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周子元修眉目含笑,神采奕奕的看着正低眉垂眸帮着他系领扣的张宁馨,轻声道:“天冷了,娘那里的晨昏定省,我去说说,让她给你免了。你也好将养将养。”
张宁馨抬头嗔了周子元一眼,轻声道:“好了,你管着你自己的大事去,这后院子里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周子元笑了笑还欲再说几句,金枝已经撩了帘子进来,问早膳摆在哪。
两人一起用了早膳,周子元又交待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送走周子元,张宁馨使了个眼色给金枝,金枝略一犹豫可是在看到张宁馨青白的脸时,只得让习秋看了院门,她去将凤枝找了来。
才见着凤枝,张宁馨便倒吸一口冷气,随后便是一口恶气直往胸口涌,“啪”怒极之下她朝几上重重拍了一掌,怒声道:“好、好,一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就这样让人打我的脸。”
屋子里她带来的丫鬟一听吓得“扑通、扑通”都跪在了地上。
“奶奶”凤枝抽噎着,因为牵动伤口,话说得极慢,两边的脸颊火烧燎的痛得她直吸冷气,“奶奶,要为奴婢做主啊。”话落,便“咚咚”的磕起头来。
金枝见了,直给凤枝使眼色,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果然,下一刻,张宁馨“通”的一声,站了起来,“我找她们去。”
“奶奶”金枝几步爬了上去,抱了张宁馨的脚,“奶奶您歇歇去,人打也打了,二奶奶这会子躺在那,你就是去又能怎么样?我们且先忍忍,到”
“金枝,”王妈妈不依的看了金枝,“你总叫我们凡事忍着点让着点,我们忍也忍了,让也让了,可我们不找祸事,祸事会来找我们,再忍再让,只怕便没活路了。”
“妈妈”
“王妈妈你起来,跟我走。”张宁馨一甩袖子大步的往外便走。
金枝急声喊道:“奶奶”
王妈妈得意的扫了金枝一眼,爬起屁颠颠的跟在了张宁馨的身后。
兰若轩,黄氏正躺在床上抹眼泪,莲姨娘一脸晦涩的坐在一侧,数次张嘴,可是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黄氏是正经的二奶奶,她一个姨娘便生了周子海又如何,人前还是得呼一声二少爷。
“姨娘陪了一晚上了,回去歇着吧。”
黄氏的身边的大丫鬟碧云上前轻声劝道。
莲姨娘点了点头,正打算起身往外走,不想有小丫鬟跌跌倒倒的跑了进来,“二奶奶,不好了”
莲姨娘眉梢微挑,看了小丫鬟历声喝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不知道你们奶奶需要静养吗?”
小丫鬟吓得一个瑟瑟,便放轻了脚步,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碧云看了眼内屋,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三奶奶来了。”小丫鬟轻声道。
碧云蹙了眉头,挑眉与莲姨娘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分紧张。
“你进去侍候奶奶,这里我来应付。”莲姨娘摆了手道。
碧云便闪身进了内屋,屋子里,黄氏病怏怏的躲在床上,见了碧云,一双黯然无神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狠。
“奶奶,”碧云走了上前,轻声道:“您想开些,先把身子养好,老天爷会开眼的。”
黄氏闻言怔了怔,老天爷如果有眼,怎么会让她五个月的哥儿就这样没了?她自从进了周家的门不敢行差就错一步,凡事小心再小心,可那些人,为什么还是不敢放过她。
“二爷呢?”
碧云叹了口气,“送走老爷后,二爷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奴婢遣了碧朱去侍候。”
黄氏闻言苍白的脸上一双失色的唇紧紧的抿了抿。
“父亲怎么说?”
