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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没有?
在外面窃听的顾清宁都能想到,从顾清玄鼓动殷济恒进谏取缔官员福银开始,就是在一步步地算计着他,将殷济恒一点点地推到危险风口。
让他进谏取缔福银,表面上说是逼荀黄等人更沉迷于赌,好让御史台取得罪证弹劾他们,其实是让他得罪官员,并且引他在如意坊出现,借他的门面诱荀黄等人入局。
荀高阳大祸临头之时,定然会想起自己会坠入如意坊黑暗生意的诱因,就是殷济恒在地下赌场露的那一面。
而殷济恒尚不知赌场放贷也是顾清玄亲手设的局,而自己就是最初的“饵”。
她暗自嘲笑,当初殷济恒向卢远植出卖顾清玄,害得顾家面临巨危,说是为了试探顾家,后与顾家结盟。
但其实他的真正居心谁知呢?他那一招,若是真把顾家逼上绝路,那他正好可以结好卢远植,而结果如是,他又有说辞,来与顾家结盟。
如此周全算计,何其心狠?他以为顾家人真的那么好哄的?哪想到他们全都心知肚明。
顾清玄设暗局时把他牵扯进来,是还他一击。
他想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他们偏不让!
果然,屋内的顾清玄回他道:“是的。”
殷济恒惊道:“那他怎么就能确定是老夫害了他?他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如意坊与老夫有关?就因为老夫露了个面?就因为殷家有酒楼叫如意酒楼?”
顾清玄沉默一会儿,“或许就是呢?有什么难想的?”
顾清宁听出,父亲这是有些狡辩的意思了,心下也不由得生疑。
殷济恒苦恼地叹了几声,“那还有一个名字是谁?”
她听到顾清玄拨弄棋子的声音,杂音退去之后,他的声音明晰:“董烨宏。”
“董烨宏?”殷济恒疑惑道,“他怎会与他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这个顾某也同样想不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董烨宏并非卢远植一党,殷大夫你可以拉拢他,荐他做右司丞,他必为我等盟友……”
殷济恒打断他的话,冷哼一声:“他本来就是顾贤弟你的盟友吧?”
这一语,让房内房外之人皆讶然。
凝滞片刻后,顾清玄没有否认,他道:“无论如何,总是大夫的可用之人。”
殷济恒的棋子重重落下,声音略显阴沉:“顾清玄啊顾清玄,你这一盘棋下得可真是够玄的!”
……
不久之后,殷济恒离开,顾清玄恭敬地送他出去。书房门开时,顾清宁隐到转角后面。
送走殷济恒后,顾清玄重返书房,却见女儿赫然坐在他方才下棋的座位上,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面前的的棋盘。
“清宁?”他走进去,唤了唤她。
她倏忽抬头,直视他。
那一霎间,他只感觉一道极寒意的目光穿身而过,瞬时变天,两人之间如被闪电击破,轰地支离破碎。
“董烨宏?”她绝厉的双瞳又转而溢满泪光,血丝明显,难以置信地瞪着顾清玄,口中念着:“董烨宏?董烨宏?”
顾清玄便知道顾清宁都听见了,他欲有所言,面上浮现一种无奈,张张嘴又闭上,只是点点头。
再次得到他的默认,顾清宁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就像当初得知他们从小敬重的董伯父会与卢家勾结陷害顾家时的感觉一样,太过吃惊,太过离谱!
看着父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还是固执地想要从他口中得出不一样的答案:“如果他一直都是父亲的盟友……那当初陷害清桓又算怎么回事?还是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时候揭开迷局了吗?
