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轩辕澈端了茶盏,轻挑了细长的眉眼看着毕恭毕敬的御医。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年纪一把的老御医,抚了颌下那花白的山羊须一脸笑容的对着轩辕澈说道。
老御医的话声一落,屋子里的下人齐齐福身行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赏!”
轩辕澈放了手里的茶盏,对身侧的红绡道:“替本王送程御医,府里下人每人赏银二两。”
“是,王爷。”
红绡笑眯眯的请了程御医朝外走,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了程御医,“有劳老先生,这是王爷王妃的心意,还请老先生笑纳。”
程御医没有推拒,坦然的接了荷包,笑眯眯的走了。
他现在又不在太医院任职,谁知道沂王爷放着满太医院的医官不请,把辞官归田的他给逮了来。
红绡送了程御医后,想着去找轩辕澈商议下这府里没有经事的嬷嬷,是不是去宫里向皇后娘娘讨两个来。不想,抬头却看到轩辕澈还坐在椅子里,端了手里的茶盏,半天没动。
“王爷?”红绡犹疑的看了轩辕澈。怎的还在这?不是应该在里屋吗?轩辕澈抬头,看了眼红绡,“程御医走了?”
红绡点了点头。
“哦。”轩辕澈抬手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轻声道:“我们去看看王妃吧。”
红绡眼见得轩辕澈站起,步子在原地顿了顿,稍倾才抬脚朝里屋走去,由不得蹙了蹙眉头,王爷今天怎的这般奇怪?
里屋,双福正与樱桃热火朝天的商量着,往后的膳食单子,眼见轩辕澈与红绡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连忙屈膝行礼,“恭喜王爷。”
轩辕澈摆了摆手,见苏慕云笑吟吟的看过来,几步上前,握了苏慕云的手,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苏慕云点了点头,探手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柔声道:“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轩辕澈探手将她垂落在额前的发撩到耳后,笑了笑道:“我们的孩儿,不管男孩女孩,都好。”
苏慕云点头。
红绡使了个眼色给双福几人,众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屋里便剩下轩辕澈和苏慕云,轩辕澈脱了靴往床上坐了坐,将苏慕云拥在怀里,轻声道:“我们这府里也没个长辈,你看是去宫里请了经事的嬷嬷来,还是将你大伯母请来?”
“你拿主意吧。”苏慕云轻声道:“我都听你的。”
轩辕澈想了想,“还是去请了你伯母来吧。”
苏慕云笑了笑歪了身子,将头依在轩辕澈肩上,拿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玩。
“宫里那边总还是要去说一声的。”
“不急,等过了三个月再去说也不迟。”
苏慕云想想,便也释然,应付皇宫中的那些人,他自是比她有经验。眼下,她只需要安心静养,将自己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照顾好,才是。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轩辕澈轻声道:“有想吃的一定要告诉我,不拘多难得到的东西,总会想办法给你找来的。”
苏慕云不由便想起,元宵那晚,她将整个半生不熟的柚子吃下肚时,轩辕澈那酸得紧紧邹在一起的眉头。老人都说“酸男辣女”难道肚子里会是个男孩儿?
“你想要个女孩儿吧?”苏慕云松了轩辕澈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柔声道:“我却是想要个男孩儿呢。”
“都好。”轩辕澈抬手覆上苏慕云的手,柔声道:“我们还年轻,以后子嗣会渐渐多起来,女孩男孩儿都会有的。”
苏慕云听了唇角微弯,“太医说已经有两个月了呢。”
之前因着苏慕云有宫寒之症,月信很是不准。若不是因着她这些时日口味实在怪异,轩辕澈也不会请了那专擅妇科已然归隐的程御医来,便不会想到,一个孩儿在他们懵懵无知时,已然悄然来到。
看着彼此交叠的手,想着那看似平坦却在孕育着他们彼此生命延续的地方,轩辕澈笑了,细长的眉眼媚丽的勾魂摄魄。
苏慕云怔怔的看着轩辕澈眼角那细致美丽的微笑,她想说几句调笑的话,可是又说不出来,只能那样安静的温柔的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彼此,此时此刻似乎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王爷,王妃娘家伯老爷和夫人来了。”
门外响起红绡的声音。
苏慕云身子一动,便要下榻,不想轩辕澈却是抬手按了她。
“程老头说了,你胎像不稳,这几个月一定要在榻上静养。”
苏慕云一愕,几个月在榻上静养?
