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月,十二月底,皇上赦免了周子元死刑,但革去功名,贬为庶民,流放至三千里外漠北之境,即日起程。//
一时间京都城里哗然,谁也不曾想到,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百年难得一遇的经世之才,竟然会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消息传来,亦只不过是惹了人们的一声轻叹,“有道是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也”。
和苏慕云躺在自家后花园,晒着暖暖冬日的轩辕澈挑了唇角看着惬意的像只猫一样缩在贵妃榻上的苏慕云,“媚媚,你确定留下他的命,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你就不怕他卷土重来?”
苏慕云望着被阳光打上一层金黄的树叶,挑了挑唇角,轻声道:“王爷,难道不认为,人一死百了,最舒服不过。而只有活着,绝望而无奈的活下去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么?”
轩辕澈依稀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听过,却又说不清是谁人说过。他只是宠溺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笑得那样张扬肆意。
跟着便是一笑,忖道:管他怎么死怎么活,只要他的王妃高兴就好。
一月中旬,周子元因身体瀛弱又加之天寒地冻环境恶劣感染了风寒,受不了连日赶路病死在前往漠北的路上,彼时他们已经到了漠北镇州之境。
而出了镇州进入阳关,再往东八十里便是呼延谷,鞑靼居住之境。
消息传至京都已是一月底二月初,腊八已过,家家户户都准备过新年。
轩辕澈听了回报,只是浅浅的撩了撩眉头,他原本就没打算让周子元活着,这般穷困潦倒饥寒交迫而死,也算是附合了苏慕云的本意。
“知道了,下去吧。”
打发了来回信的人,轩辕澈眼见红绡蹙了眉头,半响无语,不由道:“你这几天时不时的邹个眉头,可是嫌王妃给的赏银定制的新衣不如太子府的?”
红绡猝然抬头,错愕的瞪了轩辕澈。
轩辕澈冷冷的挑了眉头,淡淡道:“不是吗?我可记得你上次拉着血殇一脸羡慕的问她那身新衣。”
红绡悲愤的攥了小拳头,“王爷,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没啊,没多少年。就是去年,本王记着呢。”
红绡泪奔了!
眼见得将个红绡姑娘逼得脸红如血,黑溜溜的眼珠子像小针似的不停的朝自己戳来。轩辕澈这才觉得那经了一笔银子而引起的郁闷好了很多。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王爷,”红绡默了一默,稍倾轻声道:“她怎么处理?”
轩辕澈怔了怔,他狐疑的看着红绡,“你没处理?”
红绡抿了抿唇,脸上带了一抹惨白的低了头。
“留个全尸吧。”
“王爷”红绡咬了咬唇,“她想见您一面。”
“嗤”轩辕澈冷冷一哼,目光冷凛的撩向红绡,虽不发一言,但那种杀气沉沉的气势却是将红绡镇出了一身的冷汗。
“红绡我容忍你的儿女情长,是因为你值得,你明白吗?”
红绡神色一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明白,奴婢谢王爷恩典。”
“我有很多事要做,但这之间并不包括,我要亲自去处理一个叛徒,她还没那么大面子。”
轩辕澈撩了袍角,转身便走。
苏慕云还在与双全商量着过年的事宜,帘子一动便看到轩辕澈肃沉了脸走进来。眼见得他眉眼戾色重重,便冲双全摆了摆手。
双全福身退下,不多时樱桃奉了茶进来。
苏慕云由不得便抿了抿唇角,知道定是双福看出轩辕澈神色难看,便将樱桃推了进来侍候。而一般来说,因着樱桃是苏慕云真正意义上的陪嫁丫鬟,是故轩辕澈极少会拂苏慕云的面子。
自樱桃手里接了茶,亲自递到轩辕澈手里,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是谁惹着你了。”
“没有啊。”轩辕澈闻言,抬眼看了苏慕云,挑了挑眉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轻声道:“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还有心思逗她玩?!那就是心情还没有坏到极点。
苏慕云在炕沿坐了下来,轻声道:“先讲坏的吧。”
“嗯,”轩辕澈点了点头,颇为认同苏慕云的这种倒吃甘蔗的态度。于是,眉眼轻挑,看了苏慕云道:“刚接到消息,周子元死了。”
“死了?”苏慕云错愕的看向轩辕澈,“怎么死的。”
轩辕澈笑了笑,端了茶盏,轻轻的抿了口后,这才缓缓道:“饥寒交迫,穷困潦倒,感染风寒导致恶疾而死。”顿了顿,淡淡道:“死时已经到了漠北镇州境内,周家若是想要收尸骨,怕是有点难。”
苏慕云怔了怔,稍倾却是轻轻的笑了出来,再然后便是笑得很大声。
轩辕澈也不阻止,只是看到她脸颊上的隐约的水光时,叹了口气,起身将苏慕云拥进怀里,一下下的顺着她的背,虽不说一言一语,但宽阔的胸膛却盛载了她所有的欢喜与悲伤。
“那个好消息,你还要不要听?”轩辕澈轻声问道。
苏慕云扯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抬头看向轩辕澈,轻声道:“你说。”
“你弟弟要来京都了。”
“什么!”
