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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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刚进办公室的苏钺还没来得及查看网络上关于《龙猫》的最新话题情况，就被苏靖的一个电话召唤到了苏部长的办公室。

路上苏钺有些犯怵，他心里明白苏靖召唤他的原因所在。现在网络上关于《龙猫》的讨论甚嚣尘上，尽管天极传媒和沪市美术片厂都是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似乎网络上的风风雨雨都是“热心网民”在不经意间挖掘出来的，但有心人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很容易就能搞明白这一切都是套路。而这些套路背后的策划者也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有人想要搞臭天极传媒——选择和口碑极差的沪市美术片厂合作就是一步臭棋；另外一种自然就是真相——《龙猫》的成片还没制作完成，想要通过这样的手段钻空子，提前进行宣传。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一个具有猜测性质的问题，但对于苏靖这样的实权大佬而言，只要他想知道，其实还真没多少秘密可以瞒过他的眼睛。而苏靖没有在假期期间把苏钺叫到跟前询问，而是选择在上班的第一天把他叫到部里谈话，那自然就是准备公事公办了。不过事情应该和自己预想的一样，不算影响太坏，否则早就被苏靖叫停了。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苏大部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脸寒霜。苏钺也不敢放肆，苏靖没让他坐，他就老老实实站在办公室中央等着挨训。

苏靖黑着脸抽完了一颗烟，把烟蒂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面，冷着嗓子道：“你胆子大了是不是？”

苏钺无言以对。这次炒作《龙猫》的事情要说有多大的错误，其实是没有的。国内乃至国际上这样的炒作手段层出不穷，何况他也仅仅只是在背后暗中推动网上话题的发展方向，没有编造、诽谤，和那些毫无底线的炒作手段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次炒作的突破口是从广电总局那里打开的，而广电总局之所以会在无意间帮他打开了这个口子，原因还是在于他本人的背景和身份——要是他不是苏钺，要是他没有因为《亮剑》、《士兵突击》和《那人那兔那些事儿》在广电总局那边挂名，想来制作许可证是根本没有办法拿到的。这么一来就算是踩到苏家从苏老爷子那里流传下来的底线了。

“怎么想的？”苏靖见苏钺不说话，又点了一颗烟，道，“别再说什么是沪市美术片厂拉着你们合作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你自己的注意，我不相信沪市美术片厂能够插手你的东西！”

“这事儿……”苏钺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其实是我给沪市美术片厂下的套。其实从这部作品还在漫画策划阶段的时候就想着要弄成动画电影了，不过漫画完结的时候，我正在拍《士兵突击》，也没顾得上。后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我找的那个动漫工作室的两位负责人拉着手底下的员工费尽心血搞出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没有发行资质，但一开始大话说出去了，又不想那些费尽心思搞这部作品的员工失望，这才想着赶紧把票补上。最开始我找的是八一厂的方绪磊，想让他帮我弄个资质，他帮我推荐的沪市美术片厂的陈宝都。后来的事情您应该都明知道了，为了审核立项能够通过，我和陈宝都沟通了那种说法。”

“胡闹！”苏靖狠狠地一拍桌子，“你说说你，手里面不是没有题材，我也不是不给你机会，你就敢这么做？啊？胆子也太大了！你这次敢拉上广电炒作，下回是不是也要把文化部拉上？”

苏钺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反正事情已经做出去了，有什么惩罚自己扛着就是了。他现在其实已经确定了，苏靖最多把他骂一顿，在提出几个意见，这事儿也就翻篇了。如果事情的后果真的十分严重，苏靖也不会把这件事儿拖到今天，元旦假期可不是什么借口，真要把这位惹急了，他可不会管到底是不是放假。

“我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吗？”苏钺小声道，“那些动画工作室的成员好不容易把东西做出来了，要赶春节档期，结果就因为我的一时疏忽，把人家大半年的辛苦抹杀了，那也说不过去不是？”

“好！你有理！”苏靖气势汹汹地道，“那你说说，广电总局那边应该怎么处理？人家可把大话都帮你吹出去了，‘对国产动漫行业有积极的促进意义’，你说说，怎么办？”

“这个您也找我啊？”苏钺不满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陈宝都说的，您找他去。另外，这话可没说错，我做的东西我心里有谱，说是对国产动漫行业有积极的促进意义一点儿都没问题。”

“哦？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促进意义？”苏靖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个不好说，您也知道，这种话都是大而化之的说法，您现在让我说出个一二三来，那不是难为我吗？”苏钺抬头见苏靖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就大着胆子道，“总之我们对于漫画也好、动画也好，其实是有误解的，我觉得这种东西不应该只是面向儿童和幼儿受众的产品。如果能通过这部作品证明了这一点，将来说它是国产动漫作品的里程碑也毫不为过。”

“你真这么觉得？”苏靖瞪着眼睛问道。他刚才的怒火其实大部分是装出来的，苏钺现在是什么样的性格，经过这一年的观察他大致也能看出来。而且关于这些东西的某些判断，他这个文化部的部长有时候也要仔细思索一下这个侄子的说法。

“《那年那兔那些事儿》不是已经证明过了吗？”苏钺道，“我记得在哪里看过一篇报道，去年年中，一位留美博士从国外的顶尖研究所辞职回国，自己承担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课题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我记得有杂志采访他的时候问他是以什么心态考虑回国的问题的，他说了《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对他的选择有一定的影响。”

