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甫昂领导的安西渡河偷袭大军来说,最激烈的战斗还是抢夺渡口以及之后守卫渡口的战斗。
作为出其不意的偷袭方又有还未散去的迷雾作为掩护,安西军可以说是占尽先机,在一千二百名士气和战力都接近顶峰的期门郎的挺槊冲锋下,瞬间三千多守浮桥的肃律重骑兵就倒下五百余人,这些处在第一线的猰颜蛮子不是被期门郎手中的马槊戳透胸膛,就是被其坐下战马撞倒,然后被无数马蹄践踏而死。
但那五百肃律重骑兵的惨死,也并非毫无价值,他们的惨死,为后面措不及防的同袍争取了反应时间,剩下的二千五百名肃律重骑兵,一半引弓搭箭,射出箭矢,阻拦期门郎们势不可挡的突击之势,另一半人,立刻骑上战马,挥动镔铁弯刀和短柄狼牙棒,悍不畏死的冲上前,与期门郎展开近战。
肃律重骑兵都是有拥有封邑的中小贵族出生,与欧洲那些骑士一样,从小就接受严苛的军事训练,射术和近战肉搏技巧都是顶尖的,虽然期门郎都是安西军中百里挑一的精悍骑士,身着的也是最精良箭矢难透的双层铠甲,但也是只能在与数量是他们两倍的肃律重骑兵的对战中,稍稍取得一些优势,并不能完全将那些肃律骑兵们全部赶下河去或是压到西岸去。
就在期门郎与猰颜蛮子相持不下时,被皇甫昂预先安排好作为支援力量的白马义从与飞骑们,也是从两翼包抄上来,这些精锐弓骑,射术了得,在六七十米的距离内,箭无虚发,纷纷射中正竭力奋战的肃律重骑兵们的脖颈,那些带有三棱精钢箭簇的破甲重箭,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穿透肃律重骑兵们的护颈甲,将他们的脖颈射个对穿,割断气管,让那些肃律骑兵带着不甘之心,哀嚎落马,凄惨的被马蹄随意踩踏。
得到援军相助的期门郎很快就将被三面围攻,死伤惨重的肃律重骑兵给击溃,许多慌不择路的肃律重骑兵只顾逃命,没有登上唯一逃生之路,那条通往西岸的浮桥,被人多势众的安西军驱赶入河,肆意屠戮,有用弓箭射死在河中的,也有用长矛马槊戳死在河滩上的,很快,整个渡口两边三四百米范围内的河滩和河水中满是刚刚还奋战不屈的肃律重骑兵的尸体,尸首枕籍,十分血腥惨烈。
统帅这三个肃律重骑兵千人队的翕侯太鲁人畏达儿,一名须发皆白心志坚定的六十岁老将,此时涕泗横流,悲愤的说道:“我们为什么没有援兵,对岸的人难道全部睡着了吗?”
吼完后,这位当初从太鲁部因为得罪权贵而出走,效忠乌母主单于并为猰颜部辛勤服务四十多年的老将,不愿看到猰颜大军的败亡,起了死志的他,举起单薄的弯刀,不顾身边亲卫的阻拦,一人一马冲向成百上千的安西军,然后悲壮的被残忍的乱刃分尸。
其实,驻守对岸渡口的猰颜军队主将亚森·伊斯梅洛,虽然视线被大雾所挡住,看不清对岸概况,但听到那震天的喊杀声,就肯定知道不是军队哗变或是营啸之类的普通事件,但东岸渡口的守将畏达儿,或许是因为被安西军进攻打得措手不及,忙中出错,又或是老糊涂了,记性不好了,畏达儿竟然没有派兵持着自己的印信,过浮桥向东岸求救。
也许像畏达儿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看来,在这种生死时刻,即便没有派出带着印信的求救兵,只要是有正常审时度势能力的人,都应该毫不犹豫的派兵来相助,如果实在谨慎,害怕是诡计,也应该派几个斥候过河来探查一番。
但可惜这只是老将畏达儿的一厢情愿,对面的亚森出自伊斯梅洛家族,是猰颜阏氏克拉玛莲·伊斯梅洛的亲侄,是最小也是最受宠的侄子,今年只有29岁,寸功未立,但却已经做到翕侯,很明显是一个被送入军队中镀金的二世祖。
与普通二世祖相比亚森倒是没有胆小怕事,推脱责任的毛病,但他自小多病,长大后,过于文弱,没有草原汉子骑马射猎的本事,也没有草原汉子勇往直前的气概,反而异常的优柔寡断,一到关键时刻往往就不能自己下定决心,他在听到对面那震天的喊杀声,隐隐约约看见火光升腾后,测底慌了手脚,完全拿不定主意,只能派人去请示最高统帅弗拉基米尔。
等大惊失色的猰颜雄狮带着众将来到西岸渡口时,对岸已经偃旗息鼓,无论是喊杀声,还是火光都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弗拉基米尔望着依然飘荡在河面上的大雾,焦急的向亚森问道:“对面有多少汉军?”
