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十五,偏远的云贵因为一场罕见的雪灾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骚乱,消息传来,并没有使得歌舞升平的大都城为之警觉,只到十日后,又收到云贵总督相琨被杀的消息后,整个京城才为之哗然。
朝廷立刻做出反应,拟命五军都督府都督权荣佩将军印为总兵官,清河王之子轩辕启玉为监军,率京都十三卫出兵,又命四川都指挥使李城,广西都指挥使田勇德随同权荣一同作战。
只廷旨尚未用印。风云突变,波澜又起,当夜,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周子元以“金盒密诏”之权,递书入宫,密奏御前,称权荣轻狂识浅,不堪大任,不如镇西侯赵虎能兵善战,驭人有术,着力举荐其总领帅印,一番舌灿莲花上陈天听,陛下准奏,连夜命上书房重新拟旨,次日宫门大开,百官列进,金殿之上,镇西侯终成新任总兵。
真实情况如何呢?
轩辕瑞被大太临从淑澜殿请出来时,脸色很是难看。
但大庆朝自建朝以来便有祖训,“金盒”若现,皇帝便是死了都得诈尸起来。
南书房,轩辕瑞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子元,挑了挑眉头,淡漠道:“周儿卿你可知,若这金盒之内的消息有误,你周家九族尽诛?”
周子元额头生起一层细汗,但转而想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唯一的机会,一个如火中取粟般的机会
“臣知道。”
轩辕瑞点了点头,示意一侧的太监将盒子呈上来。
一盏茶后,轩辕瑞将手里的密奏细细叠后,重新放回金盒。
跪于御案之下的周子元屏息凝气,静静的等待。
“你们都退下。”轩辕顼挥手。
“是,皇上。”宫人鱼贯而出。
轩辕瑞细长的眉眼死死的睨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周子元,又过了约半柱香的功夫,周子元耳边才响起一声冷凛的话语。
“周卿起来回话。”
“谢皇上。”
周子元咬了牙忍着双腿的麻木和针扎的痛感,稳稳起身,退到一侧。眼角的余光撩了撩,这才发现轩辕瑞平素温润的脸上,此刻布满冰霜,一双细长的眉眼间也是阴霾满布。与此同时,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帝王之家与生俱来的凛凛气势将整个大殿浸润得如一座冰雕雪堡,令人胆战心惊。
“你说你亲耳听到燕王世子与镇西候勾结谋反。”轩辕瑞的目光幽幽暗暗如针般直刺周子元的双目,“是何时之事,除了周卿,又有谁知?”
“回皇上,”周子元恭身道:“只臣一人得悉,臣不敢与第二人言。此事便是在月前隆平候府设宴之时发生。”
轩辕瑞点了点头,半响又道:“为何当日不曾来报?”
周子元默了一默,轻声道:“片面之词,难以服众,是故,臣彷徨。”
“那此刻又为何来报?”
周子元微微一滞,稍倾,才道:“臣不忍见皇上为奸臣所蔽,臣不忍我大庆百年基业毁于宵小之手,臣更不愿我皇一代仁君却因竖子狼心而叵遭不测,是以,臣斗胆上金盒陈密情,望皇上三思。”话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次狠狠一磕到底。
轩辕瑞的冰冷的脸上便有了缓缓一丝松动。
“周卿,”轩辕瑞看着额头磕得鲜红的周子元,缓缓道:“世子居于隆平候府,如果真如你所言,燕王有谋反之心,世子在暗中联络各部大员,那么隆平候,他”
周子元僵伏着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抖。
耳边是张宁馨那夜的话语。
“哥哥哥哥他没有谋反之心。”
那夜书房,他在炭盆里下了忘情散,有催情之效但却更能让人意识模糊,有让人在无意识之中说出心底话的功效。他事先服了解药,整个过程,他清醒的不能再清醒。而,张宁馨在隆平候心间的份量他是知晓的,有些大事,隆平候即使不与隆平候夫人商议,也会跟这个胞妹商量。
隆平候不是常说,张宁馨若生为男儿,凭其杀伐果决,定能成就一番丰功伟业!而张宁馨告诉他的是,隆平候没有谋反之心。那也就是说,整件事,隆平候并不知情!
“回皇上,臣问过内人,隆平候并无谋反之心。”
御座上的轩辕瑞许久没有开口,他的手来回的抚着金盒上的纹路,狭长的眉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那么依周卿之方,朕现下该派何人任平乱总兵?”