碧云神色一紧,低了头不敢言语。
“他是不是什么都没说?”黄氏冷声问道。
碧云轻轻的点了点头。
黄氏冷冷一笑,“他以为他什么都没说,我便不知道吗?”想到那个生下的孩儿,黄氏眼里生起两汪泪,一个已然成形的男孩,手和脚什么都齐全了,就那样没了。孩子生下来,一身青紫,她虽是没生过孩子,可是怎么说她也是杏林之后,这点常识还是有的,那个孩子明明是被人下毒给弄没的。
黄氏咬了牙,还想再说几句,这时外面响起莲姨娘的声音。
“三奶奶来了。”
屋子外面,张宁馨冷冷一笑,左右张望一番,见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是一脸寡淡,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战战兢兢。脸上的冷笑越发的浓了,敢动她的人,就别怕她来报复。
“咦,姨娘怎的在这?”张宁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宁馨。
莲姨娘一怔,稍倾心底的火便冒了出来,她到不知道做了坏事的人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于是便也挑眉淡淡一笑道:“这不,老爷怕还有人不死心,让我在这看着,省得那起子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的阴司货又起什么坏主意。”
张宁馨脸色一变,不待她开口,随着她来的王妈妈便大声一喝。
“莲姨娘,你这是骂谁呢?”
莲姨娘看了王妈妈,冷笑道:“谁做的谁挨骂呗,妈妈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王妈妈还要再说,张宁馨摆了手,王妈妈只得退了下去。
张宁馨目光一冷,锐利的盯着莲姨娘,“姨娘,二嫂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可是却凭什么说是我的丫鬟做的,敢问姨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的丫鬟做下的。”
“三奶奶您这话便不对了。”莲姨娘迎着张宁馨锐利的眸子,不甘示弱的道:“便连凤枝自己也承认了,是她撞了二奶奶。依着三奶奶的意思,难不成是二奶奶自己惹出来的祸事不成?”
张宁馨扫了眼自她来,便没有动静的内室,压下眉梢角的怒意,脸上淡淡一笑,以为这般藏着便没事了么?
“姨娘,我跟你也说不出个子丑子丑寅卯来,这事我还是跟二嫂说。”说着便要起身往里走。
屋子里碧云起身便要冲出去,却是被黄氏一把攥住了手。
“奶奶”碧云压低了声音看着黄氏,这人都欺负到门上了,还这样放任着不管?
黄氏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自有计较,你去将人请进来。”
碧云跺了脚,只得撩了帘子朝外走,闷声道:“三奶奶,我们奶奶请您进屋说话。”
张宁馨扫了眼神色难看的碧云,冷冷一哼,不躲了吗?知道躲着也没用了!
屋子里,黄氏才看到张宁馨走进来,便支了身子要起来,碧云连忙上前按了她,“奶奶,您不能动。”
屋子里都是浓浓的药味,张宁馨在看到黄氏蜡白失去血色的脸时,来时的怒气冲冲便莫名的消了消,此刻又见黄氏挣扎着要坐起,不由软了声音道:“二嫂,我来看你了。”
黄氏对着她虚弱的笑了笑,轻声对一侧的碧云道:“还不请三奶奶坐下。”又抬头对张宁馨道:“三弟妹,我原想着使个人来请你,不想你自己来了。”
张宁馨一愕,黄氏的眼角的余光在看到撩了帘子往里走的莲姨娘时使了个眼色给碧云,轻声道:“去将我新得的洪州双井白芽拿出来给三奶奶偿偿。”
碧云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张宁馨便挑了挑眉头,洪州双井白芽素有十斤茶养一两芽的说法。黄氏一个小小的庶女,哪来这等的好茶叶?这般想着,脸上的神色又缓了缓。
屋外响起莲姨娘的声音却是被另一个声音给压了,不消多时,声音便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张宁馨挑眸,对上黄氏深幽幽的眸光,她蓦的便打了个抖。
黄氏笑了笑,看了她身边的王妈妈,轻声道:“常听人说三弟妹治下有方,手下的人个个都是精明能干的,这一看果不其然。”
王妈妈的眉眼越发的抬得高了,心道:这个时候来讨好巴结了,早干什么去了?
张宁馨却不是这般想的,她看着黄氏深幽幽的眸子,那眸子里半分笑意没有,有的是砌骨的寒意。心下一动,忖道:她到是小瞧了这黄氏,平时不声不响的,不想关健时候却是个极有主意的。
这个时候,碧云将新沏的茶用托盘装了进来,“三奶奶请用茶。”
张宁馨端了茶盏,才揭开盖,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杯中芽叶大小如一,茶汤通透质感极强。果然是好茶!
