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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辉茶楼?
竟有这么巧合的事!难道陈画家竟和这永辉魂社有什么关系吗?
那画家说,朱碧莲之后会被带到龙骨山的庙堂前,而永辉的柜台小妹也说当家的都在那龙骨山上做法!还有在他熊天墨的家宴上,画家口口声声提到白虎降世、两界相争的言论,这跟柜台小妹之前说的也如出一辙!安卓当时还只当她是在推诿搪塞。
这么说来,陈老伯即便不是永辉的当家,也必定是永辉的座上客!还有他家里能跨越平行空间的莲池、临渊阁,以及那古古怪怪的陈小六——一个十岁的顽童竟能于弹指间摹出《临江宴月》,这不是见鬼了是什么!
古怪得很,骇人得很!安卓感叹。那感觉比半月前在余念家被恶鬼吸走阳气还要令人不安。
咕咕咕。
安卓的肚子响了起来。唉,人是肉做的,得先吃饱了饭才行。他要找一间店垫垫肚子。
正巧永辉隔壁开的是一间老字号米粉店,玻璃窗里几只竹勺漏着三四把雪白的细米线,被里面的人抓拾起来时长时短。那粉丝晶莹剔透,粗细匀称,绵长不绝,放进灶台上大大小小的敞口碗里,依次浇上汤料,撒上浇头,空气里这会儿已是阵阵红油鸡汤葱花儿香了。
安卓已经在里面坐下了。他中意红汤底料,葱花儿呈短筒状绿白相间的撒在粉丝上,筷子翻弄几下等汤料完全入了味,牛肉就大颗大颗的藏在米线儿里。海带切方如墨玉,紧贴在碗边儿。刚端上桌的一碗,每一筷子都伴随着热气,他和店里的其他食客一样,正在享受味蕾和肚子同时得到的这份满足。
他边吃边观摩来往的人群,米线裹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真是闲适惬意的很!
眼前一个年轻妇人,安卓见她呆若木鸡,连走路都是一板一眼,只管杵着腿把自己的身子向前挪动,心里一阵好笑。又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斜眉歪眼似猴精,算盘恐怕能打得比敲锣还响。还有些痴男怨女无所事事的在巷子里游荡,大概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诗人吧。他们还太年轻,不懂得控制体内的力量,也不知道被感情和情绪牵着鼻子走其实是这世上最轻而易举的事。谁还没点儿情绪和幻想呢!
唉,其实世上的人也一点儿没错,世事无常,无常胜有常。除了自己的灵和躯体,人还能控制些什么呢?人生苦短,在镜中月水中花里耗着时间不也是一种人生吗?路是别人的,又怎么能指望每个人都活得清醒明白呢!
难得糊涂,开心就好……他接着喝一口汤料。
安卓在人群之中似乎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他又和他们不完全一样。
他们自当是在某个领域都有着一技之长,拿刀的,拿笔的,卖嘴皮子的,靠体力的,靠眼力的,什么人都有。安卓最羡慕和吃的打交道的人,那种生计既能饱自己口福,又能成全别人,何乐而不为呢。他心想,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入了在两界镇守一方的行道,前几年恐怕也投身饮食行业伺候人吃喝了。
人要是有着几重职业身份,多条财路不说,看世界的立场怕是也会更立体些。这便是安卓觉得自己的不同之处。他觉得自己稳稳当当的,既是休病假当中的k市刑侦处协警,也是没有记录在册的半路鬼师。虽然两个行当都不是正式的,但转正也只是来日方长、水到渠成的事。他有自己的世界,也因此格外珍惜身边多面的人,比如余念,比如薛平。
他细数着这个把月所经历的事,也整理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成就——天眼误打误撞进了第三重境,体内阳火旺得可以喂饱半条街的饿鬼;结识了陈老前辈这样的高人,今后也能多一个人阴阳两界罩着自己。朱碧莲重回六道,总算是在天地间又有了去处。安卓心里一阵充盈,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但,有一件事,他始终放心不下。
之前因为身体有恙,他无力操心这事儿,永辉又说辞阵阵,推挡不管。
人在弱小的时候,忍受欺侮的能力却是极强的。退无可退,自然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在余念家里,那吸他阳气的恶鬼让他吃尽了苦头,永辉也让他大失所望。如此没有担当、形同虚设的魂社,不加入也罢。K市大大小小的同类门道多得很,他何必因为薛平的关系,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米粉吃了一大半,他突然口干舌燥,大概因为心中频频升起的怒火。他起身接了一碗豆浆降火。
再坐下来,眼前驶过一辆小电驴。
他想起自己在考取协警之前,迫于生计也骑着小电驴在k市送过外卖。那时候的心酸苦楚哪里有人知道,那种执念在很久以前可以被阳间里的人铺天盖地颂扬,但现在却只会觉得他脑子有毛病,不开窍,死心眼儿。别人只当他大学生该找个好点儿的差事,但他又怎么能和那些满脑子“理想、追求”,养尊处优,凡事啃老的同龄人相比呢。他早已从熊天墨那里搬出来,不曾问家里要过一分钱。
呵呵,但人倒霉了,连鬼都要欺负。那个时候,拦路鬼、挡道鬼他没少遇见,常常瞪着大眼睛也能跑错路线。他在风里雨里,听见它们的笑声。
安卓那个时候还不懂原谅,他后来有一机会翻身,就去寻以往的仇。那一路上的拦路鬼、挡到鬼、孤魂野鬼后来统统被安卓送到阳间里来做人,让他们也一尝他那一路的心酸!
人道极苦,它是魔道和天道的分界线,就像大气的对流层,要勤加修炼才能平稳度过,不至于被自己的内火冲散。安卓并不是一个记仇的人,把他们送回阳间,一来能解他心头之恨,二来又能渡他们归入正道,他们还应该感谢他才是。虽然有些公报私仇,但人又怎么能没有一点儿私心呢?他虽学道,但并非圣人。
如今,他可又算是从前面那一劫翻过身来了。余念家里的血符,还有那假扮余念睡他一夜的恶鬼,他还没算清楚帐呢!
碗底只剩下些残渣碎屑。安卓大口喝光了汤料,往桌上拍了六块五毛零钱:
“老板,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