周子元微微抬头看了轩辕瑞道:“皇上,臣建议改派镇西候赵虎为平乱总兵。”
“哦!”轩辕瑞沉吟道:“镇西候虽说没有谋反之心,可在世子拉拢之际,他并没有及早入宫向朕密报,周卿觉得镇西候的用心是什么?”
周子元一顿,是啊,镇西候赵虎虽是明拒了世子轩辕祈的拉拢,可是他也没有向皇上呈报。难道说镇西候也如自己一般,觉得片面之词不足为信,恐惹祸上身?
“皇上素来仁厚,臣以为候爷是怕”
虽然周子元没有往下说,但轩辕瑞却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由抚了额头半响无语,没错,轩辕瑞一方面想将几位镇边王爷的兵权收归己手,一方面却又不愿委屈了几位叔叔。朝中大臣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人精啊,正事不会,揣摸上意却是玩得得心应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想着安享太平,燕王一日不反,那便是一日的太平。真要反了,那到时再说吧!
“周卿,你起来吧。”轩辕瑞叹了口气对周子元道。
周子元谢恩起身,恭谨的立于一侧。
“若是派镇西候去云贵平乱,燕王若真有反意,谁能镇守京师?”轩辕瑞看着周子元道。
周子元想了想,“臣听闻燕王次子轩辕骥幼时生病落下残根,不知是真是假?”
轩辕瑞点了点头,那个堂弟,他当然记得,幼时生过一场病后,整个人变得性烈如火,为人凶残蛮横,思维亦异于常人。
“如此,皇上只要将燕王世子扣于京师,如此,有世子此为质,想来燕王便是有谋反之心,顾着世子也要斟酌一二,皇上便可从长计议慢慢布置。”顿了顿又道:“英国公世子叶萧已是驸马,皇上可令其给英国公府大小姐施压,拖延世子,阻其归燕之心。”
轩辕瑞细细一想,点了点头,“周卿此谋甚好,如此朕明日便颁旨令镇西候赵虎任平乱总兵持将军印。”
“我皇圣明。”
次日,金殿之上,轩辕瑞果然下旨,改派镇西候赵虎为平乱总兵持将军印。同时又降一旨,
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周子元改任督察院右佥督御史。
一时间,周家欢欣鼓舞乐不可支,一个从六品一跃而成为正四品,这是自大庆朝立国以来也极难得一见的事。
周子元便如同他曾经的连中三元一样,在大都城里再次独领风骚了一把。
消息传出时,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些人中,却有一人在听到这消息时,狭长的凤眸一挑,俊绝无双的脸上绽出一抹妖冶之笑,淡淡的道:“嗯,跳吧,现在有多高,将来就会有多痛。”
红绡怔怔的看着自家王爷脸上的那抹堪称妖艳的笑,半响才犹疑的道:“王爷,他真的跳坑了?”
轩辕澈撇了头,眉眼微挑,神色淡漠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本王如此费心为他掘土,他怎好不跳?”
红绡咋舌道:“明明是血殇为他掘土,怎么成了王爷了。”
轩辕澈一个眼风扫过去,红绡连忙低了头。
稍倾见轩辕澈不再生气,红绡讨好的道。
“王爷,你听说了么,右副督御史卫大人的三公子,最近得了一怪病,正满世界的看医生呢!”
轩辕澈微微的瞥了眼,暗忖,那天晚上那丫头匆匆忙忙的进了后厢房,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却不知道给那姓卫的做了什么手脚!
“什么病?”
红绡嘿嘿一笑,轻声道:“他家小弟弟歇菜了。”
轩辕澈先是一怔,忖道:卫右副督御史只得三子,哪里还有公子!转而在看到红绡眉眼间促狭的笑意时,霍然惊觉,一瞬间满脸黑线,瞪了红绡。
“你走出去别说是我沂王府的!”
笑得正欢的红绡被轩辕澈这么一喝,吓得“哎呀”一声,捂了胸口道:“王爷,那奴婢是哪里的?”
“醉云楼的。”
红绡不敢再出声了,笑话,再往下说,主子一个不高兴,真将她弄进醉云楼,有得她哭。但想到鱼肠的话,红绡还是不知死活的问道:“王爷,苏小姐那天晚上欺负你了?”
轩辕澈抬头,脸上黑线尽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般和暖的笑意,“你听谁说的?谁说本王被人欺负了?”
