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的年月里日子就只能偷着太平,我的父母带着大哥就是在这样的太平里生活着。
这样过了四年的时候,村上召开了一次社员大会,大会上宣布社员们可以有自己的责任田,按人头每人七分地。
那时候大哥已经五岁多了,母亲正怀着二哥,父亲想着除了自己家里应该能分到二亩一分地,这样只要好好经营,一家人的吃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会上因为地的好坏大家展开了一场大讨论。
人们都想要好一些离家又近的地,没啥产量或者偏远又浇不上水的盐碱地之类的是没有人要的。
讨论会由大队支书顾瘸子主持,顾瘸子是个有文化的人,做起事来是有一套的。
他一边听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一边笔记本上记录着,显得非常重视社员们的意见。
最后顾书记对大家说:“分给各家各户的地呢,绝对都是上乘的好地,不好的地都留给队里,好不好?只是这远了近了的就要凭自己的运气了。”顾书记故作神秘地说到。
“怎么凭运气呢?你想给谁家分哪里就是哪里吗?”有人在下面喊着。
“当然不是。”顾书记喜欢坐着说话,他站起来会很累。
“那要怎么分呢?给你的相好分门跟前的吗?”有人调侃道。看来顾书记的风流事众人皆知啊。
“不行,我家门前的地我都有感情了,不能分给被人。”也有人按捺不住了。
“我家也是,我就要我家门前的。”有人附和着。
“我年轻,只要是好地,远点没啥。”有人发扬风格。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顾书记清了清嗓子。
他大声说道:“我们今天分地,分的是其中的一小块,叫做责任田,懂吗?顾名思义嘛。”
“不懂,顾名思义是哪里的地?”有人开始起哄了。
“你好好说话,文绉绉的搞求不懂。”半天不说话的老书记开口了。
下面“轰”的一声全笑了,社员们乱成了一团。
“大家安静,听顾书记说嘛。”就见月月站起来,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好多的纸蛋蛋。
“我们和大队干部也想到了今天大家说的这些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也为了公平、公正,我们来抓阄,大家说怎么样?”顾书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抓阄?怎么个抓法?”下面有人问道。
“月月你说,给大家解释一下。”顾书记对站在旁边的月月说到。
“是这样的,七分一个阄,上面写着地在什么地方,由户主去抓,你家几个人就抓几份阄,是不是很简单呢?”
月月得意地看了一眼顾书记说道。
下面的人也有人小声嘀咕,怕自己看中的地被别人抓去,而自己门前没有地的人是拥护这个决定的,有意见的人也觉得自己的意见站不住脚,最后决定抓吧,抓远抓近那的确是自己的运气了。
可是抓到最后,少了一个纸蛋蛋,也巧的很,阿发去放羊回来已近晚了,听说队里抓阄分地,虽然他家就他一个人,那地也得分啊。
他把羊圈好就跑了过去,结果一看大家伙都抓完了,没有他的了。
于是他也不问青红皂白,二话不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顾瘸子你真不是个东西,不给我分地,不信我把你的丑事都给你抖出来……”
月月赶紧跑下去把阿发拉起来:“你胡说什么呢?谁说没有你的了?”
“有你个头有,你看篮子里啥也没有了,你个骚蹄子,你少碰我。”阿发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得理不饶人。
月月一看篮子里确实空空的了,一个也没有留着。
她快步跑到顾书记的身边耳语了几句,顾书记终于站起来了。
他说:“我们是算好人头做的阄,是谁家多抓了赶紧拿出来,不然查出来,就全部没收,是谁?”他显然有些动怒。
喊了半天都没有人承认是谁家多抓了,顾书记没办法,最后拿出花名册开始点名了:“点到名字的,报一下你家的人数,我要亲自核对。”
喊到我母亲的名字的时候,我父亲报了三个,顾书记一听当时就吼道:“你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户主是方秋玉,你能不能分到地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顾书记,我没有把我算进去的。”父亲疑惑地说。
“没有算怎么是三个人?”
“是三个啊。”
“数一下,江老师,你也是知识分子,算数不会吗?”
“我的妻子方秋玉、我的儿子江继成、我妻子又怀着……”
父亲话还没有说完,顾书记就放肆地笑了:“大家伙听一下啊,稀奇不稀奇,没有生出来的还算个人吗?”
“不算,不算,那我老婆以后还能生七八个呢,也算吗?”有人喊到。
“我觉得应该算,秋玉都快生了呢。”也又不同意见的。
“算个屁,谁知道能不能生出来呢。”这是蒙宝的声音。
“你妈勒个巴子总算活着回来了,在这里捣乱,有你什么事?”
常建国上去堵上了蒙宝的嘴:“顾书记,我同意给江老师他们分三个人的地,肚子里的也是条生命,再说马上生了,吃什么?”
下面的人争论不休,顾书记把目光头像了旁边一直抽着闷烟的老书记,希望他给拿个主意。
老书记头都没有抬说了一句:“把人当人就成了。”
然后背着烟锅子就走了。
“我看这样吧,让阿发从江老师家的纸蛋蛋里随便抓一只出来,江老师呢?等孩子一出生我们马上分给地,你看咋样?”
顾书记对父亲说:“还有,我前面说的没收的话收回,你把七分地让出来就行了,我们既往不咎!”
父亲看胳膊拗不过大腿,也只好这样了。
父亲分到的地东一块、西一块的,三个七分地分在了三处,东跑西颠的打理起来很费事。
常建国、三顺、赖狗子几个关系好一点的就四处帮父亲兑换,把地连在一起,大家伙一看这个主意不错,又都私下里相互兑换,置办到了一起。
有了地的兴奋劲一直持续着,父亲干完队里的活就在自家的地里忙活,几年的日子把父亲也锻炼成了一把庄家的好手,允许自己种地,那就是自己说了算。父亲和母亲在自家的地里永远有使不完的劲。
分到地的夏天里,我的二哥出生了。
父亲去找了顾书记,顾书记一直以忙于村上的工作推辞着。
那天顾书记在路上碰见我的父亲,对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话:“江老师,你不知道现在计划生育很紧吗?你觉得还能分到地吗?”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二哥就只能一直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