“妈妈,奶奶们坐着,您且随奴婢去隔壁耳房里吃些点心吧。”碧云笑了上前。
王妈妈拿眼去请示张宁馨,张宁声默了一默,便摆了摆手。
王妈妈告了退,随着碧云去了旁边的耳房。
张宁馨这才放了手里的茶盏,看着黄氏,挑了挑唇角道:“二嫂将我的人支开,可是有话要说?”
黄氏迎着张宁馨的目光,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有话要与三弟妹说。”
“哦!”张宁馨拖了长长的音,似笑非笑的看着黄氏。
黄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下,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愤和不甘,稍倾,那对已然红肿的眼里再次涌出了新一波的泪水。
张宁馨蹙了蹙眉头,她可不是来看她哭的。
好在,黄氏很快便收了泪意,哽声道:“我知道冤枉了凤枝,让三弟妹心里不痛快,可是我也没办法,不这样做的话”
张宁馨猝然抬头瞪了黄氏,她明知道凤枝是冤枉的还这样打她的脸蹭的一下便要站起,却在这时,黄氏霍然抬脸看着她,虽是不言不语,但那对眸子却已将千言万语道尽。
张宁馨缓缓的坐了回去,轻声道:“你想说什么,就明说,别这样遮遮掩掩的。”
黄氏再度幽幽一笑,轻声道:“我那孩子是被人下了药才没的。”
“什么!”张宁馨再度愕然的看着黄氏。
黄氏点了点头,“你没听错,我虽不曾跟随家父学医,可是自幼也看了不少医书。”
“那你为什么还让人打了凤枝”张宁馨话才说到一半,便猛然惊觉过来。
凤枝昨夜才撞了黄氏,今天黄氏便被人下药落胎,如果不是黄氏自己知晓医理,这个黑锅她背定了。这样一石二鸟的计她攥紧了手里帕子,目光死死的盯着身前的青石砖。
黄氏看着张宁馨脸上青白交替的颜色,幽幽深深的眸子缓缓的生起了一抹笑意,却在张宁馨豁然抬头时,那抹笑意又极快的隐了下去。
“三弟妹,你都明白了?”
张宁馨敛了心下的惊涛骇浪,淡淡的道:“二嫂,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既然孩子是被人下药没的,你就该告诉娘,让娘出面将府里的下人清查一遍,怎么还帮着遮掩。”
黄氏看着张宁馨脸上的平静,笑了笑,轻声道:“三弟妹,我有些乏了,我们改日再叙吧。”说着身子便往后仰了,闭上了眼。
张宁馨到没有因为黄氏的这句话生气,反而轻声道:“那你好生养着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黄氏点了点头。
张宁馨便高声招呼了王妈妈,黄氏喊了碧云帮着送了送。
稍倾,碧云回来,轻声道:“奶奶,您说三奶奶她会咽下这口气吗?”
黄氏懒懒的道:“她要是咽得下这口气,她就不是张宁馨。”
碧云的脸上便有了抹笑意,道:“让她们狗咬狗去,没一个好东西。”
黄氏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多注意着点。还有将小厨房的人全换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养不起。”
碧云点了点头,蹙了眉头道:“放心吧,奶奶,等奴婢查出是谁干的,奴婢一定不会让她好活。”
黄氏点了点头,又问道:“二爷那边怎么说?”
“二爷说让奶奶好好将养身子,这样的日子不会让熬太久的。”
黄氏惨白的脸上便有了抹淡淡的笑意。
“姨娘那边你怎么说的?”
“奴婢告诉姨娘,奶奶不想生事,连太太都要让着三奶奶三分,更何况奶奶您。”
黄氏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到不是我嫌弃她,实在是她若是个精明的,二爷也不会走得这般艰难。”
碧云跟着长叹了口气,但想着,往后那两房斗起来,二房可以坐着看戏,心情又舒畅了些。
周子元使了月生在同春楼外候着嘱了他一旦看到镇西候便请到包间来。
只是他等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竟然还不曾等到,不由便有些焦急,由不得从包间里赶了出来,问月生,“怎么还没来?”
月生恭谨的道:“小的一直便在这外看着,没看到候爷。”
周子元点了点头,垫了脚张望一番,猛的拍了月生的肩道:“月生,你看,那是不是候爷。”
月生顺着周子元的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前面正与人低声说着话朝这边走来的,不是镇西候赵虎还能有谁?只是,赵候爷身侧的那人月生凝了眸,待看清那人眉眼里,由不得便错愕的道:“爷,那那不是沂王爷吗?”