苏慕云豁然抬头,便是轩辕澈早有准备,也还是被她狠狠的撞了下颌,牙齿与舌头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无所畏惧战无不胜的沂王爷,断不会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受伤,竟是牙齿咬了舌头!
“哎呀,”苏慕云看着抬手捂着嘴的轩辕澈,心知自己那一下撞得有点历害,连忙抬手想要查看轩辕澈的伤势。“我看看,给我看看。”
她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抚轩辕澈。
可怜轩辕澈痛得眼前直冒金星,嘴里直冒血腥味,还得安抚手脚失措的苏慕云,“没事,没”一张嘴,那咱咝咝的痛越发的历害了。
“你流血了,”苏慕云惊慌的看着轩辕澈弥出唇角的血,脸色惨白的道:“怎么办,这下怎么办,快叫御医吧。”话落,便要喊了双福,让她去请御医。
好在轩辕澈一把扯住了她,咬了个舌头去叫御医,说出去,还不丢死人!轩辕澈将苏慕云安置在炕上,他自己则端了茶盏漱嘴,将那和着血水的茶水吐到樱桃递上来的漱盂里。
苏慕云抖了手脚,这伤在嘴里,揉又不揉不得,捂又不捂得,只将她急得手脚发抖,颤了声:“还是请了御医来看下吧。”
轩辕澈狂饮了几口凉茶压下那狠狠的痛,眼见得苏慕云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原本还想安抚她的心思立刻便换了一种心思,他轩辕澈可不是个不会看眼色的!
捂了嘴,轻声道:“没事,就是舌头咬了一口,出了点血,没事。”
苏慕云当然知道他是咬到了舌头,可那一口口的血水吐出来,天晓得咬得历害不历害啊!不是常有人说咬舌自尽的么?想来是无性命之忧,但好歹也得看看伤口啊,要是历害了还是得请御医来看看。
“还是去请御医吧。”苏慕云强镇了心神,便要遣了双全去宫里。
“真没事,”轩辕澈一把将她拉了下来,张了嘴道:“你看,没断,没断就不必要请御医了是不是?”
苏慕云正低了头欲待仔细的察看,不想轩辕澈却是立马闭了嘴,将她拉到身侧坐下,轻声道:“我来跟你说说慕辰的事吧。”
苏慕云眼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又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弟弟的事,连忙点头,“你说。”
“我上次不是告诉你收养慕辰的是苏州府的吕振么?”
苏慕云点头。
“那吕振原只是苏州府辖下的一个县的小吏,因他勤谨廉洁,博识干练是深得县令看重,又加之与吏部尚书况大人有些故交,现满了九年的任期,县令向朝庭举荐了吕振。^^这不,皇兄已下旨召了吕振进京呢。”轩辕澈三言两语的交待完。
苏慕云一喜,看了轩辕澈道:“那是不是会说慕辰亦会随着吕先生进京?”