红绡暗暗的撇了撇嘴,心道:真是死鸭子嘴硬。眉眼一转,笑了道:“没有吗?怎么鱼肠说王爷被苏小姐欺负了,正愤愤不平说一定要替王爷讨还来呢。”
“他敢!”轩辕澈一声冷喝。
红绡嘿嘿笑道:“王爷,厨房还炖着汤,奴婢去取汤去。”
不待轩辕澈开口,一溜烟的跑了。
轩辕澈这才惊觉到自己失嘴,说错了话。但眼见得红绡已跑得没影,却是唇角挽了挽,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上自己的一侧脸。
“被欺负了?”
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手里的香氛,唇齿间也似乎还留有她的味道轩辕澈微微的往后仰了身子,眉宇间有着一抹诡异的笑。
苏慕云!
周家。
张宁馨带着金枝,凤枝正在厨房里给周子元做醒酒汤。这几天,朝中官员品阶高的或品阶低的都会借故来府上坐一坐,又或者是请了周子元出去喝酒。几乎每天,周子元回来时,都是一身酒味。
厨房里的婆子见了张宁馨个个都堆了笑脸上前,热情的招呼道:“三奶奶您别动手了,让奴才们来。”
“你们来?”凤枝撇了嘴,冷冷笑道:“你们做的跟奶奶做的能一样吗?”
婆子便连连点头应是,殷勤的替张宁馨打着下手。
凤枝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侧灶上炖着的砂锅,几步上前,刚要伸手去揭,管厨房的刘婆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几步上前,轻声道:“哎,凤枝姑娘,那是大奶奶给禄少爷要的筒骨汤。”
凤枝撇了撇嘴,冷冷道:“妈妈急什么,我只不过是看看,难不成还以为我会抢了吃不成?”
刘婆子连忙赔了笑脸,一迭声道:“凤枝姑娘这笑话说得,谁不知道凤枝姑娘是隆平候府出来,那隆平候府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姑娘还能稀罕这东西。”
凤枝哼了声,趾高气扬的道:“算你有见道。”
那边厢张宁馨已经将醒酒汤做好,正使了金枝拿了食盒装好。准备走,回头却见凤枝在跟刘婆子挑刺,不由眉头便蹙了蹙。
金枝担心凤枝惹事,连忙喊道:“凤枝,奶奶这好了,你是一起走还是稍后赶上来。”
“哎,来了,来了。”凤枝应了几步上前,抢过金枝手里的食盒,提了便去追张宁馨。
“怎么什么人你都能搭上话,”张宁馨训斥着凤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刘婆子是大奶奶那边的人。”
凤枝眼珠一转,想起上次自己挨的那顿嘴巴,心里生起一股恼火,将食盒往金枝手里一塞,上前扶了张宁馨,压低了声音道:“奶奶,上次的事我们便这样忍气吞声不成?”
张宁馨脚步顿了顿,柳眉微挑,冷声道:“急什么?打蛇打不着七寸不如不打。”
凤枝四周看了看,将金婆子的话在张宁馨耳边轻声重复了遍。
张宁馨步子一顿,侧身看了凤枝,“你的意思是”
凤枝如画的眉目间闪过一抹狠历,咬牙道:“奶奶若不还手,还真当奶奶是软柿子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那必竟只是个”
“我们又不要他的命,只不过是让她急一急罢了。”
张宁馨想了想,点头道:“那好,你去办吧。记住,别让人发现,不然我可不保你。”
凤枝重重的点头,“奶奶放心,一定让人抓不着把柄。”
张宁馨便挥了挥手,凤枝一溜烟的跑了开去。
金枝眼见凤枝与张宁馨耳语一番后便跑了,不由犹疑的道:“奶奶,您这是让凤枝去做什么?瞧她风风火火的样子。”
张宁馨瞥了眼眉目温婉的金枝,淡淡的道:“没什么,我让她先去看三爷醒过来没。”
金枝虽心底还有犹疑,但碍于张宁馨是主,她是仆,无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小意侍候着张宁馨往回走。
不想二人尚未到院子,便见凤枝大步的朝这边走来。
金枝便道:“奶奶,许是三爷已经醒了。”
张宁馨笑了笑,使了个眼色给凤枝,凤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上前行礼道:“奶奶,三爷已经醒了,正寻奶奶呢。”
“知道了,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眼见凤枝回完话便朝外走,金枝不由道:“凤枝,你不在爷跟前侍候,去哪呢?”