周子元早就看到了与赵虎走到一处的轩辕澈,因着不敢确认才喊了月生看,此刻得到确实,心里早已经沸腾开了。
为什么他俩会在一起?巧合还是有心?
不任他有多少想法,轩辕澈已经和赵虎走到了跟前。
“周大人。”赵虎远远的便打了招呼。
周子元连忙拱手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王爷,候爷。”
轩辕澈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子元,笑道:“适才偶遇候爷,说是周大人作东请客,本王便跟着来凑个趣,不知道周大人方不方便?”
“王爷说笑了,王爷便是请也是请不到的。”周子元脸上笑意不减,侧了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赵虎和轩辕澈相视一笑,拾步上前。
周子元看着稳步上楼的二人,攥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又缓缓的松开。
“小二,上菜吧。”月生对屋外侍候着的小二吩咐道。
小二应了一声,菜便流水般开始往桌上摆。
轩辕澈当仁不让的占了主席之位,他的一侧左为赵虎右为周子元。
此刻,轩辕澈正把玩着手里的酒盏淡淡一笑,看了周子元道:“周大人,本王与你同朝又同居大都,不曾想今日竟要借着候爷之手才能喝上你一杯酒。”
他的话一落,周子元脸上的便僵在了脸上。稍倾,他端了眼前的杯子,呵呵笑道:“是下官的错,下官愿自罚三杯。”话落,不待轩辕澈阻止,便一口气连饮了三杯。
“好,”赵虎连声赞道:“周大人虽是文官,这喝酒的豪爽劲却不输军中男儿。”
周子元笑了笑,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细长的桃花眼配着那直而挺的鼻梁竟有种公子如玉的美感。
只是这样的美确是让某人很不爽!
轩辕澈看着那淡淡的笑,不由便目光闪了闪,想起苏慕云差点便要嫁给眼前之人,心底心弦一动,好像有种酸酸的东西从心底悄悄萌芽,正穿破他早已软化了许多的心房。那种轻轻的疼,又带着丝丝的涩,让他喝到嘴里的酒水都一瞬间都变得寡而无味,似是喝白开水一般。
“有道是有舞无酒不席,有酒无舞不欢。”轩辕澈淡淡一笑,看了周子元,“周大人,你说是不是?”
周子元正搜肠刮肚的想着要怎样才能将这尊瘟神送走,轩辕澈乍然提出这一问,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道:“王爷说的是。”
“那好,”轩辕澈拍拍了手。
包厢的门被打开,鱼肠垂眉低眼的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咐吩。”
轩辕澈指了对面的醉云楼道:“去,找几个姑娘来助助兴。”
周子元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愕然的看着轩辕澈,都说沂王爷不好女色,怎的这会子却他目光微撩,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轩辕澈和赵虎的神情。心下忖道:难道轩辕澈也是有心拉牢候爷?这般一想的时候,不由便惊出了一身冷汗,燕王与沂王一母同胞,燕王若有谋反之心,轩辕澈怎么可能不帮沂王!越想越感到后怕,越想越肯定轩辕澈必然也参与在其中。
“周大人,”赵虎看着神色不虞的周子元,“周大人这是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看。”
周子元连忙抚了额头,笑了道:“下官不常饮酒,许是一时喝得太急,呛到了。”
赵虎哈哈一笑,指了他对轩辕澈道:“原还说周大人是个痛快的,这会子又扭捏起来了。”
轩辕澈但笑不语,凤眸轻挑,不动声色的将周子元的神情尽收眼内。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莺莺燕燕的嘻笑声,房门被推开,鱼肠领了几个打扮浓艳的女子走了进来,抱拳道:“王爷,人领来了。”
轩辕澈点了点头,对赵虎道:“候爷可有喜欢的曲子?”
赵虎摆了手,哈哈笑道:“我是粗人,比不得王爷和周大人,你们两位决定吧。”
轩辕澈便笑眯眯的看着周子元,“周大人呢?”
“一切但凭王爷作主。”周子元连连拱手道。
轩辕澈点头,想了想道:“那就来曲《落雁平沙》吧。”
那些被鱼肠领来的女子俱都僵在了原地,《落雁平沙》这种舞曲实不是她们这种烟花之地的女子会的。来时,便听门口的黑大汉说了,这屋里坐着的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候爷,还有一个也是大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怎么了?”轩辕澈笑吟吟的看着眼前僵立的女子,淡淡道:“可是想要一个彩头?”