轩辕澈微笑颌首,“派出去的探子,说吕老爷对你弟弟视如己出,这番肯定会带着他来京都见见世面,问题是,怎样让你姐弟二人见一面。”
苏慕云才欢喜的神色便黯了黯。
轩辕澈见了,叹了口气,将她拉至身前,轻声道:“你别多想了,到时我来安排,总会叫你姐弟二人见上一面。”
苏慕云点了点头。
轩辕澈见她脸色稍稍好转,轻声道:“探子说你弟弟聪颖好学,秉心方直,习知礼仪,处事明敏,假以时日定是人中龙凤。”
“是的,父亲从前也说,弟弟是个会有大出息的人。”苏慕云说着说着,喉咙便哑了哑,哽咽了道:“我只要想到弟弟流离失所,我就恨不得将张家兄妹二人千刀万剐。”
轩辕澈默了一默,张宁馨这事做得实在是歹毒了些。
你即便是看上了周子元,嫌苏慕云阻了道,有千百种解决的方法,怎么就想出个杀人满门的主意!
好在苏慕云辰遇见的是吕振,若是其它那些鸡鸣狗盗之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好了,别难过了。从前盼着要见面,这都要见面了,怎么反而难过起来了?”轩辕澈笑了探手拭去苏慕云脸上的泪。“再说了,我们不是正想着法子将那兄妹二人千刀万剐么!”
苏慕云顺势偎在轩辕澈的怀里。
她姐弟二人是不幸的,但却又是幸运的。
弟弟遇上了吕老爷,而自己遇上了轩辕澈,这一路走来虽然辛苦,但好在风雨过后,便是彩虹。
周家。
周子涵正与刘氏拨拉着算盘,屋外响起余氏身边桔红的声音。
“大少爷,大少奶奶,夫人请你们去一趟。”
刘氏挑了眼角看周子涵,嘟囔着道:“这个时候请我们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周子涵蹙了眉头不耐的道:“那怎么办?你能不去?”
刘氏恨恨的瞪了周子涵,心不甘情不愿的喊了云岚上前服侍。
两人穿好大氅,在丫鬟婆子的侍候下,朝余氏的院子走去。
不想才走到半路,便遇见同样带了丫鬟婆子朝这边走来的黄氏夫妻二人。
“二弟!”
周子涵与刘氏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两人传乎都不明白怎的会将周子海也喊了,不由便重新揣测会是什么事。
“大哥,大嫂。”
长得斯斯文面相清秀的周子海携了黄氏上前与周子涵、刘氏行礼。
相较于周子海和黄氏的知礼,周子涵与刘氏却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便抬脚往前走。
周子海站在原地看着连声音没出一个的夫妻二人,不由便攥了攥拳,稍倾一只温软的手抚了上来,周子海撇首,便看到黄氏神色温婉的对他摇了摇头。
周子海长吁了口气,替黄氏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扶了她,轻声道:“走吧。”
尚未进到屋子里,四人便被余氏那肃穆的白骇在了原地。
稍倾众人回过神来,由不得便有种从脚底直往头顶凉的感觉。
“老爷夫人,大爷大奶奶,二爷二奶奶来了。”
立在廊檐下的小丫鬟对屋里回道。
帘子打起,四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各怀心思的走了进去。
“爹,娘,这是”
周子涵沉了声看向一瞬间似是老了十岁的周璁及余氏。
“三郎没了。”
周璁抖了唇,哽了嗓子道。
虽早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这消息,不任是周子涵还是周子海都怔了怔,便是连刘氏和黄氏也木然似木头般。
余氏早已哭得喊不出声来,由着余妈妈侍候在内室。
“娘,她”周子涵便要抬脚朝内室走去。
“你娘那里有余妈妈。”周璁摆了摆手,看了眼刘氏和黄氏,轻声道:“让你们的媳妇去尽孝吧。”
“是,爹。”
刘氏与黄氏同时应道,朝内室走去。
刘氏使了个眼色给周子涵,这是两人来之前便商量好的,如果涉及到银钱的事,一律推了。周子涵几不可见的微点了头,刘氏这才紧随在黄氏身后进了内室。
下一刻,内室便响起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而屋外,周璁则是示意两个儿子坐下,轻声道:“喊你们来,是商议如何去将你三弟带回来。”
周子涵与周子海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漠北之境,千里之迢,冰天雪地的要将一个死人的尸体运回来,岂是嘴里说说那般简单的!
见兄弟二人都不出声,周璁也默然无声。
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让周子涵去,余氏不舍得。让周子海去,莲姨娘怕是要和他拼命。
可难道便这样任由周子元客死异乡,连祖坟都进不了,连个清明烧纸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为人父的于心何忍。
“爹,”周子涵看了周璁,“你是担心三弟客死异乡魂魄无所依吗?”