凤枝眉间闪过一抹恼色,语气轻快的道:“爷让我去告诉月生一声,再有人来寻,便推了。”
“那你快去吧,快去快回,爷这里少不了人侍候。”张宁馨挥手道。
凤枝应了声,急急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周子元揉了酸涨的额头,唤道:“来人,来人”
才走到院子里的张宁馨听了,连忙应了声,“哎,来人。”几步上前撩了帘子,直进内室。
周子元抬头看见是她,不由愕道:“屋里下人呢,怎么都没个人听使唤。”
张宁馨抿嘴一笑,上前服侍他起身,一边嗔怪道:“还说呢,不是你嚷嚷着将她们都赶了出去么?凤枝本在你跟前侍候,也被你打发了出去。”
周子元想了想,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拍了额头道:“真不能再喝了,再喝人都要傻了。”
张宁馨亲手拧了帕子上前替他洗了脸,又挨个的将手指擦了。将帕子扔给一侧的习秋,她则接了金枝递上来的醒酒汤,柔声道:“快喝了吧,指不定晚间又有人来寻你。”
周子元接了闻着淡淡的蜂蜜的香,温温润润的脸上便有了一抹儒雅的笑,唇角绽放无限春意,柔声道:“你这法了甚好,喝了人也清醒多了,嘴里也不会发苦,是怎么做的?”
一侧的金枝便笑了道:“爷可不知道,这是奶奶花了好些心思弄的,这是从前候府里老夫人留下来的秘方,叫酸枣葛花根解酒汤。为了寻这酸枣,奶奶可让候爷夫人好一阵说。”
“这是怎么说?”周子元看了张宁馨道。
张宁馨剜了金枝一眼,轻声道:“就你嘴碎,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爷说声好,你还真就王婆卖瓜了。”
金枝却是笑眯眯的看了周子元道:“奶奶将候爷夫人贮下的酸枣全给倒腾来了。”
话落似是生怕张宁馨责罚,一撩帘子跑了出去。
“死丫头”
张宁馨作势要追出去,不想下一瞬间却是身子一旋,她“啊呀”一声惊叫,再抬眼时便看到周子元笑吟吟的将她圈在怀里,一手抬了她的下颌,双眸深深的看着她,微微一笑唇角绽放无限春意,柔声道:“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张宁馨心中一热,顺势倒在周子元的怀里,双手揉了他的腰身,轻声道:“子元,子元”
周子元搂着张宁馨的腰身手便缓缓的往上移了移,落在她的丰盈上,张宁馨心头一慌,才抬头,眼前的周子元的脸便霍然放大。
周子元含了她的耳朵,轻轻的吮了吮,在引起张宁馨的一阵颤栗后,他低声的笑了笑,贴着她的耳边道,“听人说,月中的这几天机会大点,我们试试吧。”
张宁馨脸上血色一闪,喃喃道:“天还亮着呢。”
周子元却是没再说话,将她拦腰一抱,便放在了榻上。
张宁馨最后一次抬头时,看到凤枝的身影在门边闪了闪,脸上是一抹满满的笑意。她脸上随之也绽起一抹笑,抬手搂了周子元的脖子,往上贴了贴,气喘吁吁的道:“我们的孩子一定像你一样聪明。”
周子元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将脸越发的往下埋了埋,一手轻轻的揉搓着一边,另一边的樱红却是被他吮得莹莹亮亮。
一室春光盎然,浑浑噩噩间,犹似此身疑在梦中。
周子元是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的,才睁眼便发现身侧空空的,他直了身子,便看到张宁馨正对镜理妆。
张宁馨穿了一身朱砂中衣外罩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下面是一条桃红马面裙,斜斜梳了一个坠马髻,鬓间插了一枝金光灿灿的镂空飞凤金步摇,明亮艳丽不可方物。
见周子元看过来,张宁馨回首,抿唇一笑,轻声道:“你醒了?我叫凤枝她们进来侍候?”