亚森茫然的摇了摇头,但在猰颜雄狮快要吃了他的眼神中,他急忙推出身边一浑身浴血之人,无比紧张的说道:“这是对岸唯一存活逃来西岸的那四百肃律勇士的带领者千骑长乌突干,他应该知道所有的一切。”
浑身浴血但多是同袍和敌人鲜血的乌突干,模样吓人,但他本身其实并未受多大的伤,此时依然用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有五六千安西骑兵围攻我们,有期门郎还有白马义从,而且在我们守卫渡口部队遭到攻击时,河东大营那里,也是同样遭到进攻,我看到那里火光冲天,听到震天的哭喊声,明显是大营被攻破,攻打大营的安西军起码也有七八千人,否则他们肯定不能那么快攻陷有一万勇士把守的河东大营。”
听完亲历者乌突干的话后,猰颜雄狮面色大变,心乱如麻,不由出声道:“虽然是在大雾天,但所有的船只都被我军收走,一万多安西军是如何渡河的?又是怎么不被我安排的斥候发现的?而且他们是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到河东大营和渡口附近?得以开展卑鄙的偷袭的?”
心中有如数疑惑的猰颜雄狮,越想越是想不通,急躁的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心头只剩愤怒之火在燃烧,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大吼道:“派最精锐的千骑队,给我夺回东岸,不然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被激怒的猰颜雄狮狰狞可怖,完全失去理智和耐心,只能最简单的办法,也是他最擅长用的办法,用武力去挽回败局。
但新提拔上来的翕侯奥迪尔却是劝道:“大王,河上大雾未丧尽,我们看不清对面之敌,冒然进攻,必然遭受大败。”
“难道,就让对面安西军稳稳占住对岸,断绝我们的后路和粮道,然后我们自生自灭,自我崩溃吗?”依然处于暴怒和恐慌中的猰颜雄狮,再无先前学他哥哥乌母主单于虚怀若谷时那谦恭模样,完全听不进奥迪尔的进言。
“安西军刚刚击败对岸守军,占领渡口,肯定立足未稳,正是发动突袭的最佳时刻,我将派出最精锐的三个格尔虎勇士千人队进行突击,霸都鲁,我麾下最勇猛的将军,你来领导此次进攻。”
猰颜雄狮身后一员身高八尺体型微胖的战将虎步而出,手里提着一柄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铜锤的他,向弗拉基米尔微微行礼后,傲然道:“大王,请放心,大雾是汉人的藏身之物,也是能够掩护我们的行动的,我将骑上最快的烈马,如疾风一样瞬间冲到对岸去,用手中的大锤,为大王打开一条通往胜利的大道。”
听到麾下第一猛将夸下的海口,想着以前霸都鲁冲锋陷阵,万人难敌的绝世凶相,原本心急如焚的弗拉基米尔,情绪倒是稍稍稳定下来,重新恢复了镇定。
与此同时,在隔着大雾的东岸渡口,皇甫昂也是激励着担任主要防守任务的先登死士们:“先前在野云坡的那一仗,是你们在猰颜蛮子心中建立凶名的时刻,而现在是你们真正扬名中亚的时刻,对面有五万多凶残猰颜蛮子,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狂之人,为了回家,为了生存,他们肯定会不管不顾前赴后继的不停冲击你们的战线,所以挡住他们,屠戮他们,让他们血流成河吧!”
在皇甫昂的激励声中,战意高昂的先登死士们,端起各种弩具对准前方能够容纳三十匹战马并行奔驰的宽阔浮桥,在这狭路相逢之地,弩阵的威力将得到成倍的放大,而其中威力最为巨大的,能够对敌造成最大杀伤的,还是那七百具被摆在最前方的十石大黄具弩。
不知对面安西军摆下天罗地网弩阵的霸都鲁,此刻骑在战马上,被三千精锐格尔虎奴兵团团簇拥,信心十足,轻轻将手中沉重铜锤往前一引,军队开始启动,迎接他们早已注定的悲惨命运。
虽然猰颜人想悄无声息的发动了进攻,他们既没有吹军号,也没有发出战吼声,但当马蹄踩踏上木制浮桥时,那踏踏踏的声响,还是明白无误的告诉先登死士,敌人开始进攻了。
先登死士的统领公孙破脸上露出嘲谑之笑,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也高高举起自己的指挥剑,然后狠狠向下一劈。
“射击!”
在各级军官中气十足的下达攻击命令的吼声中,所有手持弩具的先登死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都扣下弩机,将各色弩箭狠狠发射出去。
“咻咻”的破风声中,拥有良好射界,几乎全部都采取平射的先登死士们,将手中弩具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那些迅捷如风的弩箭,速度快到连肉眼都是难以分辨,只见那些弩箭化为条条黑影穿破浓雾,带着一种足以开金裂石的力道,强劲地射向正在浮桥上疾驰冲锋而来的猰颜军。
避无可避的猰颜蛮子,面对如疾风暴雨而来的弩箭雨,只能顶起手中单薄的盾牌来抵挡,但他们手中那些粗制滥造的盾牌,能够抵挡臂张弩射出的弩箭,幸运的话也能抵挡蹶张弩射出的弩箭,但绝对挡不住大黄具弩射出的铁制弩箭。
噗哧!噗哧!噗哧!
一支铁弩箭洞穿了一名格尔虎奴兵的盾牌,射碎了此人的脑袋后,带着脑浆和血液的铁弩箭又是直接穿透另一名奴兵的胸膛,带着血和碎肉的铁弩箭破后背而出后,还未到强弩之末之时,微微有些下坠后,直刺入另一名倒霉奴兵的腹部。
一支铁弩箭射杀三名敌人实属罕见,但射杀两名敌人却是常见的,七百支铁弩箭横扫而过后,三千格尔虎奴兵瞬间就倒下一多半,剩下之人胆气丧尽,再无进取奋战之心,连忙带上他们人无事但坐骑被射毙的主将霸都鲁,转身而逃。
猰颜人的第一次进攻就在惨败中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