其间一名看似大胆一点女子,福身上前道:“这位大人,您所点的曲子是宫庭舞曲,妾身等姐妹实不会。”
轩辕澈点了点头,脸上略略露出失望之色。
那女子见了轩辕澈脸上的失望之色,略一思忖,轻声道:“妾身曾听说这酒楼中的月兰姑娘琴技过人,或者大人传了那位月兰姑娘来试试。”
“罢了,只是一曲歌舞罢了。”轩辕澈摆了摆手,侧身对身边的赵虎道:“候爷何时得空还是去本王俯上一叙,当让候爷尽兴。”
话落对鱼肠道:“每人赏十两银子,让她回去吧。”
那些莺莺燕燕立刻便对了轩辕澈福身道谢,一一退下。
眼见得一阵香风过后,醉云楼的姑娘们如退潮之水瞬间消失怠尽。周子元想了想,使了个眼色给月生,月生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了名低头垂首的抱琴姑娘进来。
轩辕澈微微侧首,“周大人这是?”
周子元呵呵一笑,郎声道:“正如王爷所说有舞无酒不席,有酒无舞不欢,让这位月兰姑娘助助兴吧。”
轩辕澈便看向一侧的赵虎,淡淡笑道:“候爷可不要辜负周大人的一番美意。”
赵虎端了面前的酒壶替轩辕澈满上一杯后,又替周子元续上一杯,哈哈笑道:“王爷,我都说了我是一个粗人,你让我舞枪弄棒可以,这曲啊词的对我来说,那真的是,麻袋上绣花底子太差。”
赵虎一番话说得轩辕澈与周子元齐声大笑,只两人心里对赵虎都有了新的衡量。
“各位大人,请点典。”月兰盈盈上前,屈身一福,轻声道。
周子元便恭身上前请示轩辕澈,“王爷,您看”
“今天是周大人作东,一切听从周大人安排。”轩辕澈淡淡一笑道:“《落雁平沙》你会不会?”
月兰低垂的眉眼间飞快的划过一抹异色,稍倾微微的摇了摇头。
周子元一愕,“你不会?”
月兰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会什么?”
月兰默了一默,稍倾轻声道:“《梅花三弄》大人觉得如何?”
周子元先略一思忖,稍倾拍板道。“那好,就这曲吧。”
便在月兰退下欲调琴时,轩辕澈开口了,“《玉树后ting茶》姑娘可会?”
轩辕澈话声一落,赵虎和周子元齐齐一震,不由自主的抬眸看向轩辕澈。而轩辕澈却是笑吟吟的看了月兰,再度问道:“会不会?”
月兰咬了咬唇,稍倾点了点头。
“那好,便《玉树后ting花》吧。”
“王爷”周子元看着轩辕澈,“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
周子元一窒,怎么不合适?!这《玉树后ting花》乃前朝后主所作,歌词中云:“玉树后ting花,花开不复久。”而那陈后主因着生活奢侈,不问政事,日日只知作词弄曲,与贵妃宫女**。在不久之后果真亡国。是故,这《玉树后ting花》遂被称为“亡国之音”,被定为禁典,一律不准传唱。
周子元被轩辕澈问得一怔。
见他不语,轩辕澈呵呵一笑,抬头看了月兰,用他那如环玉相扣的声音缓缓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月兰白净的脸猛的一红,头垂得越发低了。
周子元在轩辕澈念出第一句“丽宇芳林对高阁”时,他的脸上一瞬间划过一抹羞愧。他是连中三元的当朝状元郎,却不曾想到此“玉树”非彼“玉树”。要知道当年陈后主治国不怎么样,作词却是个中好手。轩辕澈此刻所念的分明便是众多艳词中的一首。周子元偷偷的拿眼打量赵虎,见赵虎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心里微微的松了口气。
月兰深吸了口气,手下一动,一串婉转轻扬的琴声响起。续而,她如黄莺出谷的歌声亦随之而起。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ting;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一曲唱罢,轩辕澈微微偏首,笑吟吟的看了周子元,“周大人此曲可应景否?”