周璁不解的看向周子涵。
“如果是这样,爹大可不必。”周子涵沉声道:“三弟不是还有一个妾室吗?不如来年开春找个镖局护送着她去漠北。”
周璁明白了周子涵的意思,转头看向周子海,“二郎,你的意思呢?”
周子海低垂了眉眼,轻声道:“我听大哥的。”
屋子里便静了静。
“可若是这三月内她诊出喜脉呢?”
周子涵和周子海都怔在了原地。
是了,若是兰姨娘被诊出喜脉,周子元便有了后周子涵与周子海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一种共同的信息。
周子涵正欲开口,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兰姨娘!”
周子涵与周子海同时一怔,这才说起她,她怎么就来了?
耳边响起月兰与小丫鬟的声音,“烦请哪位姐姐替我通报一声,便说月兰求见。”
周璁蹙了蹙眉,使了个眼色给一侧侍候的宝儿。
宝儿几步上前撩起帘子,扶了月兰,“兰姨娘,你不好在屋里养着,跑这来干什么。”
月兰对着宝儿笑了笑,轻声道:“我有事想跟老爷和夫人说。”
宝儿撇了撇嘴,但目光看到月兰那尚余着青紫的伤痕时,眼里又多了抹同情。
那天月兰被送回来时,她正好在余氏身边服侍,是亲眼看到月兰被折磨的几不成人形的惨状的,都以为她熬不过来,可是没想到,她在屋子里躺了三天,愣是活过来了。
“什么事?”
月兰屈膝福了福,周璁便注意到月兰穿了一身白衣,微蹙的眉头不由便舒了舒。
“老爷,妾身想去漠北将三爷带回来,让他入了周家祖坟。”
周璁一怔,不仅是周璁,便是周子涵,周子海兄弟二人也怔在了原地。
“荒唐,”周璁一拍桌子,怒目瞪了月兰,“我周家男人都死绝了吗?要你一个妾室千里迢迢去漠北之境。”
月兰“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道:“老爷,求您成全了妾身。”
“爹。”周子涵看了周璁,“当初娘也说过,要将兰姨娘提为正妻的。”
是啊,若是由一个妾室去那漠北之境,委实说不过去。可若是月兰是正妻,那又不一样了。
周家两兄弟是肯定不会去的,而周璁也正在左右为难!
内室里,刘氏与黄氏齐齐走了出来,黄氏默然的上前搀了月兰起来,而刘氏则是劝说周璁道:“爹,即是三弟妹有这心,您便成全了她吧。”
周璁看着刘氏那不以为然的样子,目光又掠向周子涵和周子海兄弟二人,为了周子元,周家家产已然散尽,这些天为银钱之事,刘氏已经没少摔锅摔碗指桑骂槐,若再半响,沉沉的点了点头。
“好吧,我老了,管不动了,也管不了了。”周璁摆了手,“下去吧,你们去商量吧。”
眼见得周璁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周子涵使了个眼色给周子涵,上前对月兰道:“我与二弟商量下,即便是要去,也要有个章程。”
“是,有劳大爷和二爷。”
月兰屈膝一福。
待得回了屋子,刘氏便笑了道:“到想不到,这兰姨娘还是个至真至性的。”
周子涵笑了笑,稍倾却是敛了笑意,轻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把家分了才是。等将她送走了,你便跟娘说分家的事。”
刘氏点了点头。
很快,周子涵与周海便商量好,定了一家镖局,直待新年一年,便护着月兰去漠北镇州收周子元遗骇。
这天,月兰禀明了余氏和周璁,说是要出去买些日常用的东西。
余氏,也没为难她,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使了两个粗使婆子跟着。
月兰也由得她们跟着,只到了一间成衣铺子,胡乱的挑了几身厚重的衣裳,将婆子关在了门外,她则进了里间试衣。
待进了里间,月兰将手里抱着的衣裳哗的朝地上一扔,几步跑到窗门前,探头看了看那约有两丈高的楼门,又看了看那树枝伸到窗门处的大槐树,颤了手脚哆哆嗦嗦的爬了上去。
这家店铺是她早就想好的,从前在同春楼卖艺时,她没少从这过,这里的环境早就烂熟于胸,。果然,这槐树还在,巷子也够清净。
这边厢,月兰有惊无险的顺着那棵大槐树下了地,不要命的跑了出去,而那边厢,两个婆子等了许久,眼见不妥,推了门进去,看到一地的新衣,却不见人,当下便怔在了原地。
稍倾一个婆子几步跑到打开的窗门前,指着月兰那若隐若现的身影,急声道:“快,快,人朝那边跑了。”
婆子连忙赶了出去,一人回周家喊人,一人紧紧的跑了上去。
“小贱人,别跑,抓住了看不打断你的狗腿。”婆子便追便喊。
月兰一双小脚如何跑得过那放着脚长的婆子,眼见得便要被那婆子追上,月兰急得就差哭了出来,她好不容易寻找到的机会就要这样白白消失不成!
