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播开始了,母亲在舅舅的帮助下把地打抹平整后,就思考着种些什么,舅舅以为还是应该像在生产队的时候一样,种麦子是必须的,其他人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母亲说现在地归自己所有了,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也不要全都种成麦子,母亲的想法让其他人豁然开朗,于是有的人种土豆,有的种蔬菜了,舅妈和母亲的想法一样,但具体这么弄,她还想听一下父亲的意见。
父亲在春播的时候回来了,他给母亲带来了几本“科学种田”的书,然后说道:“闲了多看看这些书,对我们有好处。”
“你呀,真是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我还正是想着买些这方面的书呢。”母亲放下正在和面的手就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
按照现有的种子,全都是队里分下来的,母亲觉得应该实行“套种”,按照一亩地全部种麦子计算的话,产量只有八百斤,而按照“套种”的策略,产量可达一千二百斤。
母亲把这个想法给父亲一说,父亲立即表示同意。
父亲和母亲按照四行麦子空两行的办法,先是把小麦种上,然后就在空出的一行插播了玉米,在玉米的两边点播了大豆。
这样一来一块地里就有三种农作物,不像在生产队的时候一大片全是小麦的样子,另一大片全是玉米,再一大片种上苜蓿。
“你那是在干嘛?”几个邻居问道。
“种地啊,你们都可以这样种的。”父亲说。
“几十年了我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种地的,乱七八糟的什么啊?”他们不屑地说:“你们两口子这是糟蹋地呢?”
“试试看吧,万一成了呢?”父亲笑着说。
当小苗们长出来的时候,母亲白天在地头上查看,晚上在书本上查看,就像呵护我和哥哥们一样呵护着这些幼嫩的小苗。
施肥、浇水、除草一样不落,母亲除了操劳这些农活,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辅导大哥的功课,大把的时间去读书,人的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
有时候父亲会趁着节假日回来去地里面看看,再给母亲做一些指导。
正当麦子要长叶子的时候,母亲往地里面撒了一些粪。
邻居常建国的妻子枣花看见了立即提醒母亲:“现在不能撒粪了,种的时候就要给足的,现在撒来不及了。”
常建国的妻子和常建国一样,皮肤略黑,个头不高,但很精神,一看就是一把劳动的好身板。
“书上说了,现在需要氮肥,才能叶子长的茂盛一些,对开花抽穗有好处。”母亲解释说。
“书上说的你就信啊?不相信我们几十年的经验吗?”邻居枣花瞪大眼睛说。
“经验也有不对的时候啊,你家地里是不是结的板块很多呢?”母亲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是有结的板块,以前队里的时候不都是这样吗?”
“生产队的时候经常这样用,地里不结块还怪呢。”
“那又怎么了啊?也不影响什么。”
“影响不影响,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像如此这般的事情时常发生,母亲每做一件事情都有好心的邻居出来提出疑问或者规劝不要去做,因为这都有悖常理。
比如麦子抽穗了,母亲会捡一些动物的骨头敲碎了撒给,麦干子长高了的时候母亲会掏炕洞里的灰撒给,这在其他人的眼里是不理解的,他们常在我家的地头上指指点点,母亲对这些都予以理解,她只是把从书上看到的都用在了实际上。
到了暑假父亲回来了,也就正赶上割麦子。
当走到地头一看,左邻右舍的麦子都没有我家的颗粒饱满,我家的麦穗垂垂地低着头,麦秆都竖直在地里等着去收割,而有的人家的地里中间有倒的,麦穗有饱有裨的。
父亲对母亲说:“咱家第一年的试验是成功的,明年咱就换品种,我同学中有个外地的,他们那里的品种就不错,我研究了一下,非常适合咱们这里的土壤。”
“那再好不过了,新品种有产量吗?”
“产量非常好,是咱现在的一倍多。”
“那就抓紧,先给咱们定下一百斤。”
“一百斤恐怕不够,其他人一看见咱家这个情况肯定会来取经的,不信你等着忙吧。”
“那就告诉他们咱们的秘诀,一起种新品种。”母亲有了第一年的经验,对以后的事情很有把握。
当别人家把麦子全度收割了的时候,地里就空了,算是一年一茬的庄家就结束了。
而我们家第一茬结束了,还有第二茬,那就是父母“套种”的玉米和大豆。
他们把麦子收回去以后,才开始给玉米和大豆施肥,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
当一捆一捆的麦子堆在麦场的时候,母亲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常建国的妻子一看我家的麦子比比人家的麦子都饱满,不由得对我的父母佩服了起来。
那天大家都把各自的小麦在场上晒完后,有几个人就来到了我家,向我的父亲请教我家的麦子为啥比他们的好。
“今天的结果,是我早就想到的。”父亲自信地说道。
“是啊,开始我们还觉得你两口子胡日鬼呢,现在看了你们是对的。”枣花快人快语。
“江老师有学问,给我们讲讲呗。”三顺接着说。
“有什么好事情对我们就不要隐瞒了,我们都相信你的,江老师。”常建国开口了。
“我们都要学会看书呢,现在是不是知道文盲没什么好处吧?”舅妈笑着说。
“对,知识就是财富,现在开始学文化还来得及。”父亲接着说。
“你们只要记住,任何事情都是有章可循的就是了,以前我们种地,播种前一股脑把肥给足,再也不管,大不了有了冲子喷洒一些农药,平时把草除了就行。”
“我们可以回想一下,以前我们是不是经常看见地里的庄家有一块没一块的呢?都习惯了,也不去研究原因。”
父亲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吃大锅饭,谁也没有责任心,都是队长书记说干啥我们就干啥,打多少粮食谁也不去操心,所以我们就挨饿,现在既然地都归我们自己了,那我们就得对地负责任。”
父亲就像给学生上课似的讲着,不知不觉我家的院子里已经坐满了好学上进的人们。
“大家都听一听吧,我们种了半辈子的地,还不如人家半路出家的江老师懂得多,羞不羞啊?”
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人群里,他的态度令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
“江老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阿发今天是来拜师来的,如果江老师不嫌弃,从今往后我就跟你混。”阿发接着说。
“不要讲什么混不混的,现在谁手里都有地了,自主权都在自己手里,你想怎么种那是你的事。”三顺对阿发说。
“三顺说的对,只要你们信得过我江明,我对我所学的东西绝对不会藏着掖着的。”父亲大度地说道。
“江老师,您还是给我们说一下施肥的事吧,我看你家秋玉施肥就和我们不一样,我还提醒她搞错了呢。”枣花说。
“有个口诀大家可以记一下,氮钾磷、叶茎根,那意思就是氮肥和麦子的叶对应,钾肥和麦子的茎对应,磷肥和麦子的根对应,当然了,不光是麦子,其他庄家是一样的。”
父亲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至于哪些肥料里面含氮肥,那些肥料含钾肥、哪些肥料里面磷肥,这又是一门学问。”
“江老师我们一下子记不住,改天再讲好不好?”有人提议了。
“也好,我们每天学一点,到明天春播的时候就都能用上了。”父亲说。
“您在省城可以帮我们买一些这样的书回来吗?”有人提议。
“当然可以,我家里现在有几本现成的,有空你们可以换着看。”父亲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