下一瞬间,轩辕澈却已经穿了靴子,对红绡道:“请了苏夫人进来。”
“是。”
不多时红绡迎了钱氏进来,钱氏上前给轩辕澈见礼。
“夫人不必多礼。”轩辕澈还了钱氏一礼,温声道:“正准备着人去请夫人不想,您们先到了。”
钱氏慈爱的看了眼榻上的苏慕云,轻声道:“原只是与老爷过来看看,不想却遇上了这等喜事。妾身在这恭喜王爷了。”
说罢又是一福,轩辕澈连忙虚扶一把,道:“府中没有什么老人,还请夫人多费些心思。”
钱氏自是笑吟吟的应了,轩辕澈便起身去招待苏尚和。
这边厢,樱桃搬了个锦墩放在苏慕云床前,钱氏上前坐了笑盈盈的看了苏慕云道:“怎的这般粗心,若不是王爷细心,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事来。”
苏慕云红了脸,稍倾抬头迎了钱氏,轻声道:“月信一直不准,便也没在意,不想”
钱氏笑了接了话道:“往后可得仔细了。”
苏慕云点头。
稍倾,轻声道:“伯母怎的得了消息?”
钱氏摇头,“我哪是得了消息赶来,我是文兴和文远来的。”
“大哥和二哥要去参加今年的会试?”
钱氏点头。
苏慕云想起前世之事,不由便蹙了眉头。
钱氏见她蹙起眉头,只道她是来走关系的,连忙道:“不是说让王爷关照,是他二人想问一声,他们应试可会影响你。”
苏慕云蓦的抬头看了钱氏,讶然道:“怎的这般说?”
钱氏便笑道:“若是不得中当无话可说,就怕是一旦高中了,怕被有心人惦记。”
苏慕云心下一暖的同时,脸上却是不无自豪的道:“那是哥哥们的本事,岂是外人几句闲话便能否定的。”
钱氏见她这是同意了,心下微安。她原也觉得她们行得正走得直怕什么流言,然奈何两兄弟直说,苏家势微苏慕云嫁进王府已是不易。有些事还是要费心思量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苏慕云想起苏夕蓉,略一思忖,轻声道:“可有三妹妹的消息?”
钱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周家将她送进张家后,便断了消息,是死是活,谁也不知。”
“二哥可是怪我?”苏慕云轻声道:“伯父他”
“你放心,”钱氏执了苏慕云的手道:“是她自己有人不做偏要做鬼,怨不得旁人。”
苏慕云点了点头,虽说苏夕蓉是自食恶果,可念及苏文远和苏尚和,心底到底是有几分愧疚不安。
“不说她。”钱氏使了个眼色给樱桃,樱桃便带了屋里的丫鬟退了出去。
钱氏这才轻声道:“你现在有了身子了,王爷那怎么安排?”
苏慕云略一怔,便知道钱氏的意思。
她现在有了身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自是不能侍候轩辕澈,照理说,应该考虑安排通房丫头的事。可是,他那个人
见苏慕云垂眸不语,钱氏叹了口气,轻声道:“照说王爷待你这般好,我们自是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想着离间你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想。若是你现在选了身边自己的人抬举了她,那人便还是在你的屋里。可若是,王爷他外面有人”
钱氏的意思,苏慕云瞬间便明白过来。
想了想,轻声道:“待晚上王爷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吧。”
钱氏点了点头,“若是觉得屋子里不上眼,我让你伯父去趟南边,买几个回来调教。”
“等我问过王爷,再决定吧。”
“行,你总之自己多留个心眼,只要男人的心在你身上,其它的都不重要。”
苏慕云想起轩辕澈之前说要请钱氏来的话,笑了道:“伯母,我问你要一个人,你可舍得?”
钱氏不满的撩了眼苏慕云,不悦的道:“一个人而已,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在你眼里,伯母便这般小气的人?”