苏靖闻言点了点头，苏钺说的这件事儿他知道。就在元旦之前，文化部会同科技部联合制作了一档国内重大科研成果集中展示的纪录片，一位今年刚刚回国的生物学博士确实在采访中提到了《那年那兔那些事儿》。

“你对这部片子真的有信心？”苏靖问道，“这个《龙猫》我也稍微了解了一下，它和《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可不是一回事儿。”

“就是因为您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没有看进去才会说这话。”苏钺撇了撇嘴，“况且这能一概而论吗？我是搞公司的，搞公司就要想着赚钱，否则和教育部统战部还有什么区别？”

“我是在提醒你！”苏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别太肆无忌惮，我和你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实际上《士兵突击》看片会的时候我已经算是给你站过台了，别搞得最后咱爷俩下不来台！”

“这个我清楚。”苏钺严肃地点了点头，涉及到这一点没有道理可讲，恐怕这才是苏靖把他叫过来的主要目的。

“行了，这事儿就算暂时过去了，不过我还是要看你这部作品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苏靖没好气道，“如果没有你说的这么有‘促进意义’，以后少不了找你算账！”

“您就放心吧。没事儿我先走了。”苏钺眼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就想开溜，公司还有一大把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别急着走。”苏靖见苏钺想溜，就道，“说说那两部综艺片的事情。我看你最近快把正事儿给忘了。”

“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苏钺苦笑道，“这两部片子急不来的。”恐怕在苏靖的眼里，那两部综艺片才是正儿八经的正事儿，而《龙猫》什么的，都是旁门左道。

“《士兵突击》这部综艺片，最少也要拍摄三个月。而现在离着春节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如果现在制作，艺人就要在军营过年，所以春节之后才能开始拍摄。不过您也别担心，前期的工作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人选已经基本上定了，名单也拿给您和其他相关的部门确认过，吴越卫视和八一制片厂的人员组成的摄制组也已经进行过简单的沟通，甚至进行过提前的预录制，就为了发现问题。”苏钺解释道。

“在军营过年不好吗？这应该是个很好的看点才是。”苏靖有些不理解。

“您这话……”苏钺有些无奈了，“咱是让艺人去体验军营生活，不是真把艺人当成军人训练。既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军人，您就别想着用军人的那一套要求人家，把春节回家的权利都给剥夺了。还有啊，我也清楚军营的新年很有看点，弄好了会很感人，可是咱弄这个片子是什么目的？不是为了展现军营不近人情的一面，而是展现军队有吸引力的一方面！我是从军营出来的，我只能说，新闻联播上面的那些画面只能是片段，军营里面的新年，更多的其实还是伤感。”

苏靖一边听一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苏钺的说法。

“《归园田居》这部片子一个最核心的看点就是农村生活。冬天的农村有什么？”苏钺继续道，“只要不是种植反季节水果蔬菜，现在农民都是农闲，不是在猫冬就是在找别的活做，让人跑到农村拍什么？所以，最起码这部片子也得到五六月份地里真有活的时候才能弄。”

“你这不是想要偷懒的借口吧？你也在猫冬？”苏靖玩味地问道。

“偷懒？”苏钺撇了撇嘴，“《龙猫》这部动画电影正在做上色和渲染的最后处理，等到拍摄完成后还有剪辑和配音配乐的工作；我之前和央视合作了一个纪录片叫《舌尖上的中国》，也要赶在春节期间上映，现在外面还有好几个摄制组正在不断为这部纪录片增加素材，剪辑和配音配乐的工作都在同步搞。《龙猫》这部电影制作完成后还要弄院线和排片，您真以为我很闲啊？”

“《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苏靖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说法？”他一听到名字里面有“中国”这两个字，下意识地就觉得又是苏钺搞出来的大动作。

“没你想的那么高大上。”苏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苏靖是怎么想的，“这部纪录片走得是平民路线，从中国的食物出发，展示自然风光、人文礼仪等等方面。”

“为什么选食物？”苏靖皱着眉头问。

“好下手、题材多、话题丰富。”苏钺简单道，“我有时间把已经做好的成片拿两集给您看看您就清楚了，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您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您现在也清楚，网上的事情就是我搞出来的，我要是不盯着，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去吧去吧。”苏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滚蛋，不过下次留心，千万别再搞这一套了！你说你，堂堂正正地做点儿事情多好，非得搞这些歪门邪道！”

苏钺闻言赶紧走人，苏靖这一关算是过了。只希望后面的事情顺利些，也不枉他顶着长辈加大佬的压力搞这样的小动作！

不过苏靖这样的做法让苏钺很理解。苏靖并不是油盐不进的那种人，苏钺这次的做法虽然算是“歪门邪道”，但最起码没造成不良影响，只要《龙猫》上映之后真的可以做到“为国产动漫产业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就不能算是错。今天的这次谈话，发怒也好。调侃也好，只不过是苏靖给苏钺小小敲了个警钟，警告他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动作，苏钺虽然不是官场上的人，但身后毕竟还有一个政治起家的家族。苏靖恐怕是担心苏钺一时得意，做出无法善后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