“救命,救命啊。”情急之下,月兰喊了出来。
一时间,便引来了一拨拨看热闹的人。
众人眼看着婆子一脸横肉,便猜测着怕是哪家青楼逃出的姑娘,于是有意无意间便往前拦了婆子几把。
趁着这功夫,月兰才算是跑得远了些,但她知道若是再不快点,等另一个婆子带了人来抓她回府,那她便只有一死。她死不要紧,可她要见的那个人,要对那个人说的话却不能耽搁。想到这,两脚无力的月兰又拼命的朝前跑了几步。
“在那,快抓住她。”
惊慌失措中,月兰眼见得那跑回去喊人的婆子,正带了几个小厮朝她这边围上来。而她要去的那个地方,要见的那个人也近在咫尺。
月兰发了奋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嘶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
随着她凄历的喊声响起,看热闹的很快便围了上来。
“救命,救命”
月兰看着那愈来愈近的府门,一颗心却是不断的往下沉,能不能见到他?
追在后面的婆子看着月兰跑去的那个方向,由不得便愣在了原地。
英国公府!
要死了,这个贱人哪里不好去,竟然跑到了英国公府前撒野。
也在恰在这时,一身黑衣华服的叶萧,正携同一个身着藏青杭绸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远远的便听到了这番喧哗,由不得便伫了步,凝目朝这边看来。
“现在的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你的府门前也敢滋事。”
叶萧挑了挑眉头,冰冷的眸中掠过一抹锐利,唇角微抿,却又刹那挑了抹笑,轻声道:“孙大人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了,我这府邸又不是什么王府郡府,有人滋事不是很正常的。”
原来这穿着藏青杭绸袍子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便是户部侍郎孙炎。此刻听了叶萧的调侃不由呵呵笑道:“世子,好在你这不是王府,不然只怕便不是滋事那般简单。”
叶萧知道孙炎说的是上次轩辕澈砸轩辕骥王府的事,当下也不附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朝着孙炎抱了抱拳,“在下便不远送,孙大人走好。”
“世子留步。”孙炎连忙拱手。
目送孙炎离开,叶萧却是在原地蹙了眉头。
便在叶萧欲待转身进府时,身后却响起一声压抑而带着颤音的声音。
“世子,世子”
叶萧豁然转身,才一转身,便看到“扑通”一声跌倒在他身前的月兰。
叶萧冷凛的眉眼似刀一样睨向地上的月兰。
“贱人,我看你往哪逃!”
婆子吆喝着便要上前。
蓦然响起一声怒喝,“大胆,英国公府门前也是尔等滋事的地方?”
叶萧不由分说便指身后涌上来的小厮,沉声道:“将这些全数给我拿下。”
“世子,世子,我们是鸿胪寺右少卿周大人府上的,是抓府中逃妾。”有婆子连忙大声解释道。
叶萧冷冷一哼,看也不看那婆子一眼,冷声道:“你说你是你周大人府上的可有凭证?即便你是周大人府上的,即便你是抓逃妾的,缘何就抓到我英国公府门外了?你是何用意?”
叶萧那桀骜阴狠的眸子一凝,婆子吓得“哎呀”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世子,世子,冤枉啊。”婆子指了月兰,“都是这个贱人,是她往这边跪了,我们追着追着,便追到了世子府前,世子铙命啊!”
