一挑,眸色暗沉的睨了窗外的那丛凤尾半响无语,“因为什么发生争执?”
月生顿了顿,轻声道:“这个因为离得远,当时奶奶和三小姐又是压低了声音,所以不知道。”
周子元摆了摆手,月生正欲退了出去。
周子元却忽的道:“最近,大都城里的那股流言是怎么回事?”
“回爷,前些日子,苏家太太和小姐去青莲寺上香,路遇山匪,苏家三小姐被凌辱,后又约了张家二爷在青莲寺幽会,不想沂王和世子追山匪的时候撞破了苏家三小姐的奸情。”
“荒唐!”周子元轻斥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青莲寺何来的山匪?”
月生退到了一边,这不是他能置噮之事。
“山匪?沂王?世子!”周子元犹疑的道:“沂王怎会去青莲寺?世子又怎么会去?”
月生等了片刻,见周子元顾自沉思,他便悄然的退了出去。
而书房里,周子元早已敛下脸上的温润,仔细的看,还能在他紧蹙的眉宇间看到几分骨子里的阴鸷与狰狞。
“难道我做错了吗?”
良久长长的一声叹叹怎逸出书房,却和着深秋的冷风,飘飘散散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