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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阴沉着脸扫视着屋里站着的人,但凡是被他扫视上的无不冷汗直冒。以前也发生过谷垛子起火,调皮的孩子在谷垛子里玩闹,玩火引发谷垛子起火。每年收谷子的时候,他都会安排人一直值守到天黑确保各家的孩子都回了屋不会再出来瞎玩闹才准许值守的人回去。而今日大家放松了应有的警惕,天黑那会,原本是要留人在稻场看守的,大家却是都觉得不会有事,便一个个都回家吃饭去了。也就是在那时,谷垛子就起火了。
“谁是最后一个走的,站出来”,他狠狠的瞪了一眼众人。
常平腿脚哆嗦着想往前一步又不敢。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半的粮食,这一半的粮食要值多少钱他不知道,他能知道的是那将是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赚回来的,他还知道,因着这一半的粮食,庄上至少将有一年的时间只能喝杂粮粥。而这,都因为他是最后走的一个,他走之前没有在各个谷垛子前后检视一遍。
“我走之前,稻场还有两个人,常平跟常胜两个”,在李管事压迫的目光下,李得志脸色发白的站了出来说道。这事不管摊到哪个头上,那就是逃不脱杀头的命运。
李福看了李得志一眼,他跟常平有矛盾,庄上的人都知道,但是谷垛子起火这事,严重性他是知道的,想必他不敢瞎说。
“我不是最后走的,我走时常平还在”,常胜慌得不行,抹了一把冷汗,连忙说道。他跟常平两个在名字里共用个常字,但却不是兄弟,一点亲戚关系也没有。
常平灰败着脸,知道再也避不了,在李管事看向他的时候,他挺直背脊站了出来,腿脚也不打哆嗦了,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自己的确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也确实没有四处看看还有没有孩子躲在谷垛子后。
庄上的孩子玩的东西很贫乏,一到打谷子的时候,满稻场的谷垛子就是他们的乐园,一玩就玩疯了。每年收谷子的时候,李福必定会好好嘱咐每一个人注意看好自己家的孩子,天黑前一定要让孩子回家。
“你还有什么说的?”,李福看着常平,出了这种事,他想保也保不住他,粮烧了,送往府里去的粮就会减少,府里问起来,他担不起这个责任,常平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总要有一个人来背这块沉如山的石头。而常平,他作为最直接的失职者,是必定要交到府里去的。银子自然是不要他赔,他也赔不起,他能做的,就是在那个砖窑场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垒砖烧砖,直到某一日,他体力不支,那便作为柴火填进火红的窑口里面,燃烧出自己最后一丝热量。这是府里自古以来定下的规矩,凡是犯了大过错者,便要去窑场。
常平摇摇头,他的确是没有好说的,哪怕他现在找了借口能得一时的平安,只要府里来人在庄子上问一下,便会知道是他看守失职。
“我会尽量跟大老爷替你求情”,李福没有再说什么,让众人都退了下去,而常平,被人看管了起来。
.......福喜拿手捂住腹部,脸色很难看。刚才已经有人来跟她说过了,说稻场的谷垛子失事是常平看守失职引起的。一听到这消息,她的脑子就猛然炸了开来,头疼得厉害,然后蔓延到肚子里。
虎儿紧紧挨在她娘身边,他是个八岁的孩子,刚才别人来家里说他爹回不来了,要被李管事送到虞城府里去,以前他无数次幻想过他爹带着他往虞城去逛一逛,带着他去府里看一看,可是,现在他不想去了,也不想他爹去。都说农家的孩子懂事早,他在四岁的时候就知道提着竹篮子到田里去拾捡麦穗跟谷穗,五岁时就跟大些的孩子往山上去捡拾柴火,至于六岁以后,他就跟着下田了。
“娘,你怎么了?”,看着她娘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虎儿慌了。爹跟娘虽然没有告诉他,他却是知道了这些日子他娘爱吃酸的,还总爱干呕,他偷偷去问过吴大娘,吴大娘说他娘是要给他生小弟弟了。
“没事,虎儿,你去李管事那里一趟,你去了就跪下,求他让你看看你爹”,福喜按着肚子,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木如意在屋里走来走去,在知道常平被看管起来后,她就有些心绪难安。稻场起火的时候她去远远的站着看了,火起得快起得猛,连天的火势根本不是几桶水能够泼灭的,更何况挨着稻场近处也没有水源。
“京墨,走,提上灯笼,跟我出去”,她总觉得那火不是人为引起的,就算是稻场上有调皮的孩子故意躲起来等大人们走后出来玩耍,火起得也不应该那么快,要知道庄子上大家做饭都是用的火石,只有大厨房那边,还有自己这边是用的火折子。而庄上的孩子们显然是不太可能提前将引着火的木棍子又或者是火把什么的藏匿在谷垛子后面。
京墨没有问她出去做什么,点上灯笼提着就跟她就出了屋。
要是没有出稻场起火的事,这会子庄上的人都睡着了。而现在,不少人家屋里还亮着灯,这要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大家都嫌点灯费油。
月色明亮,不用灯笼也能瞧得清脚下的路。让京墨拿着灯笼是为了到了稻场后好观察谷垛子一些,虽然谷垛子已经被烧了,但她依然希翼能在那里发现些什么。今夜必定是许多人无眠的夜晚,她要尽快在天亮前找出些证据,虽然她不是侦探,但凭着直觉,她觉得这火就是谷垛子因着内部温度过高而自燃的。
