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仇恨!
卑示练阴鸷的双眼越发的狠毒,仇恨,对于拥有从小被灌输入灭国之恨的卑示练来说,他能够明确自己心中的仇恨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效忠了二十几年,看起来怯懦胆小的王,也是怀有仇恨的,只不过一直不显露出来罢了,现在卑示练要做的就是将王的仇恨给释放出来。
卑示练斟酌许久,组织好语言后,直视着满脸萎靡痛苦之色的国王尉迟舍耶,说道:“我王,虽然我不想当一个小人,在背后说出一些并无证据证明的猜想,但这绝不是污蔑,而是有理由的合理怀疑。”
“我王还记得二十二年前的那场狩猎吗?”
原本在卑示练不再逼迫他做出生死抉择后,暂时忘却烦恼,面色恢复一点正常的国王尉迟舍耶听到卑示练最后一问后,面色又是大变,身体开始如筛糠般颤抖起来,犹如被人踩到了痛脚。
尉迟舍耶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那一场改变他命运的狩猎,二十二年前,他初登国王之位,意气风发,立志要向于阗王国史上的那些伟大国王学习,也成为一个圣明的君主,但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场例行举行的狩猎大会上的一场意外的发生,让他原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重大的偏移,让他从一名睿智昂扬,万人称颂的英明君主,变成一名自甘堕落,耽于享乐的昏聩之主。
“你有什么怀疑?有什么猜想?全部说出来吧!”
虽然不想揭过去的伤疤,但就像卑示练猜想的那样,在尉迟舍耶表面荒淫懦弱的外表下,他还是有一颗对往事耿耿于怀的仇恨之心,尉迟舍耶毕生都想知道,造成自己悲惨一生的罪魁祸首倒底是谁?
以前尉迟舍耶以为是天意,是老天爷看不惯他少年得志,而降下责罚,他理当认命,但现在听自己亲信大将之言,似乎是另有隐情,这让尉迟舍耶无比震惊,急切的想知道那另有的隐情到底是什么。
“我王,可还记得,当日狩猎时,那群伤害了你的野猪群,是从那个方位,冲入原本被卫士严密守卫着的狩猎场的。”
虽然尉迟舍耶因为常年累月的大量饮酒,而导致记忆力衰退,记忆混乱,但对于改变自己命运的那场狩猎,他还是记忆犹新的,立刻回道:“是东南角。”
“那东南角又是谁带队守卫的。”卑示练语气诱惑,循循善诱,勾起尉迟舍耶深埋于脑海中的悲惨回忆。
“是尉迟舍都。”尉迟舍耶异常肯定的咬牙切齿道。
“有什么证据和依据吗?”心中已经明确甚至是认定自己遭到暗算的尉迟舍耶,直视着卑示练,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明确肯定的回答。
但卑示练却是摇了摇头,但却是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王回想一下,在你受伤,无法生育子嗣,被旁人暗地嘲讽,被兄弟举兵背叛,心灰意冷下,丧失雄心壮志后,是谁获利最大,是谁最后把持了国事。”
“是我的亲叔叔尉迟护罗,真是我的好叔叔啊!”
何来仇恨,因为伤痛,伤痛何愈,必须亲自手刃那给予你伤痛之人。
原以为自己的不幸一切都是天意的尉迟舍耶,这时却是在卑示练满怀私心的暗示下,将造成自己所有一切不幸遭遇的罪魁祸首安在了尉迟护罗一门头上,如果是原来的上天,尉迟舍耶就是拥有通天之能,也是不敢有埋怨报复之心,但现在尉迟舍耶已经将罪魁祸首安在了尉迟护罗一门头上,对方不是虚无缥缈的上天,是人,是可以被摧毁,被消灭的人,所以尉迟舍耶找到了发泄二十多年悲苦、委屈和郁愤之情的突破口。
尉迟舍耶要杀尽他亲叔叔尉迟护罗一脉满门。
被刻骨铭心的仇恨所激励的尉迟舍耶,再不复先前优柔寡断,懦弱胆怯的模样,重新难得的恢复起,在平定诸兄弟之乱时,那种杀伐果决的行事风格。
身体停止颤抖的尉迟舍耶,用难得的毅力和决心,强撑起被酒色掏空的虚弱身子,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拔出好多年都未使用过的佩剑,向前方猛地一挥,声嘶力竭,状若疯魔地嘶吼道:“出击,杀光叛逆。”
卑示练虽然阴狠,但并不是只会挑拨离间的小人,他所练出的那最精锐的四百名侍卫,的确在战斗力上超过度至摩山的护卫许多,在这四百名配合默契,悍勇无畏的侍卫的拼杀下,人数是他们两倍的度至摩山的护卫,竟然被杀得节节败退,将刚刚占领的正殿台阶和半个广场都是让了出来,但想再进一步时,却是被穆秋仁极其手中沉重的独脚铜人给挡了下来,两军形成了对峙。
看到自己军队失利,预感到自己成为王者之梦要破灭的尉迟舍都,率先坐不住了,他非常冲动的提着刀,来到阵前,向对面穿着王者服饰的尉迟舍耶,高声叫嚣道:“你这阉货,敢出来与我一战吗?”
