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才起床刷牙呢,收音机就播出了分数线,这一刻全世界都停止了。
我和二哥把牙刷放在嘴里,牙膏顺着牙刷往外流,一直流到手臂、胸bu。
等播报完了后,我呆呆地看着二哥,二哥啥也没有说就进屋了,然后把门一关,拒绝了这个世界。
父亲和母亲以及大嫂领着侄儿,齐刷刷站在各自的门外,都不说一句话。
只听见隔壁的常艳已经欢呼了,她的欢呼声引得侄儿也拍起来小巴掌:“叔叔考上大学了,艳姑姑考上大学了。”
我们都被侄儿的童音刺痛了,才去敲二哥的门,就听父亲说:“别敲了,让他安静一下也好。”
大哥从外面进来说:“继功差几分,没关系,再复读,明年再考。”
“是啊,去劝劝,没关系。”大嫂说。
“我不复读,不考了。”二哥听见大哥大嫂在外面说话,他从里面说道。接着就开了门,站在门台上对大哥说:“我现在可以去你的工程队干了吗?”
大哥愣住了,半天才说:“当然可以,只是我希望你复读。”
“不用了,我主意已定。”二哥说:“我决定了,不走那个独木桥了,其实这几天我都在考虑这个事,想好了。”
母亲看二哥这样,说道:“继功,你真的想好了吗?妈不想你后悔。”
“爸,妈,我不后悔。”二哥的笑是挤出来的。
说不后悔,真实的想法只有自己知道,我想和二哥深聊一次。
毕竟我们是同学,从小到大的同学,我们睡一间屋,走一个门,进一间教室。
世界上除了亲情,还有什么能比同学更亲呢?
而这世界上最纯洁的两种关系,我和二哥都占了,也许命里就注定,我这一辈子对我的二哥就得像对我自己一样。
任何事、任何时候,不能分彼此,不能分长短左右高低薄厚以及一切的有差别的东西都不能分,我对他得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早就注定的。
我说:“我支持二哥,不管你做什么。”
二哥看我的眼神我读得懂,他只能听进去我的话。
现在,他连父亲的话也不想听,父亲是多年的有高三经验的教师,他对于考中的考不中的早已经司空见惯。
吃完早饭的时候,父亲见我们都平静而又正常,他知道暴风雨已经过去。
父亲就说:“继功啊,我想好了,我有个朋友在某大学任教多年,通过关系你可以去上那个大学,爸爸多出些钱就行,你看行不行?”
“爸,我不去了,在家自学也可以拿到文凭,不需要出那么多钱。”二哥说:“再说我年龄也不小了,不想去上了。”
“爸不逼你,你如果想去就告诉爸,爸给你想办法。”
父亲说,这时候的父亲完全不是一个讲台上的教师,他不是在说教,他是在付出,他是我们慈爱的父亲。
我突然发现在父亲的鬓角有几根白发,父亲的面容也没有那么年轻了,额头有了些许的皱纹。
人到中年的生活沉淀和豁达宽厚的涵养已经拓在父亲的身上。
而母亲,坐在父亲身边就像一张油画,也完全不是那个柔弱倔强的母亲,她心里装着的这个家使得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还有一种中年知性妇女特有的美。
母亲看二哥的眼里是满满的温柔:“继功啊,听你爸的话,考虑一下。”
二哥对着母亲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这情景好像是二哥反过来安慰父亲和母亲似的。
在我们自己的房间里,二哥整理了我们高中的所有课本、练习册和模拟考卷,装进了一只大大的箱子,我们的炕上一下子空了好多好多。
我看着他宽出腿子好多的裤管和挂在身上的衣服,知道他为高考付出的岂止是精神,他太瘦了,他的清秀就像他少言寡语的性格;
“二哥,你真的不考了爸所说的吗?这是个机会。”我心里是希望二哥去上大学的。
“我想自学,自学会计,去帮大哥。”二哥从来没有忘记过要去帮大哥,三年前是这样说,现在还是这样说。
“我前面说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说。
“你好好去上大学,学咱们都喜欢的动力设备专业,帮我实现这个理想。”二哥笑了。
“我会的,二哥。”看他笑我就心里松活了。
“自学也可以拿到国家承认的文凭,我不会闲着的。”二哥真诚地说。
“你不后悔,那你甘心吗?”是我自己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不然我也不会决定自学的,我会证明给我自己看的。”二哥现在的心态我非常放心,这就是男人。
“好,二哥,到时候你需要什么资料,我会在图书馆帮你查,我会竭力去帮你完成,我们还会一起大学毕业的。”
我对二哥说的都是心里话了。
两个男人就这样达成了一种默契,我和二哥的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这时候常艳进来找我们,听见她的欢呼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考上了,她安慰了一下二哥,就对我挤眉弄眼地。
我跟她出来以后,她说:“不去关心一下她吗?”
“你去了?怎么样?”我问她。
“不怎么样,她很失落。”
“你没安慰一下?”
“我安慰顶个啥用,要你去安慰才行。”
“我去,可以吗?”
“她现在就希望你去,你去她会好一些。”
“那你陪我去吧,他们家……”我有点犹豫。
“看你那德行,我去当电灯泡啊?你最好劝她复读。”
“那好吧,我去。我下午去。”
“你还要看时辰啊,怎么回事啊你?”
“你别炒豆豆了行吗?从小你就炒的我心烦。”
“我不炒,我不炒你就跟你二哥一样蔫了。”
“那我还得感谢你了?是你让我变得能说会道了。”
“感谢谈不上,我嫁人的时候不要揭我老底就行。”
“这个好说,好说。”
我嘴上说“好说”的时候,常艳已经去跟二哥聊天了,我的脑子里已经被姬云霞装满了。
我该怎么去对她说?我说什么她会开心呢?的确这多少年来要不是常艳常常在我耳边炒豆豆,我还真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她可是我的“练家”。
那姬云霞是我的?
啊,想到这里我的脸开始发烫了,我去洗脸盆冲了一把脸,就出门去了。