他自问,无可知,但顾清宁已经猜测至此,不说也已无法。
他在她对面坐下,准备将一切向女儿坦白:“是,我一直都知道,因为从始至终这些事都在为父筹谋之内。”
“害得清桓差点被监禁终身功名无望,也都在父亲的筹谋之内?”她迷茫了,什么都想不通。
顾清桓安抚地看她一眼,叹气道:“清宁勿慌,且听父亲一一道来。父亲怎会害清桓呢?当初只是借清桓的科考给卢家卢家下局而已。先皇登基后,我早料到卢远植不容我顾家,接着几番遭他打压,正遇上清桓科考,那不是入仕的好时机,所以我就与你们董伯父商议演一出戏,让清桓向他投公卷,引卢家出手,然后拿下罪证,揭露卢远植多年在科考中包庇门生舞弊的事,就算把清桓牵扯进去,最后董烨宏还可以翻供,以贿金举报卢家挟他诬蔑考生,清桓终会无恙。”
“我太了解卢远植了,他每年最在意的就是科考取仕,对于考场事宜,他一向关注,在那个关口,他绝不会让清桓得功名!必将入局!然而……”
就算是此时回忆,他都还有些不能释怀,深感谋局者也是被谋者……
他怎想到自己高估了卢远植的耐性?那么早就想将他除去,污蔑他贪污,然后又以顾清桓的事威胁他去皇宫认罪?
他之所以到那个关头都没有让董烨宏中止计划,就是想干脆拉卢家给他陪葬!
就算自己为了救儿子含冤而死,后面还有董烨宏会帮他完成对付卢家的事。
又怎想,他一心赴死,闯宫认罪,皇上却在他认罪之前查清了他贪污是被人陷害……
他思考着这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讲起,还未说出这后来种种,书房大门被人推开。
顾清桓站在门外。
又是这种目光?
他讶异地回头,对上儿子殷红的眼睛,那道寒光直射心底……
第一次,他还可以承受,第二次,他害怕了。
他一直最怕的事,就是他的儿女也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那是被他算计的人发自心底的恨怨,可是他怎会算计他的子女?
还是自己已经这样做了?
“清桓……”他站起来,走向儿子,拉他的手进屋内,却被他一把甩开。
“原来……我的首次科考失败,是由我父亲一手促成……呵!父亲,我原以为你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吏部的人把我带走的时候,你那般维护我,我以为你是真的相信我的才华……却没想到,原来那些都是假的!”顾清桓咬牙痛诉,是真的伤心了。
顾清玄惶惶恐恐,急忙辩解:“不,不,清桓,父亲自然是看重你的,你想考取功名,父亲当然在意,只是那时候并非良机啊!卢远植想铲除顾家,必不会让你中举……”
“不!”顾清桓嘶声诉道:“父亲你以为我在乎是一时取不得功名吗?我气的是父亲你竟然对我演戏!你竟然骗我!你为什么不起先就告诉我真相?你觉得我不会配合你?你怕我会舍不得功名而将它亲手剥夺!”
顾清玄摇头,“不,清桓,我是怕你受不了……”
“是啊!我的确受不了!可你明知道我受不了却还是那样做了!”
顾清桓失控,夺门而去。
顾清玄失神了许久,回头看向顾清宁,脊背又是一凉。
还是这种眼神……第三次,他是真承受不住了……
顾清宁含泪,声音幽凉:“父亲……你的这一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的身影颤了一下,似有深思,回道:“从二十四年前,我与你母亲踏入长安城那一刻起……”
“所以,父亲这么多年来,也就是追名逐利,步步为营……与卢家为盟,与卢家结姻也是在父亲算计之中,而并非无奈?”
他合眼思虑,往事涌上心头,“是……”
顾清宁忽然看得好透彻,似乎明白了一切,这才看懂了她父亲,她站起身来,与他对立,怆然道:“卢远植把父亲当谋权的棋子,然而,其实他卢家才是父亲的棋子,可对?”
顾清玄点头,她向他走近一步:“棋子,终可弃……若父亲早早事成,那么,又将置我的婚约于何地?还是从未想过我的结果?”
“不!”顾清玄骇然,失措地不停摇头:“不,清宁,父亲绝无此意!你的终身幸福父亲怎会不顾?所以这么多年我都在隐瞒这婚约,不被别人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们顾家也可以随时反悔,你照样能觅得良人啊!”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打算让我真嫁卢家?就像卢远植从来没有真的打算让卢远泽娶我一样?若不是卢家先反悔,父亲事成了,也是会反悔的……”
“可是,父亲,你知道十多年间会发生什么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对卢远泽动情?若我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是不是就只能遗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