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祭

天武历一五三三年九月十三晚，天空飘着点点的细云，皎洁的月光时隐时现。

约瑟今天从图书馆出来后，没有回宿舍，而是转道走出学院，来到了落日之城城北区的晚市上。

走在喧闹的青石路上，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浮上约瑟的心头。

巷子口的老槐树下依旧有着晚归的老人，旁边季福昌的油炸糕依旧是小孩子们的最爱，甚至连趴在门口的那只老黄狗也还在那里，只是更加苍老了一些，一切都那么熟悉，可是一切又都那么陌生。

摇摇头，约瑟将这有些无趣的想法抛出脑海，无论是否熟悉，这里都将成为过去，而自己的世界也将有一个新的开始。

轻笑着，约瑟走进了路边的酒肆，跟掌柜的打了两壶烈酒，要了一道熟菜，约瑟提上，继续向记忆中的那扇小门走去。

酒是炎月，不贵，却是戈林大叔的最爱。菜是虎蝎乱炖，平凡，但却是约瑟记忆中家里最好的美食。

一手提着酒食，一手喝着银色小酒壶里的散酒，酒是刚刚掌柜赠送的自家酿制的果酒，有着一股水果清香而且不太烈，喝起来正好。

约瑟的神情有些恍惚，随着越来越近，突然有些害怕回去，也不明白自己回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那里已经没有那个照顾自己长大的父亲，也没有那个总是在父亲面前抱怨却又真心心疼自己的大叔，回去做什么呢？

不经意间和迎面走来的一个路人撞在了一起，迷迷糊糊中约瑟听到对方骂了些什么，没有理会，约瑟继续往前走，只是那有些迷糊的神色却被手中叮咚作响的酒壶唤醒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自己回去能做什么，不过至少可以敬戈林大叔和老约瑟杯酒，再和他们说些闲话，想来也是够了。”神情不再迷茫，约瑟轻声自语着。

轻轻推开那扇有些破旧的青桑木门，约瑟抬脚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院子里还算干净，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还没走进小屋，一阵沙沙的响声传了过来，约瑟没有在意随口说道：“阿桑大婶，是你吗？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

一道身影从小屋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只是并不是阿桑大婶那微微有些发福的身材，而是一道修长的身影，银白色的长发在偶尔出现的月光下有些迷人。

“吉肯大叔！怎么是你，阿桑大婶呢？”看着走到月光下的身影，约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竟然是药材铺的老板。

一年没见，时间似乎并没有在吉肯的身上留下痕迹，银白色的长发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药材铺的老板，到更像是一个精灵族的战士。

吉肯站在月光下，“是小约瑟回来了啊，是这样的，自你离开这里以后，阿桑经常过来这里，不过两个月前，她生病了，到我药铺拿药的时候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下。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是我来这里打扫的。只是我的时间也不是太多，所以打扫的可能不太干净，抱歉了小约瑟。”

“不用不用，我谢您还来不及呢，那用您道歉啊。”约瑟连忙说道。

打量了几眼一年没见的约瑟，吉肯说道，“一年多不见，小约瑟长大了好多啊，有点男子汉的样子了啊。”

约瑟笑笑，说道：“吉肯大叔，您吃饭了吗？我带了点酒食回来，要不一起吧？”

“合适吗？”吉肯稍稍客气道。

约瑟点点头：“没事，我带的挺多的，而且就我一个人，您还能陪陪我。”

“那行，今天出来的有点急，没来的及吃饭，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您等我一下，吉肯大叔，我搬张桌子，咱们在院子里吃吧。”约瑟将手中的酒食递给吉肯大叔，到屋子里办了一张小桌子出来。

摆好酒菜，两人就着天上的月光，在两个小土堆前做了下来。

“咱们先敬两位老哥一杯吧，想来他们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很欣慰的。”吉肯端着酒杯对约瑟说道。

“嗯，一年多没喝酒，想来他们阿爸和大叔也馋了吧。”约瑟笑笑回应道。

两人端起手中的酒杯，侧身洒在土堆前。

“戈林大叔，今年的酒可是给你喝了。”约瑟静静的站在坟前，“今天吉肯大叔也来咱家了，我们两个好好的陪你们喝喝酒，说说话。”