周子元摇了摇头,披衣坐了起来,便那样笑吟吟的看了她,“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该去给娘请安了。”
周子元点了点头,张宁馨便喊了凤枝等人进来侍候。
便在一切打点妥当,众人打了灯笼前拥后簇着二人朝余氏的房子走去。
不想才走了没多远,便听到一阵慌乱的步子声,续而便是一声一声的哭喊声。
周子元心一沉,攥了张宁馨的手便紧了紧,急声道:“出事了。”
张宁馨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变,连忙道:“我们快去看看。”
不想才赶到一半,便看到白总管急急的从余氏的屋子里赶了出来。
“白总管,出什么事了?”周子元松了张宁馨的手,上前拦了白总管。
“三少爷,夫人晕过去了,老奴正准备去请大夫。”
周子元连忙道:“你拿了我的贴子进宫请个医正来吧。”
“是,”白总管急急忙忙的走了。
这边厢白总管才走,周子元撇了张宁馨大步赶往余氏院里,才撩了帘子,便有小丫鬟神色慌张地从院外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不好,小少爷不行了。”
“什么!”周子元大惊失色,猛的一个转身瞪了小丫鬟道:“禄哥儿怎么了?”
小丫鬟目光闪烁,语气含糊地道:“小少爷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张宁馨闻言心里砰砰乱跳,脸色“唰”地一下子煞白,她猛的撩眼朝凤枝看去,却见凤枝也是脸色煞白,正惶惶的看了过来。
好在这时间,大家都是慌慌张张的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她这边。
“快去请御医。”张宁馨连连道。
屋子里被余妈妈掐着人中醒过来的余氏在听到小丫鬟的声音时,再次眼一闭,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
屋子里一时间乱成一团。
周子元看了眼屋里,回头对张宁馨道:“你去大嫂那边看看,我去娘屋里。”
张宁馨应了两人分头行事。
眼见四周无人,张宁馨使了个眼色给风枝,往前紧走几步,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
凤枝颤了声音,哆哆嗦嗦的道:“奴奴婢也不知道啊,”哭丧了脸道:“奴婢只是放了些泄药,没放别的。”
眼见凤枝吓得脸上毫无人色,都快哭出来了。
张宁馨低声喝道:“好了,不做也做了,给我收起你那脸,记住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
凤枝连忙点头。
刘氏屋里,刘氏的陪嫁妈妈刘妈妈和画彩等人正扑在昏迷过去的刘氏身边喊着“大奶奶”,云岚几个则围着不断抽搐禄哥儿喊着“小少爷”,还有机灵的丫鬟殷勤地喊着“我去找大少爷回来。”
张宁馨几步上前对刘妈妈喝道:“哭哭啼啼的能有什么用,还不快将大嫂弄醒了。”
刘妈妈哭丧了脸道:“三奶奶,大夫没来,老奴”
“闪开。”张宁馨二放不说,上前一把扯开碍事的刘妈妈,抬手便掐在刘氏的人中上,又对一侧侍候着的画彩道:“去端碗冷水来。”
画彩这时间便是那提线木偶,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听了张宁馨的喝斥,转身便去桌上倒了一碗冷茶水过来,“三奶奶,茶水来了。”
张宁馨接了,大口喝了含在嘴里,对着刘氏的脸“噗”一声,喷了个满脸。
刘氏醒转,先是目光呆滞的看着身前神色复杂的张宁馨,续而却是嗷的一声,哭喊了起来,“禄哥儿”直起身便朝云岚那边扑了过去,将个已晕死的禄哥儿紧紧的抱在怀里。
张宁馨叹了口气,指挥着刘妈妈等人将刘氏扶到炕上,又使了小丫鬟去门口等着,一见请来的医正便往这边引过来。
那边厢余妈妈用冷帕子给余氏擦了脸,余氏幽幽地醒了过来,在人群里找着禄哥儿:“禄哥儿呢?禄哥儿人在哪里?”
周子元忙上前两步,扶了余氏的胳膊,轻声道:“宁馨已经过去了,也让人进宫请御医了,娘你别着急。”
“不行,我得去看看。”余氏急急忙忙的便要挣扎着下炕朝外走。
周子元连忙扶了她,轻声道:“娘,你别着急,你一急,万一有个好歹”
余氏一把攥了周子元的手眼里的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悲悲切切的道:“三郎啊,好不容易你升了官,我们周家扬眉吐气了一把,为什么紧跟着便是这种要命的合啊,我的禄哥儿啊,要是有个好歹,娘也不活了。”
周子元连忙好言安抚,左右总算是哄住了余氏,白总官也请了医正回来。又回报余氏说是,三奶奶使人拿了隆平候府的牌子进宫,请了宫里最擅儿科的汪御医来,这会子汪御医正赶往大奶奶院子里呢。
余氏这才算是罢了休,由着请来的医正把脉开方。
她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气急攻心,又加之平时养尊处优,动的少。医正开了张活血养气的方子,便告辞离去。
刘氏院里,汪御医却是在看了禄哥儿的舌胎,又检验了禄哥儿的呕吐物后,目光闪了闪,他先拿出银针给禄哥儿扎了针,又快速的开了张方子让一侧侍候的小丫鬟去抓药煎药。一切妥当后,他在人群中看了看,直接对张宁馨道:“三奶奶,可否请周大人借一步说话。”
刘氏一直便提心吊胆的等着汪御医,此刻见汪御医不与她说,却要与周子元说,“嗷”的一声便扑了上去,“我是孩子的娘,你跟我说,我家禄哥儿到底怎么了?”