“若真是追逃妾,那也罢了。”叶萧冷声道:“可若是有心在英国府前滋事,小心尔等狗命。”
“不敢,不敢!”
婆子还以为叶萧这便是要放她们走,不想,叶萧却是招手喊了一名小厮上前,“去,周大人府上请他们的总管来认人。”
“是,世子。”
小厮撒了脚丫子便跑。
叶萧撩了眼被拿下的那几个小厮和婆子,摆了摆手道:“先关进府里,待周大人府上来人再说。”
言罢,转身进了府。
便有人押了那些婆子和小厮进去,自也有人上前盯着月兰。
英国公府大门吱呀一声关上,看热闹的人,这才敢说话。
而府里面,大门一待关站,叶萧对身侧的小厮小厝轻声言语了几句,小厝便飞快的跑了开去,不多时穿一袭青绿棉袍子的瑞珠迎了上来。
“世子。”
叶萧扫了眼院子里那些探头探脑的下人,压低了声音道:“小厝都跟你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
叶萧摆了摆手,“去吧。”
一盏茶后,关着月兰的小院里,走进了一抹低眉垂眼着鸦青色袍子的婆子。
月兰看着走到跟前的婆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妈妈,我要见你们世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不然迟了就怕来不及了。”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们世子说。”
婆子抬起脸,月兰瞬间怔在原地,这哪是婆子,分明就是二八年华的俏佳人。
“我是世子屋里的丫鬟瑞珠,是世子吩咐我过来的,姑娘有什么话要与我们世子说。”
月兰抿了抿唇,她为何会被带进英国公府她自是比谁都清楚,只是眼前的这个丫鬟又是否信得过?
似乎知道她的疑惑,瑞珠自腰间掏出一枚玉牌递到月兰跟前,“世子身份尊贵不便前来,还请姑娘见谅。”
月兰看着那写着英国公府叶萧的玉牌,眼里一瞬间被泪水弥湿,但眼下却不是伤感的时候,周家不知道什么就会来人,她会带走,然后会一辈子再也踏不出那屋子一步,也有可能是会在三个月后被送去陪周子元。
好个畜生,她便是死也绝不会再见他一面!
月兰将手里的玉牌递还给瑞珠,探头朝外看了看。
“姑娘不必担心,外面已经清了人,不会有人上前偷听。”
月兰点了点头,但饶是如此,还是示意瑞珠上前,她附在瑞珠耳边,将当日周子元替张宁馨出的毒计,小声的说了一遍。
“什么!”瑞珠捂了嘴,吓得脸色都白了,她看着月兰,“姑娘此话当真?”
月兰不住的点头,“千真万确,我拼着一死前来告知世子,就是想让他早做防范千万别中了这奸计,毁了自己也毁了沂王妃。”
瑞珠立刻福身一礼,轻声道:“我替我家世子谢过姑娘。”
月兰摇头,慌忙的摆手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能替世子略尽薄力,我很开心,真的。”
瑞珠一礼后起身,看着面目清秀的月兰,略作沉吟后,沉声道:“你冒这般险前来示警,那周家会怎样对付你。”
“没关系的。”月兰低了头,眨落眼里的泪,可是眼里的泪却是怎样也流不完一样,她只得抬了手胡乱的抹着脸,一边抹,一边哽声道:“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又不想那样无用的死去。现在好了”
虽然她没往下说,可是瑞珠却知道,她那句,现在好了自是代表了什么。
想到她冒了生命危险来送消息,若是可以,世子出面救她一命自也是一桩美事。瑞珠素来是个干脆的性子,想到了,便要做。
“姑娘,我这就去找世子,让他想办法救你一命。”
月兰慌的一把扯住了瑞珠,“不要,不可以,不可以”她拼命的摇头,双手不顾一切的攥住了瑞珠的袖子,“我是周家的姨娘,没的污了世子的名声。不可以,不可以的”
瑞珠看着急得满面涨红的月兰,喉头一痛,眼眶便泛了红。
“你走吧,快走。周家快来人了,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不由分说的,月兰便推了瑞珠朝外走。
瑞珠情知自己留下怕是也会引起周家人的怀疑,再说世子那还等着自己回话。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掉头便朝外走去,待得离了小院,撒了脚丫子便跑。
知语轩内。
叶萧正站在窗前远眺,眼见瑞珠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回头对屋子里的绿澜道:“倒杯水。”
“是,世子。”
绿澜便倒了杯水在手里,这边厢,瑞珠一口气跑到了屋子里,才跨进房子,不待她开口,叶萧已经对她道:“先喝杯水。”
绿澜便将手里的水杯递了上去。
瑞珠接过,一口饮尽,这才觉得喉咙不再那么发干,深吸了口气,轻声道:“那位姑娘是来送消息的。”
叶萧点了点头。
在府门外,月兰跌倒在地,对他喊出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那句,“沂王妃”时,他便知道她是来送消息的,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消息也她有关!