下午她跟春熙说话那会,还想着等谷子都脱下来了去找李管事要几大捆稻草回去堆到院子一角,让院子里的鸡在稻草堆里做窝,然后每日就可以体验往稻草堆里摸鸡蛋的乐趣。跟春熙说着话的时候她还伸手往谷垛子里摸了一把,虽然是浅浅的伸了手进去,但是感觉到了热度。
稻场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满地的灰烬,空气中依旧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火味。四下里一看,木如意就泄了气,来时她还指望着能有那么一两堆谷垛子留有残骸,可现在一地的灰烬,全都烧透了,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割倒的谷子在田里本就晾晒了至少一日的,等稻草杆晒焉了才捆起来挑回到稻场堆码起来,堆的垛子又高又大,垛子中间的温度散发不出去,必然是越来越高。
......就算她再能推测,那也只能是推测,一堆堆的灰烬不能给她任何有力的支持。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坐坐”,木如意让着京墨先回去,虽然她只是暂住,是个住客,但庄子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心里也难过得很,妥妥到手的粮食变成了一堆灰,今夜不知该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京墨嘱咐木如意早些回去便离开了,以前她一直觉得木如意是个孩子,就算她有小少夫人的身份,她也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不懂礼
仪的野丫头,但是从来到庄子上后,一点一点地看着她行事如大人般,看着她时常语出惊人但又十分的能说服人时,她便慢慢的信服了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她眼里就不再是个孩子,倒好像是成了自己跟佩兰的主心骨一样。
“京墨,快,快去虎儿家,她娘肚子痛”,京墨刚进院子就见到佩兰急匆匆的奔过来。
“别问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刚刚虎儿红着眼睛来找你,看你不在,怕是去找别人了,给,这是你的东西,你赶快去”,佩兰将手上的包袱递给京墨,不给她问话的时间也不给她进屋的时间,催着她快走。等着京墨转身走了,她也出了院子跟着过去。
......
木如意眯着眼睛望着天上,月亮又快圆了。只是,她能给庄上的人快速催长出大片的谷子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说灵液没有那么多,就是有,凭空长出的谷子也会将人吓傻。
稻草堆内部先发生缓慢氧化,然后化学能转化为热能,当内部温度达到稻草着火点时,就会在空气中和氧气反应发生自燃......这个道理只有她能懂,说给李管事他们也只怕他们懂不了。除非,她能再码一个稻草堆,然后等着稻草堆发热起火,只是,先且不说稻草堆能不能真的起火,就算能起,这样的事情也是有一定概率。再说就算真起了火,庄上人的嫌疑是洗清了,可是到了土府,损失就是损失,一定是要有承担者的。那最后倒霉的还是庄上的某一个人。
.......等木如意回到院子时,京墨跟佩兰还没有回来,她不知道她们出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也就没有出去找,两个人都不在想必是一起出去的,她便烧了热水冲了茶,等她们回来。
等了半响,终于听见院门口传来动静。
“虎儿她娘肚子里的孩子真能保住?”刚才在那边佩兰不敢问什么,现在进了自家院子,她就急忙问着京墨。
虎儿她娘就是福喜,福喜什么时候又怀了孩子的?
木如意拉开门,夜里很静,站在门框处清晰的能听得见她们在院里的说话声。
“如果她情绪再没有剧烈波动,就没事,只是,要是她再胡思乱想又或者再有人去告诉她不好的消息,怕是保不住了”京墨叹了口气,毕竟,她男人常平被看押起来了,她想要平心静气只怕是不能。
“你还没有睡?”京墨看见了站在门框处的木如意。
“福喜怎么了?”木如意问道。
“两个月的身子,知道她男人常平出了事后就肚子痛,虎儿过来找我过去”,京墨跟着木如意进了屋里,佩兰也跟着进去了。
“听说犯了大错的人都要被送到府里的砖窑场去”,佩兰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跟京墨在府里的时间长,是知道这个惯例的,所以一过去福喜那边,她们两个就明白她为何那么难过了。
木如意一愣,送到砖窑场去?
见着她不解,佩兰简单的解释了一遍。
“京墨,你跟我去李管事那里一趟”,木如意拿了件褂子穿上。
出门前她又嘱咐佩兰道,“佩兰,你去福喜那边看着些吧,等我跟京墨从李管事那里回来顺道去喊你一起回来。
佩兰点了点头。
“李管事只怕这时焦头烂额没时间理会我们”京墨知道自己几个在庄子上的份量,虽然外面看着大家都高看着自己几个,但在大事,特别是这件事上,只怕是人微言轻。
木如意没有说什么,只是催着她走快些。等到了李管事院里时,他屋里依旧还坐着不少人。
一进屋,她就往人群中一站,直直的望着李管事就开口道“李管事,那火是我不小心引起的,天黑的时候,我那院子的鸡少了一只,我就到处找,想着稻场谷子多,怕是它跑到那里去了,我就拿着灯笼往那边去找,不小心,灯笼的火就引着谷垛子了,我,我一时害怕就吓得跑了,等我回到院子时,就看到那边火势很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