汪御医略一踌躇,张宁馨却是眉头一蹙,转身吩咐金枝道:“去,请了三爷过来。”
金枝应了一声,“是”快步跑了出去。
不消多时,周子元急急的赶了过来,与此同时,周大少爷周子涵也赶了回来,不仅是他,便是二奶奶黄氏和莲姨娘也带着呼啦啦的一帮人赶了过来。
有上前劝刘氏的,有围着禄哥儿掉眼泪的。扎过针的禄哥儿此时正闭了眼,由下人服侍着灌药,一碗药下去,禄哥儿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地。
刘氏这会子已经哭不出声音来,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炕上。
周子涵却是双眸腥红的瞪了屋里的下人,嘶声道:“怎么会这样?早上还好端端的,这会子怎么会这样?”不由分说的对着禄哥儿的奶娘便是一番拳打脚踢,怒声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养你们有什么用。”
屋子里,哗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个个哭喊着,“大爷饶命啊。”
周子元将汪御医带到了外面,轻声道:“汪御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御医看了眼屋子里的情形,叹了口气,轻声道:“府上小少爷是中毒了。”
“中毒!”周子元眸光攸的一紧,沉声道:“什么毒?”
“七叶一枝花,”汪御医轻声道:“这种毒很是凶猛,便是人救过来了,只怕”
“怎样?”周子元喉咙一紧,追问道。
汪御医摇了摇头,他做医官这么多年,也只在先帝在位时宫里会发生些血缘相轧之事,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五品官员的府上也会有这种事,对一个孩子用这么重的毒汪御医沉声道:“便是小公子性命无碍,大了也是痴傻。”
送走汪御医,周子元将周子涵请到了书房,关起门来说了一番话。
再开门时,周子涵的眸光便可用吃人来形容,谁见了都想绕着走。
余氏在得到了消息后,人再次晕翻了过去。
一时间,周府从先前的张灯结彩喜不自胜眨眼变成了眼下的愁云惨雾。
这天,梁琦约了苏慕云去宝庆银楼挑给叶司盈的添妆。
一路上,虽然梁琦兴致不高,但好歹也算是肯配合着说说笑笑。
苏慕云暗暗叹了口气,俗话说,抽刀断水水更流,梁琦能做到这一步,已委实不易,有些事还是要需要时间来消逝的。
宝庆银楼,明六爷自是识得梁琦的,听了梁琦的要求,不由摇头道:“哎呀,梁小姐来晚了,我这里前几天到是有一枝精品,只可惜被谢小姐给定走了。”
梁琦闻言,不由泄气道:“真倒霉,怎么就被她抢了先。”
苏慕云笑了笑,对明六爷道:“六爷你不会是将好的藏的,不卖给我们吧?”
明六爷连连打揖作恭道:“二小姐这可是冤枉死明某了,明某岂有有银子不赚的道理。”
苏慕云便暗暗的使了个眼色给明六爷,明六爷自是明白苏慕云那眼神里的意识。没错,他确是藏私了,只是这是他一惯做生意的原则。
这会子被苏慕云逼着,明六爷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苏慕云还想再抗议。
雅室外却忽的响起一阵纠缠声。
“出什么事了?”明六爷蹙了眉头对身侧的小厮道:“你出去看看。”
小厮才撩起帘子,一抹身影却抢了进来。
那人一进来,目光便直直的瞪了梁琦,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最终定格于一抹死白。
“卫三爷,您这是”明六爷连忙笑了上前招呼。
“出去。”卫渊冷声道,指了苏慕云和明六爷,“你们都出去。”
苏慕云冷冷一笑,正欲开口。
梁琦却是先她道:“你有什么话便在这说吧,慕云不是外人。”
卫渊神色一怔,青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狰狞,他瞪了梁琦,“你以前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梁琦脸色一白,霍然抬头瞪了卫渊,“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卫渊嘶声道:“我为你,变成这副样子,你却像扔块破摸布一样,说不要就不要把我给扔了。”
梁琦错愕的看着扭曲了脸的卫渊。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吼?她做错什么了?娘亲不同意,她为了他到现在没跟娘亲说一句话。全世界的人都在说他不好,她却想着,只要她坚持,他便会同她一样。可是,现在,他却跑来说自己害了他!
