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石山,这座原本在蔚头城外并不起眼的孤山,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堆一样,在这一日将要敞开宽阔的墓穴埋葬无数战士的遗骸。
山上,两千伦巴蒂重装骑兵集结完毕,他们平端骑枪,高举盾牌,阵形严整,毫无一支被困之军的颓丧之色,与他们丧失斗志的主将不同,这两千伦巴蒂重装骑兵久经战阵,意志坚定,只要他们的骑枪还没有折断,战马还没有倒毙,长剑还未破损,盾牌还未碎裂,他们就还要冲锋,一往无前的冲锋。
半山腰,五千步槊军列阵以待,五千柄步槊指向天空,锐利的精钢槊锋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摄人寒芒,如一座茂密的钢铁丛林,整个方阵如同刀切一般,整齐而且划一,给人一种岳峙渊渟的磅礴气势。
与他们的对手相比,步槊军不用为生存和荣誉而做垂死挣扎,但他们心中的战斗豪情,可一点不比那些骑士老爷们差。
这些步槊军士兵们,都是大汉移民的后代,这些士兵的家族长的十几代,最少的也有四五代前就已经来中亚地区,为帝国战斗,为帝国开拓,见证帝国在中亚崛起,壮大,直至辉煌。
可惜这些步槊军士兵出生时,大汉帝国已经没落,安西军在中亚地区甚至已经朝不保夕,但所有安西人都没有颓丧,因为他们家族的荣光和历史都在中亚,他们从小听着那些为大汉帝国开拓西域而献身的英雄人物故事,听着大汉帝国在中亚威服四方的辉煌历史。
曾经强大过的民族,必定不会沉沦,大汉人也一样,因为每一名大汉人心中都有一个强国梦,都有一个复兴大汉帝国的执念。
而作为大汉军人,那梦想和执念比普通汉人更为深刻和强烈,为了这梦想和执念,他们在所不惜,哪怕是献出自己的生命。
步兵主将大汉安西护军中郎将牛文忠站在战阵最前方,举起手中宝剑高呼:“前进!”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开始响起,步槊军阵开始移动,如一头长满钢针的巨兽,笨重缓慢,但无人可挡其锋。
山上,伦巴蒂重装骑兵部队的统领来自黑森的斯坎波雷男爵,望着坚定推进的汉军步槊方阵,长叹一口气,拔出宝剑,高声道:“主的骑士们,是时候向主展现你们纯洁与高贵了,端起你们的骑枪,拔出你们的宝剑,向异教徒冲锋。”
斯坎波雷男爵原本还想与汉军等待对峙,争取时间,以便博基亚能够说服谋剌普卢加入他们的进攻队伍,但现在汉军开始推进,他不得不下令冲锋,因为如果再不主动进攻,他们很快就会在步槊军如墙推进下,丧失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
这是一个骑兵纵横的时代,但并不意味着所有骑兵何时何地面对步兵都能够碾压蹂躏,哪怕是在平原地带面对结阵以待的步兵军阵,骑兵们也是要用自己的机动能力,不断游走袭扰敌人,调动敌人兵力进行被动防御,等敌人军阵在拉扯中露出破绽后,再发动毁灭冲锋,一击击溃敌人。
伦巴蒂重装骑兵很少单独作战,他们出战时,会有轻装投射骑兵为他们袭扰调动敌军,有远程部队为他们压制敌军的远程部队,有重装步兵为他们在正面吸引敌军注意力,所以伦巴蒂重装骑兵可以义无反顾的发动冲锋,因为他们有友军的支持和支援,他们坚信敌人会在他们的冲锋下崩溃。
但现在这些伦巴蒂重装骑士面对步槊军无比严整的军阵,他们毫无把握,所有人都做好荣归天堂的准备,这是决死的冲锋。
“唔噜噜噜噜”的号角声中,伦巴蒂重装骑兵们平端骑枪,用盾护住自己的身躯,驱动战马,先是小跑,然后加速,最后奔腾飞驰,势若洪水一般,从山上一冲而下。
“守!”
望着摧枯拉朽而来的伦巴蒂重装骑兵,感受着铁蹄敲击地面的轰鸣声,牛文忠无比镇定,坚毅的大声下令。
所有步槊兵瞬间停下脚步,在各屯长都尉的呼号声中,第一排的步槊兵依令将步槊斜倒,尾端狠狠的刺进地面,然后第二排的槊锋又微微抬高一些,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一连六排步槊,最底层的步槊几乎是贴着地面,随后一层比一层高,最前面六排步槊几乎瞬间在在阵前布成了一堵扇形张开的钢铁刺林。其后,数不清的步槊林立而起,密集如林,严整如山。
轰!