周子元知道轩辕澈这是在取笑他,亏得他自诩“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一时间周子元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轩辕澈凤眸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曲唱罢,默然无语的月兰,又转头看着神色略显囧态的周子元,淡淡一笑道:“想不到月兰姑娘不仅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
“雕虫小技不敢当王爷夸奖。”月兰福身一礼,便要抱琴出去。
不想,轩辕澈却又道:“姑娘且慢走。”
轩辕澈转而看向周子元,淡笑道:“周大人觉得月兰姑娘怎样?可堪色艺双绝四字?”
周子元一时间不能明白轩辕澈是何意,但轩辕澈问话,却又不敢不答,于是附合道:“正如王爷之言,月兰姑娘不但琴弹得好,人也长极秀丽。”
一侧惶惶不安的月兰刹那间脸如飞霞,红得能滴出血来。
“哈哈,好好。”轩辕澈大笑抚掌,长眸轻挑,睨了月兰道:“有道是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周大人乃风流少年,又精通音律,月兰亦是个色艺双绝的女子。本王就把她赏给你,也算是成就一对才子佳人的美谈。如何?”
周子元猛的抬头,目光错愕的看着言笑吟吟的轩辕澈。半响,竟是不曾说出一个字来。而他的身侧的月兰却是眉眼轻垂,紧紧的抿住了唇。一双隐于袖中的手抖得如同秋天的落叶。
“王爷,这怕是不合适吧?”周子元总算是回过神来,指了月兰道:“月兰姑娘她”
轩辕澈摆手打断周子元,侧身对赵虎道:“候爷,你觉得本王这主意如何?”
镇西候赵虎放了手中的酒盏,虎目扫了眼一侧瑟瑟而抖的月兰,笑道:“姑娘你还不赶紧向我们的沂王爷讨份好嫁妆。”
“哎,候爷”周子元连连摆手。
然到得此刻,哪里还有他拒绝的余地。
一时间自有鱼肠去找了同春楼的掌柜交办月兰的赎身。
而赵虎眼见天色不早,酒足饭饱后,又说了番恭喜周子元的话,挥手作辞而去。
周子元这会子虽是被轩辕澈这一出给弄得心神大乱,但好歹总还记得自己请酒的目的,连忙殷勤的上前要送赵虎,赵虎看了眼他身后低眉垂首的月兰,连连挥手道:“恭喜周大人抱得美人归,本候便不耽搁周大人了。”
“候爷”
赵虎的侍从已经牵了马过来,赵虎翻身上马,管自离去。
周家。
“你说什么?”张宁馨“啪”地一声拍炕桌上,瞪圆了眸子看着眼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三爷三爷她带了个女的回来,说是沂王爷赏的。这会子正在太太那里。”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道。
“不可能?”范氏如遭雷击,面色刹那间苍白如纸“不可能的。”
小丫鬟不敢出声,身子瑟瑟抖着退到了墙根处。
怎么可能?
他明明答应过不纳妾的。沂王爷,又是沂王爷!明明说是请了镇西候喝酒,怎么就变成了沂王爷?沂王爷赏的女人,那又如何?他不要,王爷还能杀了他不成?还是说,他自己也有那意思?他等不急了,他张宁馨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腹部,而念头闪过的瞬间,她脸上的神色更冷了。
张宁馨转而看向金枝,“你去看看。”
金枝点了点头,匆匆的走了出去。
余氏屋里,周子元抚了额头默然无声的坐在一侧。
屋子里余氏挥了挥手,余妈妈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丫鬟下人屏声凝气的退了下去。
她这才开口道:“怎么回事?”不待周子元开口,她又历声道:“你便是要纳妾,那也应该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怎么”眼光嫌弃的看了眼被周子元留在门外处瑟瑟不安的月兰。
“是沂王爷赏下来的。”
“沂王爷?”余氏褐色的眸子里染上一抹讶色,半响轻声道:“好端端的沂王爷怎么就会想到赏你个女人?”
周子元将请客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他略去了为什么请客。
余氏这会子也没细心去思量他话里的真假,听完以后,半响无语,再开口时,却是为难道:“照你这么说,这人我们还得收下?”