梁琦的眼眶红了,但她却拼命的忍了喉头的生痛,忍了眼里的涩意。她不能哭,她如果哭了那是不是说,这场感情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明六爷眉头蹙了蹙,这卫渊还真当他这是市井胡同,由得他瞎闹胡来的地方?明六爷悄然的使了个眼色给小厮,小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卫公子,阿琦怎么着你了?”苏慕云抬脚上前,将梁琦掩于身后,毫不畏惧的迎了卫渊扭曲的面孔,问道:“阿琦年少浪漫,便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也不至于特意寻罪至此吧?”
“你滚开,你算什么东西。”卫渊抬手便要将苏慕云往一边推,不想他的手才抬起,一侧的双全一个健步迎了上去,挡在卫渊面前,轻声道:“公子请自重,我家小姐不是你这等人可碰的。”
卫渊本就扭曲的脸越发的难看,梁琦她动不了,一个商户之女的苏慕云,他还动不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滚开,”卫渊二话不说抬脚便朝双全踢去。
“哎呀”双全一声惨呼,就着卫渊的脚滚到了一边,却是在就地的刹那,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照着卫渊的脚便飞了进去。
卫渊只觉得脚上像是被蚂蚁蛰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用劲过度,扭了哪。也没当一回事,继续朝苏慕云走去,边走边道:“不知死活的贱人,爷的事是你能管的”
梁琦再也听不下去,又怕苏慕云吃亏,从苏慕云身后钻了出来,站在卫渊面前,怒声道:“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那我该是怎样的人?”卫渊瞪了梁琦,恨声道:“你不嫁给我就不嫁,用得着用那么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我吗?”
“我怎么对付你了!”梁琦眼眶一红,眼泪再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哽了嗓子道:“我还要怎么做?我还要怎么做!”
苏慕云只一瞬便明白过来,卫渊是以为那夜落在安城郡主人的手里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只要卫渊的怨也深,他和梁琦就越不可能。
“通、通”楼下忽的涌上数人,指了卫渊细细碎碎的道。
“咦,这不是卫三郎吗?”
“是啊,听说前些日子在醉云楼得了马上风,那玩意儿不顶用了。”
“是啊,我听醉云楼的姑娘说,他那晚喊了四、五个姑娘,吃了好几粒金丹呢!”
“是吗?那也够本了,一夜就把一辈子给睡了。”
“哈哈哈”
哄笑声四起,卫渊一张青白的脸先是涨红,续而便是青紫,像是开了梁料房的铺子,什么颜色都有了。额头上的青筋像是蜿蜒在皮肤下的小蛇,此起彼伏着。一双眸子死死的瞪了梁琦,“你满意了?这下你满意了!”
梁琦却是懵然的看着卫渊,又看了看外面议论不停的人。她翕翕了嘴唇皮,却是双眼一翻,人往后倒了下去。
“阿琦”苏慕云眼疾手快的将梁琦扶了,连连喊道:“快,快去请大夫。”
早已忍耐不住的青童眼见自家小姐晕了过去,“嗨”一声上前,指了卫渊,“我杀了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
拎了拳头便要上前,一侧的双全却是扑了上去,抱了青童的脚,“青童姐姐,打不得,他爹是右副督御史,三品啊。”
围着的人又是“嗷”一声议论开了。
“三品了不起啊,三品就可以仗势欺人啊。”
“就是,右副督御史本是督察百官的,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还管什么百官。”
“就是啊,就是啊”
这会子跟了卫渊来的那些下人,眼见得民情激愤,连忙上前扯了卫渊,“公子,公子,我们回去吧。让老爷知道了,又一顿罚。”
“我不我”卫渊挥着手,便在这时,他忽的感觉到脚上一麻,“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慕云跟前。
众人一愣,连连上前“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我的脚,我的脚没感觉了。”卫渊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