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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的臆想再怎么压制、现实也是不由我决定的——蔺继相殿中并没有他的身影存在。
“你们在做什么?”
我对着殿中收拾寝具与日常用器的从人们喝问,心中的不安无限的放大。
从人们听到叱问,转头看到是我,忙停下活计站成了一排,其中的一名从人回答了我的问话。
“回禀溪夫人的话,林琴公与紫芋姑娘已然离开,管事常侍命奴婢等清扫了来。”
一口气於堵住声带,发不出音也喘不过气,我真想就此闭目抽搐过去,可是我不敢这会儿昏厥,因为我昏厥了,很多人便都要随之闭眼、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昏昏沉沉顶着脑袋、拉着洛葱走出客院,在一处无人的地方、缓郁好一阵子才有了开口的能力。
“快传讯于相爵,曰‘立刻停止觐见秦王’。”我说出话后觉着力度和心切度不够,忙又拉住了洛葱,脑海中闪烁过数个说道,我选了其中最矫情的:“曰‘我想活’,要快!”
我从未想过要去探知蔺继相所规定的他的讯报圈的工具最快有多快,可是这会儿,我发了疯一样希望他的讯报工具比手机还要快,虽然我知道这是妄想。
若是在蔺继相觐见嬴政前他收不到洛葱发出的我说的讯息,若是他收到后没有时间或者精力去改变已经对嬴政决心要说的话,若是他被我的“无情”刺激的想要强行拉走我后对于我们之间的情感从长计议——若是没有蔺继相爱我胜过爱他自己的私欲的奇迹,这档子事儿就毫无疑问的可以定案了。
事已至此,我真的不畏惧死亡了,我现在唯一怕的事情是,被欺骗了的嬴政伤心发怒、要诛杀所有与我相干的人!
这其中最惨的,一定是洛葱了。
“夫人?”
发完消息回来的洛葱看到我看着她的满目悲切的目光,惊恐的睁目询问。
我愧疚的长舒口气,为“遇”到我之后便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洛葱而泪眼模糊。
“是死是活。都在相爵一念之间了,咱们回宫收拾一下吧。”
虽然对洛葱说话间透给了她一线生机,可是我心里清楚,要活下来。那就只能是菩萨保佑、奇迹出现了。
“为本宫着浓艳的妆容。”
我吩咐为我梳妆的嬷嬷时心里想,若是一身大红凤袍再加血红的唇瓣粉腮,整个颜色与血液之色相近,万一被刑罚的溅出血来,落在身上、脸面,也能稍微不那么突兀一些。
“喏!”
嬷嬷答应一声,不负我所望的给我妆扮出了明艳的色泽之光。
我在妆成之后细观铜镜中田田溪的绝世容颜,她真个是无死角的美艳,那句“浓妆艳抹总相宜”的描述正合她的气质,此时的浓妆比平日里素净的纯美更添了几分逼人的贵气。
嬷嬷看到一改往日清丽形象的田田溪标志的精容很是窃喜。可时间一隔,她见我对着大成的容貌不言语,也无喜怒的表情,当即有些慌,正要出言询问我的心思。殿外的从人出现了我知道他要出现、却又祈祷着他不要出现的身影。
“启禀夫人,穹阳宫内常侍求见。”
我闭上盯着田田溪看的眼睛,沉压心神,应允了他的禀奏。
“请!”
不管怎么说,该来的还是会来,蔺继相会继续走向穹阳宫辞行,嬴政会叫上我与蔺继相对峙。以我之力,躲是躲不过的。
“溪夫人康安!”
穹阳宫前来的内监得到我的仪礼赦免,如我所想开了传话之口。
“王上有命,请溪夫人日落前移驾至穹阳宫。”
我沉重睁开眼睛,默许了他的请求,起身走出了齐溪宫。
日落。那不就是马上过会儿就要到的时刻,嬴政强调时间,那便是他想要在那个时点前解决掉此事吧?
若是嬴政日落时另有急事而要匆匆结案,那他就更没有耐性和心情去听蔺继相和我的言语了,如此。能给一个痛快也说不定。
我幻想着,却无法加快速度去揭开即将出现的谜底。
如若“日落”是嬴政听见蔺继相言明的他自己的身份后、暴怒急召我而紧迫出口的时间,那我延迟一秒,会更加激怒嬴政一分吧?
虽然想象的都是不可拖延的景象,但我依然无法大步向前完成命令。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没有在日落的时刻准时到达穹阳宫,嬴政会怎样?蔺继相会怎样?我会怎样?