苏慕云抿嘴一笑,轻声道:“伯母便将钱妈妈借我用用吧。”
钱氏微一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是王爷的意思?”
苏慕云点头。
钱氏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点头道:“先让她来帮称着,等日子近了,我便住进来。”
苏慕云自是欢欣应下。
只二人皆不曾想到,事情远比她们想像的要严重许多。
又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子声,便在苏慕云脸色微惊之时,红绡的声音响起,“王妃,宫里来人了。”
钱氏神色一慌,看了苏慕云道:“宫里怎会来人?”
“进来回话。”
“是。”
红绡打了帘子走进屋里,先对苏慕云行了一礼,轻声道:“宫里来人宣王爷进宫,王爷使奴婢来说一声,让王妃不必惊慌。”又屈膝对钱氏行了一礼,“苏夫人,王爷想请夫人陪陪王妃,不知夫人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的紧。”钱氏连声道。
红绡退下安排宴席之事。
苏慕云却是怔了半响,没有言语。
“怎么了?慕云。”
苏慕云看向钱氏,“不知道王爷进宫有什么事。”
“你别操心了,万事有王爷,你把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便是帮王爷分忧。”钱氏柔声道。
苏慕云笑了笑,便是心中万般焦急忧心,却也是说不出一字。
晋王府。
绣荷看着脸色苍白紧闭了双眸的谢兰亭,脸上一冷,泪水便不受控制的频频往下掉。
“绣荷,”谢兰亭吃力的睁了眼,看着身侧伤痕累累的绣荷,凄声道:“是我连累了你。”
绣荷摇头,却是牵动了身上被轩辕骥鞭打过的伤痕,脸上一片痛苦之色,在看到谢兰亭自责的神色时,绣荷咬牙忍下,“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王爷他”
谢兰亭摇了摇头。
眼前浮现起自己被俞青狁送回晋王府的情景。
元宵之夜,她一身伤痕的被俞青狁使了辆青蓬小车扔在晋王府门外,恰逢得了她失踪消息的轩辕骥带了府中家丁准备出门寻她。
眼见她衣裳不整,披头散发,身上都是合欢过的萎靡气息,轩辕骥气得当场便要拔剑砍杀她,好在总管温瑜拦下了轩辕骥。
待绣荷赶来将她扶回小院时,她失贞之事已传遍了晋王府角角落落,自是又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轩辕骥在知晓辱她之人是俞青狁时,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既看上你,你便跟了他去吧。”
“我不”谢兰亭才出口说了一个不字。
轩辕骥冷笑连连,目光不屑的睨了她,“你已失贞,莫不是还想着让我扶你上正妃之位?”
“不,我知道不可能。”谢兰亭气息不稳的看了轩辕骥,俞青狁就是个疯子,背上那火烧火燎的伤痕和私处那撕心裂肺的痛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若真是依了轩辕骥的意思,只怕自己便是走入了一个人间地狱。
“没错,那已经是不可能了。”轩辕骥淡淡的笑了笑,斜睨了谢兰亭,“你也知道,我本是一心待你的,可你”轩辕骥挑了挑唇角,脸上一副不屑之极的冷笑。
谢兰亭咽下心头泣血的痛,惨淡一笑,轻声道:“我既对王爷无用,王爷何不赐我三尺白绫?”
“你不用逼我,更别想威胁我。”轩辕骥狭长的凤眸似刀般睨向谢兰亭,“你有没有用,本王自会衡量。你想死,我不拦你。不过本王念在夫妻一场,一定会送了你爹娘老子下去陪你,省得你黄泉路上太孤单!”
“你疯了!”
“本王本就是个疯子,这点,新婚之前,你不就已经知道了?”
