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安西军一支庞大的运粮车队来到葱岭高原的北段入口合青口。
安西疏勒与于阗王国的交界地就在这合青口,过了此山口,就是高原地带,过一大片一望无际人迹罕至的荒原地带后,才能到达盘陀岭。
安西军朝南打,越往南其实地势越高,除了会引起军中士兵的高原反应外,这运输军粮辎重,供应盘陀岭前线的十万大军,也是件极为艰苦艰难之事。
也是幸好,安西经过两年的发展,实力得到极大的增强,皇甫昂利用全战系统改造或是新建的农场牧场,早已早早建成投产,能够生产出足够的粮食,来养活远征在外的十万大军,也能培育出足量的牛马畜力,将粮食辎重拉上高原。
时至今日,安西已经可以自豪的呐喊,自己已经拥有了打消耗战的资本了。
但军队的那根输血管依然是无比脆弱的,特别是在得知于阗军派出偷袭部队,绕路进攻疏勒后,镇守疏勒的管公明特地加强了每一支运输队伍的护军数量。
但有时候,恶狼眼中认定它是鲜美的羊肉,那就是羊肉,哪怕这块羊肉内部长满倒刺或是塞满毒药,贪婪的恶狼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都只是会叼起那羊肉,然后放入嘴里,一咀嚼,一仰脖,便将肉吞入腹中,哪怕最后被倒刺刺破五脏六腑,被剧毒毒化心肝脾肺肾,凄惨的死去。
这些恶狼都不会去想,因为这都是将来的事,他们短视贪婪习性,让他们只能也只会在意近在眼前的美味,而忽略其后的隐患和危险。
离这支安西运输队伍,隔着两座山岭的山背处,尉迟信诃派出的两支恶狼之军,正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他们眼中鲜美羊肉的到来。
尉迟信诃对这两支偷袭部队布置的烧杀抢掠任务顺序是,先杀安西之民,再毁安西之房屋田地,最后再想办法烧毁安西的后勤辎重。
但疏勒镇原本就是安西三镇中土地最为贫瘠,人口最少的军镇,汉族人口本来就不多,尤其是对着米尼公国与于阗王国,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西面和南面,定居于那里的汉人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皇甫昂两年多时间的大建设,许多原本居住在此地的汉民,早已被搬迁到因为开设许多工厂,而需要海量劳动力的龟兹城周围,被培育为合格工人,或是到北方新开放出来的鹰娑川两岸的新产粮区和蓄牧区中,干老本行农民或是牧民。
现在,整块疏勒镇的西面和南面地区都已经是人迹罕至的无人区了,于阗的这两支偷袭军队,根本无法完成前两项尉迟信诃为他们制定的烧杀抢掠任务,只能选择最后一项,冒险截杀安西军的后勤运输部队。
这意味着要与安西军交战,意味着族中勇士,将有人战死,但不想无功而返的两军已经别无选择了,于是两支偷袭军队冒险在黑夜中通过合青山口,潜入葱岭高原内,伺机伏击安西后勤运输队。
在一块平地上,阿羯人领军者术烈与诺曼人领军者铁臂罗杰骑马并立,术烈傲慢异常,藐视道:“待会儿,我们兵分两路,一起发起进攻,我们阿羯人骁勇,南路就由我们来主攻吧,北路就交给你们诺曼人,反正你们打不过,怯懦不敢战时,也可以从合青口逃出,按原路返回的吗。”
阿羯人和诺曼人,作为服务于同一主子的雇佣军,为争战功和赏金自然是平时没少互相挤兑和明争暗斗。
但铁臂罗杰明显比只会傲慢骄狂的术烈有头脑有城府的多,虽然心中非常鄙夷这些结着如蛆虫蚯蚓一样恶心小辫的草原野蛮人,但铁臂罗杰面上却是毫不显露,只是目无表情的反唇相讥道:“我们诺曼人永远都是不甘落于人后的,无论从南北那一路进攻,最先斩下敌将人头的必定是我们诺曼人。”
“尽情的去做你的美梦吧!孱弱的诺曼人能够砍下敌将的人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必定是因为对方那敌将已经被我阿羯射雕者给射毙了,你们只是只会抢夺功劳的蟊贼,我不会让你们有做蟊贼的机会的,南面就由我们,最强的阿羯勇士来进攻,最后斩将夺旗的必定是我们。”
性烈如火的术烈,气得哇哇大叫,说话时喷出的唾沫星子,溅了铁臂罗杰一脸,这让铁臂罗杰心中更为恼怒,心中对术烈更为鄙夷和仇视。
两支偷袭军队的领军者之间的谈话,很快便不欢而散了,两人都不似真正的将领,在大战前细心的商讨战术,而更像是两伙将要与人火并的流氓队伍的头领,争先恐后的在抢还不知能不能得到的功劳。
在回自家军队临时驻地时,诺曼猛将阿尔贝托追上铁臂罗杰,询问道:“副团长,那些草原蛮子明显就是故意打压我们,让他们自己出风头,你为什么不争取从南面进攻,这个虽然更艰巨,但也更有成就感的攻击方向呢?”