我会在还没见到嬴政时、便被他们谈好了的结果中与蔺继相一起坐实罪名吗?如果有那种可能性的话,那我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被押解好了,这样至少,我不用看到嬴政看向我的失望的眼神,不用在脑海中留下他痛苦的憎恨之情。
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再放慢一些,又一些…
我走向秦王宫,不能太急又不能过缓,只能按着宫中规定的君王召见的最低速度前进。
可是,穹阳宫和齐溪宫的距离就那么远,我若是照着这个速度走过去,那定是会在日落之前到达嬴政跟前的;
若是我招摇着不按这个最低速度行走,又定是会惹人嫌疑(尤其是要和蔺继相一起被嬴政召见的这条道儿上,会有更多翘首以盼热闹的人),且会以懈怠王命为名招揽杀头大罪。
即便是嬴政还没有以我和蔺继相一起的欺瞒之罪问罪,我的这条罪名就已经能要了我的命了。
突然悲凉透心,我伤感的想笑:我是有多倒霉啊,光是死路就有数十条走法。
不想尽快看到嬴政的痛苦,也不能刻意的放慢速度,我纠结着心思,在铺垫了石子的道路上艰难的前行着。
不…不…到处都是“不能”的警明禁线,条条枷锁困顿身心,我几乎是步步为艰、寸寸挨灾,这会儿走个路——
路?
我闹光一闪、眼前随之一亮,计由心生之后很快便付诸了行动。
“唔!”
随着一声“意外”的惊呼,我华丽丽的倒滑在地,雨后水渍未干,我的浑身上下沾了不少泥污之物。
“哎呀溪夫人,可有大碍?”
随侍太监大慌,他很不想我在他完成命令期间出岔子,但又不能在我面前失态,只好着急的垂首顿足、手足无措没了心骨。
“君前失仪是万万不可的,可这都快到点儿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搓着颤巍巍的双手,吓的腿都在抖。
如若他出来时亲眼看到嬴政面容不善,那这会儿又明显的无法按时交差,踢着脑袋做事的恐惧心情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公公先去复命吧。”我颤抖着,努力做出不害怕的样子,强撑口气道:“禀奏皇上,本宫就来。”
我无意在嬴政暴怒的弑杀本上再添这位禀事内监的名字,故而我没有让他等候我一起复命、或是跟着我回到齐溪宫重走一朝往返路,而是命他先走,他完成了按时传达好任务的使命,也算是没有失职。
内监在穹阳宫和齐溪宫的居于我们两侧方向的位置晃头看了两眼,沉吟一下后,听了我的话。
“奴才会对王上出言解说,溪夫人您安祥些。”
我这样的方式迟到,在嬴政那里可以算作是事出有因吗?
其实我心里清楚,若是嬴政不舍得斥责我,那我怎么样都是可以理解的;可若是嬴政看不过我,那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理喻的。
我到穹阳宫的时候只有嬴政在,不知道蔺继相是否已经被押禁起来,总之我没有看到任何有关他的人或者事物在。
“奴妾奉诏令觐见,途中不慎跌跤,耽搁了时辰,还望王上恕罪。”
不知道嬴政冷毅的面容下面隐藏着怎样的表情和心情,我回避着询问他找我来的目的,先挑了表面的话题说事。
嬴政坐在院中的一处石椅上面,他身前的石桌桌面摆了一副棋局,从我进来到现在,他一直盯着棋局看,并无动作。
我说完话嬴政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不说话,我也只好沉默站着。
时间久了,我还是不曾看到嬴政有任何举动,于是心生好奇,稍稍抬眉看向了令嬴政疑惑的棋局。
从这盘棋局的局面来看,对弈的过程中双方应该都是承用的凶狠撕裂的招式,只有果决急攻的心态才能下出如此两败俱伤的结果,以至于双方都要小心翼翼,并且举步维艰。
惨烈的残局让人心有余悸的惊疑,沉稳不动的嬴政又令人消弭声响的安分,这片棋局陈列的区域,一时间除了萧索的秋风拂动之外,似乎一切都定格了一样的静默。
如果蔺继相被抓了起来了,嬴政不会是在监视我,以等待牢狱中被刑讯的蔺继相的口供吧?我没来由的脑子里闪过这一个念想,当即虚汗沁身。
“启禀王上,奴妾斗胆冒言,该局局势看似平局,无论任何一方去堵对方的路子都是自取灭亡的下场,可在奴妾看来,却是实则另有玄机的。
妄测此局如若对方先行,那秉惯前进的步子是断不可取的了,如斯对弈下去,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使得双方都无法酣畅发力;王上先行,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