新婚之夜,谢兰亭蓦的想起自己那不堪的新婚之夜,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本王再问你一次,俞青狁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
“好。”轩辕骥哈哈一笑,猛的对外喝道:“来人,将那贱婢给我拖下乱棍打死。”
“不不要,不关绣荷的事。”
“是不关她的事,可是本王心情不爽了。打死个贱婢还得找理由不成?”轩辕骥残忍的看着她,唇角嚼了抹冷到极致的笑,“即是你替她求情,那便二十杖吧。”
谢兰亭重重的闭了眼。
绣荷爬到谢兰亭身前,吃力的抬起头,戚声道:“小姐,回山阴吧。这王府不是我们能呆的。”
谢兰亭摇了摇头,悲声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王爷来了。”
屋外响起侍卫的声音。
谢兰亭身子蓦然一僵,绣荷颤瑟瑟的看了谢兰亭。
便在这时,柴房的门被嘎吱一声打开,轩辕骥气宇轩昂的站在门槛处,待得柴房内的污浊之气,散了一些,才提脚进来。
“王爷,您放过我家小姐吧。”绣荷趴在地上“咚咚咚”的朝轩辕骥磕起了头。
“绣荷”
谢兰亭吃力的支起身子,想要阻止绣荷。
轩辕骥却已经抬手,便有侍卫进来一左一右将绣荷拖了出去。
“王爷,王爷”
谢兰亭自禾草上爬起,一把抱了轩辕骥的脚,“你你要把绣荷怎么样?”
轩辕骥缓缓蹲下身子,抬手捏了谢兰亭的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想必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谢兰亭怔怔的看了轩辕骥。
“你的好朋友,好闺蜜,我们的沂王妃,苏慕云”轩辕骥锐利的眸子紧紧的睨了谢兰亭,一字一句的说道:“她”
“她怎么样了?”谢兰亭心中一紧,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她却控制不住心底的慌乱,她抬了头目光死死的凝了轩辕骥。
轩辕骥脸上生起一抹温和到极致的笑容,柔声道:“她有身孕了。”
“嗡”便似突然被雷击中一般,又像是刹那间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谢兰亭身子软软的倒在散发着霉臭气息的柴禾堆上,目如死灰的盯着一脸残忍笑意的轩辕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这般猪狗不如的活着,受尽人世间所有的屈辱,她却要什么有什么,被人如珠如宝的待着。
那本该都是她的啊!那个人,那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的,可是却被她占有了。老天怎么可以这样!明明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啊!
“啊”谢兰亭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
轩辕骥俯身,目光如钩的紧盯着谢兰亭,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情绪,在听到她那声绝望的嘶喊声时,阴鸷的眸中缓缓的掠起一抹淡到近似于无的笑。
“真让人不甘心啊,要知道,她现在所拥有的原本都应该是你的啊。”
“我那六王叔可是个百年难得的痴心人,除了她便是别的女人连看也不看一眼呢!真,真,真是可惜啊!”
“别说了,别说了”谢兰亭抱了头,在地上嘶喊着,“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她说让他别说了,轩辕骥果真便停下,不出声了。
良久。
久到谢兰亭大汗淋淋似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她才看到眼前的人还不曾离去,还站在那,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我如果是你,我一定要毁掉这一切。”轩辕骥挑了唇角,淡淡的道:“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宁为玉碎不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谢兰亭目光懵然的看了轩辕骥。
轩辕骥点头,“是的,宁为玉碎不瓦全!”
谢兰亭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轩辕骥脸上生起一抹满意的笑。
“来人。”
片刻后,屋外走进一排青衣婢女,抬了顶软舆,小心将谢兰亭扶上了软舆。
谢兰亭被抬离后,轩辕骥并没有当即离开柴房,反而是站在那垂眸良久。
“王爷。”
轩辕骥回身,看着身后缓缓走进来的温瑜,“暇之都看到了?”
温瑜点了点头。
轩辕骥笑了笑,“可是奇怪?”
“王爷并不曾忘记当日为何迎娶王妃。”
轩辕骥点头,“我自是记得,只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哦!”温瑜不解的看向轩辕骥。
“暇之和我都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轩辕骥叹了口气,抬头睨了屋外那处泣血的残阳,轻声道:“父皇,他骗了我,他骗得我好苦。”
“王爷”
轩辕骥抬手,温瑜默然。
“没关系,他不想给,我便自己去拿。”
一声冷“嗤”之后,轩辕骥淡漠的道:“我的太子哥哥,希望不要太不经一击。要知道,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味如鸡肋。”
温瑜眉头轻蹙,但随即又展开了眉头。
他已经决定扶助他,既便偏离了既定的路,可并不代表他便能半路而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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