“还有阿爸，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初级魔法师，在学院里不用担心食宿问题，还交了几个朋友，现在过的挺好的。”

“约瑟节哀吧，想来要是老约瑟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所以你也不要难过，这样也会让他们难过的。”一旁，吉肯劝慰道。

“好，不说了，咱们喝酒。来，我敬您一杯吉肯大叔。”约瑟端着手中的小酒壶。

“行，我陪你，咱们干了！”吉肯陪着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喝完杯中白酒，吉肯说到：“老福特家的炎月，听说戈林以前最爱喝的就是这个了。小约瑟，有心了啊。”

约瑟吃了口锅里的虎蝎乱炖，笑笑道：“没办法，前年答应了戈林大叔的。”

“嗯，这一年你去哪了？听你刚才说自己成为魔法师了，这是怎么回事？”吉肯大叔关心道。

约瑟简单的将一年卖身为奴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天赋，说是自己因为和艾薇儿的弟弟长的比较像，被她招进了学院。“然后我就被院长招进了冰龙学院，在那里学了一年的魔法，现在已经是火系初级魔法师了。”

“艾薇儿小姐是个好人啊！”吉肯大叔嘱咐道：“约瑟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报答人家，知道吗？”

“嗯，您放心，我会记得艾薇儿小姐的恩情的。”约瑟认真道。

“好了，不说了，咱们喝酒。”吉肯举起酒杯。

半个时辰后，吉肯告辞走了，约瑟懒的收拾桌子，只是将桌上的饭菜端到厨房，自己就又坐在了坟前，手中拿着戈林大叔的小酒壶一口口的喝着小酒，神情有些微醉。只有那许多早已消失在记忆里人和事，却在此时突然变的清晰起来，凡尘往事中的种种，一一浮现在约瑟的眼前。

“还记得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油炸糕了，那时候我笨呼呼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想吃了就知道哭。那时候只要阿爸你一给我吃那甜甜酥酥的油炸糕，我就马上不哭了。”

“要不是有一次戈林大叔跟我抱怨，你总是给我乱花钱，我还不知道那用来买油炸糕的钱都是你用来买药的钱。不对，那时候我虽然听到了，可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哭和吃油炸糕。”

“还有那一次，你们都不在家，我一个人饿坏了，不小心的喝了戈林大叔藏在水壶里白酒，结果睡了整整三天，想来那时候你们一定很着急，很担心吧。”

“真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是怎么长大的，那时候你们两个又当爸又当妈的照顾我。那些现在想起来想笑又想哭的事，当时你们一定累坏了吧。”

“记得有一次，不小心将阿爸珍藏在衣柜里的绣花白纱裙给剪坏了，后来才知道那是阿爸以前女朋友留下的衣物，想来当时阿爸一定心疼坏了，只是不知道后来那衣服哪去了，再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不是被阿爸藏了起来。”

“还有戈林大叔那套喝红酒时用的玻璃杯也是我给打碎的，还好那时候傻乎乎的，没人怀疑我，要不然肯定的屁股开花啊。不过现在不怕了，戈林大叔你要是还想那套杯具就托梦给我，我给你烧过去，嘻嘻。”

“听别人说，在祭奠先人的时候，要准备牛、羊、猪三畜当贡品，不过我想你们两个应该不会喜欢这些。我就给你们准备了两壶炎月酒，一盆虎蝎乱炖菜，想来你们会喜欢的，只是可惜被我和吉肯大叔给吃掉了，哈哈。”

“别生气，不是先敬了你们两杯吗。最多下次我再给你们多带点，谁也不让吃，就咱们三个。”

“也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啊，两个笨笨的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找一个后妈，不让人省心啊。”

“知道吗，其实我觉的老约瑟阿爸更像我的妈妈，所有的事情都宠着我、护着我，戈林大叔才比较像我的父亲，因为虽然他总是训我，可是却又从心里疼爱着我呀。”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再说下去你俩该生气了。”

……

“知道吗，不想来了啊，来一次这，心里就会更想你们两个混蛋一点，想的多了，我会发疯的啊。”约瑟絮絮叨叨的说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直到彻底醉去，睡倒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