瑞珠喘了口气,对绿澜道:“你去门外守着。”
绿澜几步走了出去。
叶萧便知事态只怕严重,不然瑞珠也不至于让绿澜去门外守着。
这般想着时,他攥在身后的手,便紧了紧。
瑞珠上前,凑在叶萧耳边,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在叶萧耳边轻声道:“周子元在牢中向张宁馨献计,在今年皇宫宴会时,由晋王妃买通宫中内侍,在世子和王妃酒中下药,然后将你二人衣服脱光置于一处”
叶萧桀骜的眸子一瞬间便似淬了毒的刀一样,发着蓝汪汪的光。
瑞珠感觉到一股沉沉杀气由自己主子身上散开,那杀机激得她后心处一片森寒,只似置身于寒冰之间。
“賊子欺人太甚!”
一声压抑的低吼声后,瑞珠尚不及抬头,耳边便响起一阵“哗啦”声。豁然抬头,便看本在屋内的书桌,被自家盛怒的主子一掌击了个“窟窿”。
瑞珠抿了抿唇,但却不曾往后退一步。
守在门外的绿澜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很快又撇了头,目光警觉的看向院子里。
“世子,那位报信的姑娘自称是周家的姨娘”瑞珠心知此刻并不是替人说好话的时候,可她实在感动于冒死前来报信的月兰。
虽不说周子元生前设下的奸计能否得逞,可有了她的报信,自家主子能早作防范,自是更好。
“周家的姨娘?”叶萧敛下心头翻腾的怒火,略作思忖,稍倾想起,当日轩辕澈却是将同春楼抚曲的一位姑娘赏给了周子元。难道便是她?
“绿澜,周家来人了,你去禀报世子。”
不待绿澜开口,叶萧几步走到门口,对来传话的下人道:“周家来人,我还得出去应酬着是不是?”
那小厮眼见得叶萧一张脸冷得能刮下冰来,深恨自己的缺心眼。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小的该死,请世子责罚。”
“滚。”叶萧冷声斥道。
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开去。
瑞珠见叶萧一脸淡漠的伫立原地,心知自家主子的为难之处。
可那位姑娘的大义,又让她觉得若是置她于不顾,似乎说不过去。
抿了抿唇,退到了一处。
叶萧,摆了摆手,对瑞珠道:“你去安排,让人在半道将那位姨娘截走,然后取了些银子好生安置她。”
“是,世子。”
瑞珠退了下去。
叶萧抬头看着那如丝帕般透明的天空,那偶尔停留着细碎的云块,像是绣有纱巾上的白玉兰花。
他们竟敢打着那样肮脏的主意,来对付那个他如珠如宝一般守护在心底的女子,竟然还想着借用他的手来玷污她的清白!
好,好极!
叶萧的手攥得紧紧的,直至骨骼发出一阵咯呼之声。
他都不肯松开分毫,就像是要将那些人活活掐死在手中一样。
“绿澜,去将小厝喊来。”
“是,世子。”
绿澜正欲返身退下。
不想去而复返的瑞珠一脸惨白的跑了回来。
“世子,世子”
叶萧撇了脸,看着神色难看的瑞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姑娘,她她自尽了。”
叶萧蓦的一怔,“自尽了?”
“是的。”瑞珠点了头,戚声道:“周家的人将她押了走,途中,那姑娘跳下马车,一头撞上了路边的石柱子。”
叶萧半响无语,稍倾转了身子,目光停在远处的花丛间。
蓦然想起,他其实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想办法将她的尸体弄到手,找个地方好好埋了。”
“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