就像铁拳砸在布满钢针的铁球上,人马的鲜血四处飞溅。最前面的伦巴蒂重装骑兵执旗手们,几乎全部撞在槊林之上,盔甲粉碎,勇敢的迎接死亡,紧随其后的骑兵们,拔出剑和钉头锤后奋勇跟进,希望在步槊军的阵列里。砍出一道血肉缺口来。
但大汉步槊兵们也异常悍勇无畏,虽然前几排的步槊兵们在重骑兵冲锋下也是死伤无数,十不存一,但后排步槊兵并没有被同袍惨烈的死状所吓到,依然前赴后继上前。
平刺!
斜刺!
攒刺!
森寒发亮的槊锋,无穷无尽般的伸缩着,闪烁着。每一次伸缩。都会带起一蓬蓬血雨;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阵阵的惨呼。
在步槊军密集如林的步槊阵前,每一个伦巴蒂重装骑兵都要面对十数支步槊的攻击,他们都觉得自己在孤身面对一整支敌军,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势单力薄,无依无靠。他们引以为豪的米兰甲胄,也在步槊的刺戳砸扫之下,扭曲破裂。
战争异常惨烈,但交战双方都没有任何一方退缩,前仆后继,不死不休。这是勇气与意志的较量,这也是尊严的较量。双方各有各的的信念,无谓高尚还是卑劣,最终都只能靠着手中的武器来证明。
最先支撑不住的还是兵微将寡的伦巴蒂重装骑兵,斯坎波雷男爵浑身浴血,挥剑搏斗的间隙,叫来自己的传令官,让他去山上搬援兵。
但可惜援兵不会来了,原本谋剌普卢虽然有保存实力的想法,但他毕竟与十字军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是不想冲在第一位做炮灰,并没有想要置身事外的想法,等伦巴蒂重装骑兵与汉军交战后,他也愿意率领卡尔鲁克人作为第二波有生力量参加战斗。
但可惜事与愿违,当谋剌普卢要增援伦巴蒂重装骑兵时,两千大汉丹阳兵已经从背后登山,他必须率军去对付丹阳兵,以免腹背受敌。
丹阳兵非常适应山地作战,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主将司行方遵照皇甫昂的命令,旗帜不张,静悄潜行,等都被正面步槊军吸引注意力的敌人发现时,他们已经到山顶,卡尔鲁克人不得不抛弃他们所擅长的骑战,以步战对阵顶级步兵丹阳精兵。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在丹阳兵两轮破甲标枪的投掷之下,卡尔鲁克人原本就不怎么严整的阵形瞬间碎裂,最后被个个势若猛虎的丹阳兵,一个冲锋就撞得粉碎,然后就是被血腥屠戮。
谋剌普卢挥剑勇猛的搏斗,但一人的武勇改变不了战局,当他费尽的格杀一名丹阳兵时,抬头四顾,发现自己的手下已经完全被丹阳兵分割包围,他只能颓然的丢下手中之剑,下令投降。
谋剌普卢可以忍受屈辱的投降,但作为主将的博基亚不行,他在观看卡尔鲁克人投降后,一声不响的回到军帐,赶走侍从,默默的拔出一柄短剑,刺进自己的喉咙。
就在博基亚自杀后,正面战场也是分出胜负,后继乏力的伦巴蒂重装骑兵大败,当场战死一千二百多人,最后浑身浴血的斯坎波雷男爵下令投降时,能够站立起来的不足二百人,当然这群骑士的英勇奋战,也给步槊军造成八百余人的伤亡。
皇甫昂漫步在几乎被血液浸彻的山道上,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微微长舒了一口气,顾不得为死去的汉军勇士感伤悲痛,召来浑身浴血的牛文忠,叮嘱道:“我将率领骑兵先行,你随后跟上,只给你一天的休整时间,后天你必须率领步兵到达疏勒。”
不给牛文忠抱怨的时间,皇甫昂看向同样浴血的俘虏斯坎波雷男爵,用异常娴熟的拉丁语和煦说道:“男爵阁下,你是位尽忠职守的好军官,我将无条件释放你,只求你为我向菲明尼亚伯爵带一句话。”
斯坎波雷男爵深深看了一眼年轻的过分又温文尔雅的汉军统帅,瓮声问道:“什么话?”
皇甫昂的笑容瞬间收敛,目光无比阴冷,用冰冷嗜杀的口气低声道:“你就告诉他,撒旦已经降临了,你们十字军的末日将要来临了,我将从你们手里将原本属于大汉帝国的土地财富,一点一点的给抢回来,我发誓,帝国所受的耻辱,我也会一点一点还给你们,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让你们的灵魂不得安息,让你们的上帝都匍匐在我跟前,求我的饶恕。”
“恶魔!恶魔!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在斯坎波雷的咒骂声中,皇甫昂转身而去,对亲卫阿昙吩咐道:“将他们主将博基亚的脑袋砍下来,让男爵带上,以示我的决心。”
看着高大的阿昙依令去砍博基亚脑袋去后,皇甫昂望着疏勒城方向,自信的喃喃自语:“多米尼格,米尼剃刀,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一个时辰后,皇甫昂率领全部六千骑兵还有捧着博基亚脑袋的斯坎波雷男爵向疏勒城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