望着已经被认定是自己所有一切不幸遭遇罪魁祸首的尉迟舍都,听他竟然敢在两军数千士兵面前,直呼自己是阉人,尉迟舍耶悲愤难抑,只觉心中的怒火将要喷涌而出,差一点就忍不住要提刀上前手刃那毁了自己一生之人。
但尉迟舍耶倒是没有鲁莽,有些自知者明,知道自己不是身材魁梧以勇力著称的于阗暴虎的对手,所以暂时按捺住了自己那颗急切想要雪恨报仇的躁动之心。
尉迟舍耶转过头去,看向他准备的杀手锏,隐秘在阴暗处,正张弓搭箭的卑示练。
卑示练身高体长,双臂更是有千斤之力,从小练习射箭之术,拥有百步穿杨的能力,是于阗第一弓将,除了自身实力外,卑示练还装备着祖传的宝弓,一把名为龙首宝雕弓的华丽复合强弓。
这张弓是卑示练的先祖,在得到大汉帝国册封,而去帝国之都朝见汉皇时,被汉皇赐予的,是汉皇的御弓,是汉帝国最好的制弓匠人,用最佳的制弓方法和制弓材料,制造出来的一张绝世宝弓。
虽然过去百多年,但此弓毫不落伍,依然犀利异常,卑示练持着这张祖传宝弓,张弓搭箭,屏息凝神,嘴中如念咒一般念叨着要祖先英魂保佑之语,拉弓如满月,到蓄力最大后,松开一直捻紧的弓弦,将铁骨箭,闪电般发射出去。
咻!
噗哧!
利箭如电,就连绝世高手都无法反应,更不用说像尉迟舍都这样的四五流武将了,一箭直接射中其心脏,但不知是因为箭簇偏离了心房,还是什么原因,被射中心脏位置的尉迟舍都竟然没有直接倒下,而是悲呼一声后,捂住伤口,拔足向自家本阵狂奔。
咻!
为了不留后患,谨慎的卑示练又是补射了一箭,听到身后锐利破风声的尉迟舍都立刻魂飞魄散,根本想不到左右变线闪躲,而是更加迅猛的一条直线狂奔,并朝前大喊道:“让开,快让开!”
但就在其要进入自家本阵,被庇护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却是突然出现在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未等尉迟舍都做出推搡动作,或是谩骂,身后的追身箭已然追到,这是一支真正的要命之箭,利箭从其后颈射入,箭头从咽喉透出,瞬间割断其气管,让其再无生还的可能。
捂着咽喉,口吐血沫,倒下的尉迟舍都,在陷入黑暗前,终于是看清最后阻拦其退路之人是谁,竟然是穆棣举荐的,一直忠心耿耿护卫在其左右的冲阵大将穆秋仁。
“你……你你你……你……”
最后在地上的尉迟舍都,瞪着大眼,满是不解的看着穆秋仁,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可能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的大将会坑害于自己。
见尉迟舍都终于是断气,望着他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平时一直不苟言笑的穆秋仁却是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狡猾微笑,装作惊慌失措的高呼道:“主将死了,大军败了,快逃啊!”
在混入八某度至摩山护卫中,那几十名穆家扈从家将的推波助澜下,失败的情绪瞬间在军中蔓延,没有坚持多久,八某度至摩山护卫顿时作鸟兽散,丢盔弃甲,狼奔豕突,向宫外夺路而逃。
“这就赢了。”
许久未上战阵的尉迟舍耶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那迅速奔溃的军队,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向卑示练问道。
“我王是正统,自然拥有神助和历代于阗先王英魂的保护,不必惧怕那些谋逆的宵小之徒。”
卑示练用不以为意,仿佛所有谋逆者都是草芥的自信语气,继续鼓动着渐渐恢复信心的尉迟舍耶。
“那下一步该如何作?”
“当然是乘势追击,直捣那尉迟护罗老贼的老巢了,不过再这之前,我王应该还做一事。”
在尉迟舍耶满是疑问的目光中,卑示练一招手,两名魁梧甲士,就像拎着小鸡一样,将一名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给拎到国王面前,重重的掷于地上。
“父王!父王!父王救我,儿臣是无辜的,儿臣从来没有参与什么谋逆……”
那少年一落地,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爬到尉迟舍耶跟前,紧紧抱住尉迟舍耶的腿,涕泗横流的开始哭诉。
“我儿俞林,一直养在深宫中,从不与外人接触,怎么可能参与谋逆,将军是不是搞错”认出这少年是自己养子尉迟俞林后,尉迟舍耶不禁有些恼怒,用有些严厉的口气询问卑示练。
“没有搞错,他是王的养子,但更是刚刚被我们杀死的尉迟舍都的亲子,所以绝不能心慈手软,必须斩草除根。”
“但是俞林,从三岁进宫就由我抚养,他对我的感情肯定是要深于他那个没有见过几次面的生父尉迟舍都的,他不可能背叛我的。”尉迟舍耶看着在自己跟前,身体如筛糠般在颤抖的尉迟俞林,顿时怜悯大生,父爱流露。
但卑示练却是继续不依不饶道:“我王,请不要再妇人之仁了,所有忠于你的将士们都在看着你,拿出作为一个王应有的气魄,杀了这个身具我们的敌人尉迟护罗血脉之人,这样才能让将士们看到你的决心,才更加愿意追随于你,为你而战。”
锵!
在众将士的审视与置疑目光的直视下,知道自己必须展示出作为一名王应有的气概的尉迟舍耶,不再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眼中迷茫和慈悲之色尽数退散,快速抽出其腰间寒光凛冽的王剑,握住剑柄,轻轻的缓缓的从哭号不停的尉迟俞林的后背刺入,前胸透出。
等剑下与自己感情深厚的养子,不再挣扎号哭,已经完全死透后,被喷溅了一身血的的尉迟舍耶,高举起占满妖冶血液的王者之剑,享受众将士对他大义灭亲之举的欢呼。
好久没有受到军队或是民众如此真诚欢呼的尉迟舍耶,感受到了作为王,除了可以酒池肉林纵情声色享受外,又一个乐趣,那就是获得万民敬仰。
此时此刻,荒废许久的于阗国王尉迟舍耶的那颗功名雄心又是开始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