周子元点了点头,不管以后如何,目前人却是得留下,不但得留下还得好好的让她呆着,不然谁知道轩辕澈又突然会来哪一出!别的都好说,只是张宁馨那周子元揉了揉越发沉重的额头。
“娘,先把人放你这,跟你学学规矩吧?”
余氏虽然不喜月兰的出身,但想到周子元自从娶了张宁馨后,屋子里便没有别的女人,想道,只要不让这月兰先于张宁馨生下庶长子便成。不曾想,周子元开口却是要将人留在她这,立时瞪了眼道。
“你将人放我这算是什么意思?要学规矩也该是跟你媳妇去学。”
“娘,”周子元叹息一声,抬起眼道:“我答应了宁馨,三年之内不纳妾。”
余氏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望着眼前一副等着她拿主意的周子元,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三年不纳妾,她是给你吃了什么**药使得你这般护着顾着她。成亲小半年也有了,肚子连个影也没看到,她还敢说让你三年不纳妾!”
“娘”周子元头疼的看着余氏,“娘,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急不来。越急越不容易得,宁馨她”
“你给我住嘴。”余氏一声历喝,指了屋檐外立着的月兰道:“你给我把人领回去,我到要看看她是能把人给杀了还是吃了。”
小院外,一直悄然立着听消息的金枝听得余氏这一声喝,由不得便身子一颤。偷偷的探头看了看低眉垂首的月兰,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不想却是与余氏身边的大丫鬟桔红撞了个满怀,金枝连忙退了半步双手扶了桔红,连声道:“桔红姐姐没事吧,有不有撞到你哪里?”
桔红看着面色青白的金枝,又看了看小院内的情形,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你去吧。”
金枝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低头走了出去。
余妈妈走了过来,轻声道:“三奶奶身边也就金枝是个懂事的,只可惜”
桔红笑了笑,抬头看了看陡然静下的屋子,轻声道:“还在训三爷呢?”
余妈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太太她无非就是一口气顺不下,三爷也是的”在看到袅袅婷婷朝这边走来的刘氏时,余妈妈的话咽了下去,对桔红道:“快去将人拦下。”
桔红几步迎了上前,对着刘氏福了福,“大奶奶,太太跟三爷在说话。”
刘氏撩了眼院子,目光在月兰身上来回扫了扫,“噗嗤”一声笑了道:“我就是听说三弟领了个美人回来,特意过来看看。”
桔红笑了笑,并不出声。只要刘氏不强行进屋,她也犯不得着得罪人。
坐立不安地张宁馨等来了小丫鬟的声音。
“金枝姐姐回来了。”
张宁馨立刻便对外喊了声:“金枝。”
金枝赶走几步,进了屋子,迎面对上张宁馨期许的目光,金枝难过的低了头。
张宁馨心里“咯噔”一下,犹自不信,瞪了面如土色的金枝,颤声道:“是真的?”
金枝点了点头,想到余氏的话,眼泪就叭嗒叭嗒地落了下来。
张宁馨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似的,瘫在了床上。他们成亲一年还没到,他就纳妾,他将她的脸往哪里放!
一时间,屋里子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宁馨猛的直起身,对金枝道:“收拾东西,我们回隆平候府。”
“奶奶”金枝错愕的看着张宁馨。
张宁馨咬了牙,一字一句道:“他不给我脸,我也没必要给他脸,大不了一拍两散,都别过了。”
“奶奶何必说这样的气话。”金枝上前扶了张宁馨道:“左右只是一个妾室,要打要杀还不是奶奶一句话的事,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外人与三爷生分了。”
张宁馨一把将她推开,哽声道:“这样打我的脸,这日子还怎么过。我做错了什么?求了哥哥进宫央了皇上赐婚,第一回他不同意,说是已有婚约我为了他我好不容易大家成了夫妻子嗣的事,我难道就不急吗?我愿意自己膝下空虚吗我为他又手沾满鲜血,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金枝一时间只觉得心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她有些慌恐地喊着“奶奶”。
“我为了他,我”张宁馨猛的攥住金枝的手,眼里是一抹泣血的鲜红,目光狰狞的道:“他不要逼我,他不要逼我”
题外话
推禁好友金鱼的文,《继室谋略》完结本,有喜欢看种田的亲不防去看看,值得一读的好书。
哎伟大的h禁啊,卡文卡半天,修字修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