两支合兵一处的于阗偷袭大军,打算南北两路夹击已经过合青口的安西运输部队,而从南面进攻的部队,正好夹在安西运输部队和盘陀岭前线的十万安西军之间。
如果攻击不顺,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安西运输部队,被拖到安西军支援赶到,那么南面的偷袭之军,就有可能陷入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境地。
如果安西运输部队足够坚韧善战,不仅顶住敌人强攻,还能抢占合青口,将南面的偷袭部队彻底封死在高原里,那么一等安西援军赶到,等待南面偷袭部队的只有全军覆没一条道了,除非他们愿意抛下所有的战马寄养,武器盔甲,去翻越合青口两侧的崇山峻岭,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所以在术烈和阿尔贝托这样的认可强者为尊,崇拜勇士的绝对武人眼里,敢于置自己于险地,还能心无旁骛战斗者,才是真正的勇者,可以被永远颂扬。
但铁臂罗杰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但他不是一名真正的武士,没有那么多宁死不屈的豪情,更没有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争胜之心。
铁臂罗杰从小在其父亲铁手罗贝尔的悉心教导下,立志要成为一名伟大的统帅,而非冲锋陷阵的大将,统帅就必须以一颗永远冷静的心用俯瞰全局的姿态,去考虑问题,而不是不理智的冲动和争强好胜。
“阿尔贝托,我知道你是一名伟大的勇士,在你的剑下,我还从未看到能够坚持十回合之人,但就像那些汉人兵书中所说的未虑胜先虑败,像我们这样一支深入敌后的孤军,首先第一要做的就是要学会保全自己,永远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那些野蛮的阿羯人要逞英雄,那就让他们去逞英雄吧,毕竟死去的人,拥有再多的夸赞和荣耀,又能有什么用呢,只有活着,才能笑到最后,成为真正的胜利者。”
铁臂罗杰如熊一般的男人,这时却是露出如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那笑容逐渐变得阴森诡异,让不惧熊虎狮豹的勇猛者阿尔贝托都是不寒而栗,如被千百条身躯冰凉的巨蟒紧密缠住了身躯一般。
与此同时,安西运输部队的领军者段达,小心谨慎的带着手下军队,慢慢行进,等转过一个山口后,崎岖起伏地形终于是走到尽头,前方尽是一片片荒凉的只有朔风呼啸和杂草狂舞的平整辽阔地带。
段达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之色,对副将李衮说道:“就是这里了,这里是最适合他们动手的地方。”
李衮一脸郑重的建议道:“开始收缩队伍,不要给他们有截断我们,分割包围的机会。”
“传令,变阵!”
在段达的一声令下后,原本慢吞吞以一字长蛇前进的安西运输队,立刻每一个名守卫的士兵,每一头拉车的牲畜,都像被人狠狠在背部抽了一鞭子似得,立刻从慢慢吞吞的状态,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在各级军官的呼号声中,推动粮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原本的一字长蛇,变成了一个大圆形阵,如一条盘踞成一团蓄势待发着的大毒蛇。
于阗的两支偷袭大军都是已经发现底下那支所谓的安西运输部队的异变,北面稳重的铁臂罗杰还想按住自己手下已经准备冲锋的大军,静观其变一会儿,但南面鲁莽的术烈可是不管安西军的变阵,等安西刚刚进入易于手下骑兵冲驰厮杀的平原地带后,便立刻急不可耐的带着手下大军杀将下去。
南面震天的喊杀声突兀地响起后,北面原本被铁臂罗杰死死按住的,已经越来越躁动的军队,便再也无法控制了,许多骑士急不可耐的嚎叫一声后,便挺着骑矛,挎着盾牌,纵马往前冲锋,先是稀稀疏疏的几个,然后一小群一小群,最后是一个个连队,一个个中队,都在没有主将的命令下,不由自主的冲锋,发动攻击。
“该死的阿羯人!该死的术烈!”
看着因为被南面的阿羯军的呐喊声所感染,而已经冲驰起来的军队,真就像溃堤的洪水,只能疏不能堵,铁臂罗杰狠狠咒骂一声后,也是无奈加入不断朝前快速涌动的大军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挺矛顶盾,催动坐下战马加速,向安西军冲去。
分别打着白色狼头旗帜和黑鹰旗帜的两支骑兵,带出两条土黄色烟尘之龙,越过上坡,漫过沟壑,带着惊天的威势,发出震天的声响,从一南一北向安西运输队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